第一卷 第三章 恩將仇報
于飛領來的人從上午到傍晚一直保持著興奮,直到夜色降臨才在烏達夫的喝罵下輪流去守夜。「這群混蛋就知道高興,這附近有十幾支狩獵隊,誰知道哪個沒天良的會在半夜摸過來要了咱們的命!」烏達夫安排完了崗哨后罵罵咧咧地回到于飛身邊。
于飛見烏達夫走過來,低聲問道:「人手都安排好了嗎?」
「安排好了。別看他們鬧得凶,干起活來都不含糊,晚上不會有事。」烏達夫回答。
于飛看了看周圍無人,用更低的聲音問:「林大壯那邊怎麼樣?」
烏達夫撇了一下嘴說:「他一直不高興,自己在喝悶酒,估計已經醉了。」
于飛點了點頭,眼裡閃過一絲凶光。「那就好。我過去套套他的話,不管能不能套出來都要結果了他,不然他家的東西咱們永遠都得不到。你跟我一塊兒過去。」
「老大,他家裡到底有什麼東西,讓你這麼上心。咱們白虎都抓到了,馬上就有兩千萬入帳,如果他家的東西不怎麼值錢就算了吧。他這樣的身手死了怪可惜的。」烏達夫對於飛說的東西很好奇,對林大壯的身手更是佩服。
「他家的東西你不要多嘴去問,我只告訴你,那東西在某些人的眼裡比兩隻白虎都值錢。那樣東西他收藏得很好,如果讓他識破我的用心憑他的身手成心躲藏的話,我們再想找到他連一點兒機會都沒有。如果他不說出東西在哪裡,還不如現在就宰了,然後在從他老婆和孩子身上下手。我就不信,他不把傳家的東西告訴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于飛訓了烏達夫一頓后,帶著他起身去找篝火邊上喝悶酒的林大壯。
自從見到于飛為達目的不惜拿手下兄弟作誘餌后,林大壯的心裡就很不痛快,表面上看起來夠義氣的生死之交居然有這樣惡劣的人品問題,著實讓林大壯吃驚不小。喝了一口酒,林大壯把一片冷透的烤鹿肉放在嘴裡機械地咀嚼著,思考著出山後是否還要和于飛繼續來往。就在這時,于飛領著烏達夫走了過來。
「林大哥,別光喝酒了,跟老弟我走一圈談談心怎麼樣?」于飛扔了一塊劈柴在篝火裡面,濺起的火星燒到林大壯的袖子,林大壯才撲滅了火苗轉身看過去。
林大壯見於飛在遠離火堆的黑暗裡沖他招手,從雪地上站了起來,腳步飄搖地走了過去,他的三隻獵犬乖巧地跟在身邊保護著滿身酒氣的主人。「幹嘛不到亮堂的地方去,非得挑黑地方?」林大壯見黑暗裡只有于飛和烏達夫毫不客氣地劈頭就問。
「這裡僻靜,方便談些秘密。」于飛笑著說。
「有啥秘密好談的,老哥我簡單的一生沒有吸引人的地方。除了一家三口之外,更沒有手下可供使喚。」林大壯的話里話外還是在為于飛用手下作誘餌的事耿耿於懷。
于飛耐著性子,裝作聽不出林大壯話里的意思,硬把話題扯到了一邊。「林大哥,頭幾天我問你為啥林場老闆要找你的晦氣,你說是因為林場老闆對嫂子有壞心,當時我沒說別的。實際上兄弟都打聽明白了,那個林場老闆是看上了你的傳家之寶,想讓你高價賣給他,你不肯他才動手明搶的。兄弟我想跟你打個商量,你要是能把那東西給兄弟,這次捉虎的兩千萬美金就都是你的,就算兄弟用一千萬買一個見識怎麼樣?」
聽於飛提到傳家之寶四個字后,林大壯的酒醒了一半,拉下臉問道:「老弟,這話你是從哪聽來的?老哥窮得叮噹響,哪有什麼傳家之寶,就算有也在逃亡的路上換了黑麵包吃了。你的一千萬我是掙不著了!」
