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決堤

何蔓蔓看著陸離坐在自己身旁，突然有些過意不去，想想老師都快跟自己忙乎一晚上了，一早還要去上班，何蔓蔓就輕聲說道，

「陸老師，你先回去吧，今天已經很麻煩你了。」

陸離淺淺的笑笑，反問道：

「剛才是誰說要當我的親人？！」這句話一出，倚在對面牆上的王熠皓一個愣怔，抬頭飛快的看了一眼陸離和何蔓蔓，見陸離像是察覺了，他又飛快的低下了頭。

陸離看著對面倚在牆邊的男孩子，長相清秀，氣質體會起來倒像是暗夜裡開放的曇花一樣靜謐，不禁探究的多看了兩眼。

何蔓蔓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想要出口再接著勸阻道，

「那也。。。」

陸離移回視線，沉穩的說道，

「安心的等著結果吧，我已經幫你請好假了，而且你這次的考試我也幫你申請延考了。」陸離說著話，看了一眼何蔓蔓的右手。

的確，這手都快包成了個粽子，想要去考試答卷恐怕也是有點費勁。

何蔓蔓看自己根本勸不動陸離，輕輕的點點頭，心裡卻是被陸離的體貼暖了一大片。

原來陸老師趁自己不注意，為自己做了這麼多。。。

時間一分一秒的走著，這一分一秒的時間也像是走在心上，要等待的人心裡更是備受煎熬。深夜裡的醫院安靜的不像話，讓人心裡發慌，本來醫院有中央空調，跟外面的下雪的天氣，像是兩個世界，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何蔓蔓的心就像是在九尺冰潭，凍得瑟瑟發抖。

著急的看看手錶，姥爺已經推進去很久了，怎麼還沒出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還是有什麼新的情況了？！

何蔓蔓不安的胡思亂想，一邊還咬著自己拳頭，皺著眉頭不說話，隱隱的眼圈又紅了。

而她身旁的陸離坐在長椅上倚著椅子背上，摘下自己的眼鏡，疲勞的揉揉眼。這一幕被劉娜娜看了個滿眼，看見陸離摘下眼鏡的臉，她眼中的驚艷更勝從前。

陸離他從側面看，臉部的孔輪廓仿若刀刻一般，鼻樑高聳並且筆挺，唇薄而色淡，或許那唇色再紅一些便是更完美了，但是不得不說，這樣的陸離已經是完美至極了，就像是從漫畫里走出來的人物一樣。。。

劉娜娜狠狠的攥緊拳頭！

她對於陸離的樣貌以及條件越是傾心，她對何蔓蔓的恨就越是濃烈！

就在這時！

手術中的紅燈，猛地變暗。

何蔓蔓微閉的眼睛驀地睜大，倚在牆邊的王熠皓也是一瞬間直起腰，看著手術室的大門。

在他們的視線下，緊接著就是手術室滑動門開啟的聲音。

「嘩啦嘩啦。。。」滑動門的聲音在深夜的醫院走廊里顯得特別的大，不知道為何，何蔓蔓感覺這聲音竟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不是恐懼，而是想要捂住耳朵不去聽的心驚。

何蔓蔓一瞬間擠滿了所有的精神，猛地站起來，向手術室門口看去，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可能看見姥爺像從前那般英朗的走出來，慈祥的沖自己喊著「小蔓蔓」，但是她也希望能等來好消息，就算會有什麼後遺症，但至少還活著，這對於他們來講，就足夠了。

疲勞過度的人們，一個個蘇醒，全部都安靜的看著那個大門口。

從裡面走出來一個一身是血的醫生，看起來也就四十來歲的樣子，他正在緩緩的摘著自己的口罩，長時間的手術，那個醫生疲勞得很，但是他知道，這些坐在手術室門口的家屬才是真正的心累。

遠遠的就看著那一身血痕，何蔓蔓有些心驚，驚嚇的差點捂住自己的嘴，

那些。。。

都是姥爺的血嗎。。。

何爸爸先一步快走過去，擔心的問道，

「師弟，怎麼樣？」

那個醫生看著何爸爸，抿抿嘴唇，表情有些凝重。

看著醫生的表情，何蔓蔓只感覺自己的腦袋嗡嗡作響，她知道，這不是小說，更不是電視劇，醫生不可能一臉凝重，到後來喊一聲「surprise」！把驚喜送給家屬。

醫生無力的搖搖頭，

「師哥，對不起，我儘力了。」

那個醫生跟是何爸爸是一所醫學院畢業的，只不過一個學的中醫，一個學的西醫。

聽見如此的回復，何爸爸嘆了一口氣，無奈的垂下頭。

「趁老爺子意識清醒，再進去跟老爺子最後說幾句話吧。」

醫生手裡緊緊攥著口罩，他見多了生離死別，也看遍了人世悲涼，卻一次次的適應不了病人家屬們絕望的表情，那表情裡面，讓他壓抑的透不過氣。。。

陸離垂下眼睛，抿抿嘴，把視線從醫生的身上移到何蔓蔓的臉上，眼神虛浮的何蔓蔓在那裡無聲的掉著眼淚。

全世界都塌了。

而一旁，何蔓蔓的姥姥一把扯掉了吸氧機，讓已經哭得泣不成聲的劉霞攙著她，跌跌撞撞的走進手術室，身後面還跟著劉宏一家子。

唯獨王建國和王熠皓沒有進去，何爸爸也在門外沒有進去。

「進去看姥爺最後一眼吧。」何爸爸的聲音很沉重，他拍拍何蔓蔓的肩膀，說著就看向陸離，道，

「麻煩你了，陸老師。。。」

「我不去！」

還沒等何爸爸說完話，何蔓蔓猛地掙紮起來，本來你很是平靜的她，這時卻像是發了瘋，搖著頭往後退，一臉驚恐的看著門口，雖然看起來沒有哭，但是臉上的淚珠，就一直沒斷過。

何蔓蔓掉著眼淚，卻冷笑著看著門口的人，像是誰也不認識一般，聲音不小的喊著，

「你們都騙我，怎麼可能，姥爺在家好好的等著我回去吃飯呢，你們開什麼玩笑！」何蔓蔓往後一步一步的退著，搖著頭說不可能。

那一瞬間，她的心裡劃過那些以前的日子，姥爺慈祥的給自己講故事，姥爺做的糖醋魚，姥爺的一切一切。。。

被那些記憶填滿了腦袋，再