「大哥,你太小看兄弟了。在道上混這麼些年,真話假話我還分不出來嗎?我這次帶大哥出來獵虎,就是想找個僻靜的地方和大哥商量這事。實話跟你說,俄羅斯這邊黑白兩道對你手裡的東西都很感興趣。就算你不給我,只要我把消息放出去,大哥你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在政府和黑道的聯合追殺下保住自己和家人的完全。如果你給了兄弟我,不但自己和家人沒事,而且平白有兩千萬在手,何樂而不為呢?」于飛軟硬兼施迫林大壯就範。
林大壯把手上的酒壺摔在地上,拉過背後的步槍握在手上怒聲說:「原來你小子早有預謀,想把老祖宗留下的東西拿出去換前程,枉我把你當成生死之交的朋友,你的良心都讓狗吃了。想從我手上拿到那東西,你先問問我的槍!」大黑、四眼、小白三隻獵犬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氣,在林大壯身前一字排開沖著于飛和烏達夫齜牙喉結里發著嗚嗚的聲音。
于飛見林大壯動了真火,趕緊舉著雙手作投降狀說:「大哥,我是跟你商量,何必生這麼大的氣。好、好、好!就當我沒說過這話。咱們是生死兄弟,我能那麼沒良心嗎?」
「下次這樣的話別讓我再聽到。明天我就回家去,給不給我錢隨你的便,搬不搬出山以後再說。」林大壯氣呼呼地收起了槍,轉身往火堆旁的帳篷走去。在他轉身的時候,于飛對著一旁一直沒出聲的烏達夫打出了手勢。
林大壯剛邁出兩步,忽然聽到背後傳來狗兒的一聲慘叫。他回頭看時赫然發現,愛犬小白胸口插著一把獵刀倒在血泊之中,大黑和四眼則張著向空著雙手的烏達夫撲了過去。一看烏達夫腰間的空刀鞘,林大壯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定是烏達夫向他背後擲刀子,一直保持警惕的小白髮現后及時跳起來替他擋了致命的一刀。
「于飛,你好毒!老子崩了你!」林大壯操起步槍,對著于飛就是一槍。
于飛早有準備,見林大壯稍有動作立刻翻倒在雪地里避過一槍。林大壯的第二槍沒有發出,烏達夫已經一掌砍斷了四眼的脖子衝到了他的面前。林大壯來不及射擊,輪起槍托砸向了烏達夫的面門。面對林大壯奮力一擊,烏達夫側身避過,手上使了個巧勁順著林大壯的勁道猛然發力把步槍從他的手上搶了過去。
林大壯沒受過任何格鬥訓練,只有硬朗的身體以及同猛獸搏鬥中練就的快速反應。在步槍被奪后,林大壯並不驚慌,順勢掏出插在腿上保命的大口徑左輪手槍沖著烏達夫的胸口就是三槍。三聲槍響過後,烏達夫高大的身軀退後了幾步,但並未倒下死去。在微弱的火光下,林大壯看到了驚人的一幕。烏達夫被大口徑的子彈開了三個貫穿前胸和後背的洞,這種本該致命的傷口非但沒有血液流出,而且散發著微弱的綠光逐漸地癒合縮小。
「你是人還是魔鬼?」林大壯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暫時忘了身處險境。
「害怕了吧?放心,我不是魔鬼,只不過是一個改造人!」烏達夫臉上掛著殘忍的微笑,一步一步逼近。
「改造人?不可能!那只是在科幻小說里才有的東西。」林大壯對烏達夫的解釋難以接受。
「這不怪你,因為見到過改造人的都成了死人!受死吧!」烏達夫一拳砸了過來,林大壯趕緊躲開。
烏達夫表現出來的力量與初次見面時明顯不同,走空的一拳砸在地上,將凍土和積雪激起老高,堅如岩石的地面被砸出了一個深坑。林大壯自知不敵,呼嘯一聲招呼著還在和于飛對峙的大黑打算趁黑躥到山林里避難。可烏達夫並不給他機會,三五個回合下來就把他的手槍和獵刀打掉,用大手掐著他的脖子,把他按在一棵冷杉上。
「大黑,快走,回家去……」林大壯知道自己走脫無望,在脖子被捏死之前用盡全力催促他的獵犬大黑趕快逃走,希望愛犬可以把危險的信號傳達給家中的妻兒。
大黑是條忠誠的獵狗,發現主人有危險后,立刻放棄了與被它撲倒的于飛,往林大壯那邊奔去。當大黑聽到林大壯的呼喊后,遲疑了一下,然後不知怎麼的一改往日的忠誠,真的掉頭往黑暗的林子里逃去。見大黑逃走,于飛從雪地里爬起來用被咬得鮮血淋漓的手撿起手槍瞄著大黑逃跑的方向射光了所有的子彈,黑暗中傳來一聲短嚎后就再沒了動靜。
神態狼狽的于飛來到烏達夫身邊,示意他放鬆手掌,讓面色青紫的林大壯喘了口氣。見林大壯恢復了說話的力氣,于飛凶相畢露地狂叫道:「林大壯,最後問你一次,那東西到底藏在哪裡?你要是乖乖給了我,我自會放你一條生路。要不然,不單你會死,你的老婆孩子一樣會死。到時候,你們老林家就斷了后,還要傳家之寶有個屁用!」
「老子早說過了,那是老祖宗的東西,是中國人的,就算我林家絕後也不能拿給老毛子(中國人對俄羅斯人的蔑稱)!」林大壯頭上青筋亂跳,雙眼血紅,若是他能睜脫烏達夫的巨手一定會像狼一樣衝上去咬斷于飛的喉嚨。
于飛拔出隨身的獵刀在林大壯麵前晃了晃說:「那好!既然你不說,我就宰了你,然後去逼你的老婆和孩子!」
「我老婆能跟我逃到老林子里來,你逼她她就會說嗎?小孩子什麼也不知道,他就是想說也不知道說什麼?林家沒一個孬種,不信你儘管試試!」林大壯一副置全家生死於度外的強硬態度。
「你別以為我不敢殺你!」于飛被林大壯激怒了。
「有種你就殺了我!不殺你就是狗娘養的!我呸!」林大壯用手腳打不到于飛,只好用口水進行遠程攻擊,一口掛著風聲的濃痰結實地吐在於飛的臉上。
「找死!」于飛惱羞成怒,上前一步,把獵刀插進了林大壯的胸口。
一尺長的獵刀一多半刺進了林大壯的胸膛,林大壯身子一抽后垂下了頭,他結實的胸肌和胸骨竟然把獵刀卡住,于飛拔了兩下居然沒有將刀從他的身體里拔出去,索性鬆開手任由刀子留在林大壯。見刀子刺在林大壯的心臟上,烏達夫認定他必死無疑,鬆開了手掌。哪知,中刀的林大壯突然抬手握住了刀柄,硬生生把插在身體上的獵刀折斷,接著手持半截獵刀喉嚨里發著野獸般的怒吼直刺于飛。
于飛沒想到林大壯沒有死停,一下被驚呆了。反倒是退後兩步的烏達夫反應夠快,一把拉起于飛的衣領把他甩了出去,雖然把于飛摔了一個仰面朝天,但避免了他被林大壯戳成透心涼。饒是如此,于飛的胸口上也留下了一道深達一寸的傷口。救下於飛后,烏達夫身子不停,不管林大壯手上的獵刀,雙手扳住他的腦袋用力一扭,林大壯的脖子喀吧一聲斷掉了。林大壯死去之前,唯一的**頭就是上天一定要保佑他的妻子和兒子,讓他們好好地活下去。
烏達夫攆走了聞聲過來看熱鬧的人,扶起于飛去包紮傷口,林大壯的屍體暫時被丟棄在雪地上。當烏達夫遠去后,一條黑影一瘸一拐地從林子里走了出來,後腿受傷的大黑用鼻子嗅了嗅主人冰冷的身體后,嗚咽了一聲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二天清晨,買主的直升飛機運走了白虎和大部分參與狩獵的人,營地里只留下於飛、烏達夫和另外兩個手下。烏達夫在林大壯的屍體周圍轉了一圈後向于飛報告說:「老大,在林大壯的屍體邊上發現了狗的腳印,看來那條老狗還沒死,咱們得趕快到林家去把那女的和孩子抓起來,去晚了怕他們跑掉了。」
「不用太急,一條不會說話的狗不會告發我們。」于飛對大黑的倖存並不在意,反倒另有顧慮,「林大壯說得很對,他老婆能跟他躲在山裡十年,不會打兩下嚇唬兩句就輕易把我們想知道的說出來的,他的兒子太小又不應該知道。想弄到那東西非要花點兒心思不可。」
「我就不信,一個娘們的骨頭能有那麼硬?」烏達夫掰得手指關節啪啪響,顯然是對自己逼供的手段非常自信。
「你不了解中國女人。中國女人一生只有一個男人,為了這個男人他們可以犧牲一切。同樣,為了這個男人的孩子,她願意犧牲得更多。帶上林大壯的屍體,我們去接他的老婆和孩子,讓他們過上幸福的生活!」于飛向烏達夫吩咐,見烏達夫一臉的不解后,他更是得意。「如果告訴那女人我們殺了她的丈夫后再去拷問她,能得到的只是一具屍體。如果我們講個故事給她聽,再對她好的話,就可以得到她的信任。女人終究是女人,在保守秘密方面始終不抵男人,我要讓她主動說出來!你就等著看好戲吧,我們這單生意的主顧沒有限定時間不是嗎?」
林大壯走後,林火每天都在門前的大樹上張望,一心等著爸爸把白虎帶回來給自己欺負。這天清晨,林火出了家門,來到大樹下,剛想往上爬的時候,突然發現樹榦背後露出了一截狗尾巴。
「大黑,是你嗎?是不是爸爸回來了,你們故意跟我躲貓貓?」林火對大黑很熟悉,單看尾巴就可以把它認出來。
林火叫了兩聲,大黑沒有像往常一樣從樹后躥出來撲到他身上舔他的臉,只是發出一聲虛弱的呻吟。林火跑過去一看,只見大黑的帶著一身血色的冰凌倒在雪地里,周圍不見其他的痕迹。爸爸哪去了?四眼和小白哪去了?為什麼只有大黑一個回來?憑著小孩子的直覺,林火感覺到爸爸出了危險,匆忙抱起大黑往家裡跑去,一邊跑一邊喊著媽媽。
大黑的右後腿被子彈打斷了,寒冷的天氣很快就凍住了傷口止住了流血,正因如此才讓它免去了流血而死的命運,堅持著回到了林火的身邊,但也從此瘸了一條腿告別了自己的獵犬生涯。在張淑華的照料下,大黑在半天後蘇醒,它醒來第一眼見到的就是林火那雙充滿關切的大眼睛。
「媽媽,大黑醒過來了!」林火見大黑睜開了眼睛,趕緊叫正在窗前發獃的張淑華。
張淑華見大黑獨自跑回來,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聽見兒子叫她才從各種猜測之中回過神來。張淑華走到大黑跟前,蹲下身摸了摸大黑的頭,對兒子說:「狗娃,大黑沒事了,過一段兒它就可以跟你玩了,只是它的腿斷了,嚴重凍傷後接不上了,以後不能打獵了。」
「大黑好可憐哪!」林火摟著大黑的脖子把臉貼在它溫暖的絨毛上來回摩挲,「它要是能說話就好了,就可以告訴我們爸爸和四眼、小白在哪裡了。」
「大黑搞成這樣子回來,實在讓人擔心。你爸爸可千萬不能出事呀!」張淑華摸著林火的頭說。母子兩個正在為林大壯的安危擔心,大黑竟然挺著虛弱的身體搖晃著站了起來。
林火對從小陪他長大、對他有救命之恩的大黑非常疼愛,見大黑站了起來急忙阻止。「大黑,你可不能動,傷還沒好站起來會很疼的!你一定餓了,我去給你拿肉骨頭吃!」
大黑沒有聽林火的話重新躺下,而是短吠了兩聲,用嘴叼著林火的衣襟往屋子外面拖,而且不時地回頭急促地吠叫似乎在催促張淑華一起跟上。「大黑一定是有什麼事,我們出去看看。」張淑華對丈夫的這條忠狗的脾性有所了解,帶著林火跟著大黑出了屋門。
來到屋外,大黑把林火拽到張淑華的身邊,又用嘴叼著張淑華的褲腳使勁拉扯了幾下,隨後扭頭沖著山口的方向走了兩步,接著回頭沖母子二人汪汪地叫起來。林火看到大黑的舉動明白了它的用意,仰頭對張淑華說:「媽媽,大黑是想讓咱們跟它走,而且是往山外面走。」
「大黑從來沒這麼反常過。難道你爸真的出事了?我進去拿衣服,然後跟它去看看!」大黑獨自返回已經讓張淑華的心裡蒙上了陰影,大黑接下來的反常舉動更是讓她坐立不安,這個習慣了等候的女人也禁不住要出去尋找牽腸掛肚的丈夫了。
張淑華給自己和林火穿好了防寒的衣服,帶上了丈夫留在家裡的槍彈正準備跟著大黑出發的時候。山口外傳來一陣雪地摩托的馬達聲。于飛、烏達夫以及三個俄羅斯男子的身影出現在張淑華母子的視野里。
「是於叔叔他們,可沒看見爸爸。」林火的話瞬間將張淑華的心扔進了冰窖。
雪地摩托駛近,張淑華髮現在其中兩輛摩托的後面拖著一副樹枝搭成的擔架,擔架上蓋著厚厚的毛毯,看不見毛毯下面放的是什麼東西。片刻工夫,于飛和烏達夫當先到了院門前。當先走進院子的于飛頭臉上滿是血痕,手臂和小腿上纏滿繃帶。
張淑華看得心驚肉跳,顧不得寒暄,對於飛當頭問道:「于飛,我家大壯呢?」
「嫂子,林大哥他、他……」于飛支吾著說不下去,眼淚跟著從眼眶裡流成了兩條長河。
「大壯他怎麼了?你快說呀!是不是受傷了?殘廢了?」看了于飛的表情,張淑華的心一直往下沉,偏又不敢說出最壞的那種可能。
烏達夫接過話頭,一臉慚愧地說:「獵白虎的時候出了岔子,陷阱出了漏洞。林大哥心急捉住白虎,結果被白虎所傷。於老大拚命去救林大哥,可還是晚了一步,林大哥他傷重不治,昨天晚上過世了!」
烏達夫的話就像晴天霹靂,把張淑華和林火都給驚呆了,好半晌林火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而張淑華則拚命的搖頭叫著「我不相信,這不是真的!」
「大嫂,你冷靜點兒,大哥確實死了。我把他帶回來,讓你見他最後一面,然後在你面前以死謝罪!」于飛讓剛剛趕到的兩個人抬了擔架到張淑華面前,伸手揭開擔架上的毛毯。
毛毯下面是林大壯冰冷的屍體,陪伴他的還有四眼和小白兩條愛犬的屍體。無論是人還是犬的屍體,都無一例外地布滿了動物嘶咬造成的傷痕,這些血肉模糊的傷痕在寒冷中被凝固成鮮活的慘不忍睹,頃刻間把張淑華的心撕成了碎片。一切都很真實,難以讓蒙在鼓裡的張淑華和林火有任何的懷疑。唯一知道真相的大黑,此刻不知為何沒有衝上去咬斷仇人的喉嚨,只是用孱弱的身體擋在林火身前,用充滿警惕和仇恨的目光瞪著于飛和烏達夫。
見到林大壯的屍體之後,張淑華再也控制不住,撲到在屍體上面失聲痛哭,林火更是抱著媽媽的大腿泣不成聲。于飛見張淑華看過屍體后,從腰間拔出手槍頂住自己的太陽穴說:「大嫂,大哥是我領進山的,沒保護好他是我的錯。我現在就給你一個交代!」
張淑華起身把于飛的手槍從頭頂挪開,一邊擦著淚水一邊說:「于飛,進山是大壯自己的主意,這怨不得你。都是為了我和孩子,他才會這樣的。都怪我,不是我非要留在這裡,就不會出這種事了。早知道,就依了他回國去該多好啊!都怪我啊……」說罷又撲到林大壯的屍體上,哭了幾聲就暈過去了。
死亡,對一個孩子來說是很遙遠的事情。即便他知道死亡意味著什麼,但在他的思想中,父母是不會死的而且應該永遠和他快樂地生活在一起。父親的死亡對林火來說實在是太突然了,他跟著母親哭,心裡回想著父親和他在一起的快樂時光。悲痛可以讓快樂顯得更珍貴,快樂會讓悲痛變得更劇烈,林火幼小的心靈在震顫,靈魂深處似乎有某種力量在悲歡交雜造成的空隙中拚命地向外擠壓。哭泣的林火,只覺得一股撕裂感發自靈魂和身體內部,腦中一陣轟鳴,一頭昏倒在張淑華的腳邊。護在林火身邊的大黑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在場的人一無所知,只有它感覺到了林火體內產生了微妙的變化,可這種變化到底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它也沒法預知。
烏達夫檢查了一下張淑華和林火的情況,對於飛說:「老大,這娘倆都昏了。你的苦肉計成功了。只是這條狗跑了回來,要不要趁這個機會把它給處理了。」
于飛看了看守在林火身邊虛弱的大黑回答說:「不用管這條狗,它不會說話,而且老得不行,沒幾年活頭兒了,犯不著因為處理它惹人懷疑。你趕快把他們娘倆弄進屋去,趁他們沒醒把屋子周圍搜一搜。如果能找到那東西,就不用再費手腳騙這女人和孩子了。」
烏達夫答應了一聲,讓隨行的一個大漢把張淑華和林火抱回房間,接著開始帶頭在屋內屋外開始搜索。隨行的三個大漢顯然是搜索的行家,他們不但用手和眼睛把一切可能藏東西的角落都找了一遍,而且還用帶來的儀器把牆壁、地面統統做了掃描,結果除了林氏夫婦藏在地下的美金之外一無所獲。無奈之下,于飛只得繼續實行他的「長遠之計」。
林火和張淑華被放在卧房裡,負責監視他們動靜的大漢站在門外,不時通過門上的玻璃往屋裡看上一眼。守門的大漢每次向門裡看,迎接他的都是大黑憤怒的目光,十幾次過後這位大漢反被一條狗瞪得心裡發毛。罵了一句粗話后,大漢在心裡默認了自己的目光沒有狗眼犀利,不再往門裡張望了。
大黑並不是通體純黑色的狗,而是一條純種愛斯基摩犬。它的體形不巨大但很壯實,頭部和身體的大部分都是青黑色的,在四肢和腹部生長著少量青白色的毛。就應為它是條純種狗,沒有任何區別於純種狗的特點,所以林大壯才給它起了一個沒有特點沒有來由的名字——「大黑」。此刻,大黑正在為女主人和小主人的安危擔憂。
林火先於張淑華醒來,在眼睛還沒睜開的時候,他就聽見屋子當中有一個聲音在不住嘆氣。林火把眼睛睜開,緊張地四處張望,除了他自己和母親之外,屋子裡沒有其他人。林火推了兩下張淑華,發現母親還在昏迷之中,確定嘆氣聲不是母親發出的以後,他就更奇怪了。
「你是誰?你在哪裡,為什麼我看不到你?」林火對於奇怪的聲音沒有懼怕,在好奇心驅使下小聲地問道。
嘆氣聲不見了,一直望著門外的大黑轉過身來看了林火一眼。「大黑,你看到有人進來嗎?剛才我明明聽到有人嘆氣的。」林火跳下床在房間里找了一圈,沒有任何發現後來到大黑身邊問。
大黑蹲坐在地上,用舌頭舔了兩下林火的手,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林火。一個聲音在林火耳邊響起:「小主人,剛才是我在嘆氣,你怎麼能聽到我嘆氣呢?」
「又有人說話了。大黑你聽到嗎?」林火一邊說一邊四下張望。
大黑突然從地上躥起來,圍著林火興奮地轉起圈來。轉夠了圈子,大黑站到林火面前,搖著尾巴。那個聲音再次響起在林火的耳邊:「小主人,真想不到你能聽到我的話。不用再找了,你聽到的是我的心聲,我就是你嘴裡叫的大黑呀!」
「大黑,真的是你在和我說話嗎?我怎麼能聽到你說話呢?」林火難以置信地摟過大黑叫喊道。
「小主人,你不要叫那麼大聲,別人聽到了會起疑心的。你只要在心裡想想,我就能知道你要說什麼。你能聽懂我說話的事,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大黑的語氣非常嚴肅。
林火試探著在心裡問:「為什麼現在我能聽懂你的話,以前卻不能呢?為什麼不能讓別人知道呢?」
沒有讓林火失望,大黑收到了他的心意,很快給了他回應:「你生來就是個奇怪的孩子,身上有讓獸類敬畏的氣勢。除了我們救你出生的八個兄弟,其他的獸類見到你都會有種屈服的感覺。剛才你悲痛父親過世,身上起了某種我不明白的變化,醒過來后就能聽懂我的話了。這可能就是你們人類說的特異功能吧。其實好多獸類都能聽懂人的話,只是它們不會說人的語言,人聽不明白它們的語言罷了。因為我知道主人是怎麼死的,那些害主人的人如果知道你能聽懂我的話,一定會把我和你都殺了的!」
「你是說爸爸不是被白虎咬死的,是有壞人害了他?這個人到底是誰,你告訴我,我去找他報仇!」提到父親,林火握緊了小拳頭,眼睛里要噴出火來。
大黑搖了搖頭說:「小主人,你現在還是個孩子,就是再能耐也鬥不過那個殺你父親的人。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活下去,學好本領,為給主人報仇做好準備。狗的平均壽命只有十七年,我還有七年好活。為了主人和你,我盡量活得久一點兒,等你長大成人以後,我一定把事實真相告訴你,再幫你報仇!現在告訴你,只能是害了你。」
「大黑,我求求你,告訴我,告訴我吧!你告訴了我,我再告訴媽媽,媽媽是大人,她會有辦法替爸爸報仇的!」林火發了小孩子的脾氣,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小主人,你現在是這個家裡唯一的男人了,主人臨走的時候告訴過你,一定要保護好女主人,難道你忘了嗎?你把我跟你說的告訴女主人,她不一定會相信。就算她相信,她也沒能力去報仇,只能去送死。你現在的力量連媽媽都保護不了,怎麼能給你爸爸報仇呢?你要是不按我說的做,我就再也不跟你說話,你永遠都別想知道仇人是誰!」大黑說完,扭頭走到屋角躺下再也不言語了。
「好!我答應你。爸爸死了,除了媽媽,就剩下你跟我好了。我會學好本事,不但保護媽媽,還要為爸爸報仇!」想起林大壯臨行前的囑託,林火停止哭鬧抹乾了眼淚,做出了保證。
聽林火如此說,大黑激動得跟狼一樣仰天長嚎起來,叫過之後咬著牙對林火說:「小主人,我是一條狗,沒有人格而言。我以狗對主人的忠誠發誓,一定會讓仇人在你手裡悲慘地死去!」
「大壯!大壯,你不能拋下我們娘倆呀!」張淑華哭喊著醒了過來。林火想到爸爸是被人害死的,自己又不能告訴媽媽,當即悲從中來,撲到媽媽的懷裡放聲哭起來。
林大壯的遺體被送回來的第三天,于飛在張淑華的請求下帶著人刨開了厚厚的凍土,把林大壯安葬在門前的空地上,四眼、小白兩條獵犬與它的兄弟們一起陪在了主人的身側。一個月後,在於飛的勸說下,張淑華帶著林火離開了居住了十年的深山,與他們同行的還有瘸腿的大黑。
林火望了自小生活的家最後一眼,正想登上于飛的雪地摩托,忽然瞥到了樹林中一道笨重的身影。「於叔叔,等我一下。我要和老笨告別。」林火不管于飛同不同意,轉身跑進了林子。
林火雖然人小,跑得卻飛快,黑熊老笨正在為冬天的食物發愁,沒留神林火已經來到了它的身後。「遭了,這小子又來了。就是因為他,害得我不能冬眠,大冷天還要找吃的!可我怎麼就這麼不爭氣,見到老虎都不怕,見到他就嚇得發抖呢?」在林火面前,黑熊老笨一邊發抖一邊罵著自己,它並不知道自己的心聲被林火一字不落地聽了去。
林火只認為自己能聽到狗的心聲,哪成想連熊的心事都能知道,有了這個重大發現后,他試探著用去和黑熊交談:「老笨,你能聽懂我的話嗎?我知道你在心裡罵自己不爭氣,還在為找吃的犯愁,我說得對不對?」
「上帝呀!你什麼時候能聽懂我的話了?」黑熊嘴裡嗚咽了兩聲,連害怕都忘了,直直地站在雪地里發獃。
林火沒有像往常一樣騎到黑熊背上玩耍,而是拉起老笨的熊掌很認真地說:「你是在試探我嗎?熊怎麼能信仰上帝呢?老笨,你其實不笨嘛!」
「一個小孩可以聽懂熊的心聲和語言,熊豈不是應該去信仰上帝嗎?」黑熊恢復了鎮靜,被林火騎得次數多了,它對林火身上的威嚴有所習慣,雖然不敢反抗卻還能正常思維。
林火被黑熊的話逗笑了。「老笨,如果我早一點兒有這個本事,聽你講話就很有趣了,根本不用騎著你玩。可惜我在一個月前才有這個能耐,而且還不知道怎麼有的。大黑說我是特異功能。」
黑熊坐到了雪地上舔著肥厚的熊掌說:「這林子里的動物見了你都怕,現在你又懂了獸語,你真的是有特意功能。」
「不是這串狼牙讓你們害怕的嗎?」林火指著脖子下的狼牙項鏈說。
黑熊瞥了一眼后,輕蔑地說:「我知道那是狼王老白的牙!在你出生的時候,它被你爸爸給打死了。就算狼王活著,我也敢和它鬥上三天三夜,它都死了只剩下幾顆牙齒,你說我會怕嗎?真正讓動物們害怕的是你自己,你身上發著一種讓我們敬畏甚至服從的力量,只是你自己和其他人都覺察不出來而已。」
「原來是這樣啊?大黑確實沒騙我。」林火摸著狼牙項鏈說。
「你家的大黑狗是忠實的奴才,它才不會騙你呢。」黑熊不褒不貶地說了大黑一句,然後問林火說:「聽你家屋后樹上的烏鴉說,你爸爸死了,你們要搬走是嗎?」
林火歡喜的表情頓時黯淡下來,低著頭說:「是呀!我就要走了,看到你在林子里,想過來看一眼。我想我以後回經常回來的,既然咱倆能說上話,就擺脫你幫我照看一下家裡。特別是別讓壞人和野獸去打擾爸爸休息好嗎?」
「你是第一個騎在我背上的人,把我欺負得夠戧,可你也是第一個跟我說話的人,看在你還是小孩子的份上就答應你了。不過,你讓我替你看房子,整個冬天我就不能睡覺了,不睡覺我會覺得很餓的,這可要了我的老命了。」黑熊說著說著又舔了舔自己肥厚的熊掌,看樣子餓得不行,恨不得把自己的熊掌吃下去充饑。
林火從一兜里掏出一把鑰匙塞進黑熊巨大的手掌里說:「老笨,這是我家地窖的鑰匙,地窖裡面還有好多蔬菜和獸肉,足夠你吃一個冬天的。在房子東面的山坡的大石頭下面有一個舒服的山洞,你把石頭搬開就可以住進去。山洞裡面有我藏的玩具,你也要幫我看好,也許我以後會用得著的。」
黑熊一下子高興了,拍著雙掌說道:「有吃又有住,放心吧,你的家交給我絕對不會出問題。周圍幾個山頭的野獸,哪個敢不給我熊大爺的面子。」
「那我先謝謝你。他們等得著急了,我得走了!」林火親密地拍了黑熊的大肚皮,一溜煙跑向林外。
「小子,你記住,我的名字叫山力,是大名鼎鼎的黑熊,不要管我叫老笨!」黑熊追到了林子邊對遠去的林火喊道。從此後,林大壯的房子周圍總有一頭黑熊出沒,膽敢破壞房子的野獸和獵人無不吃盡了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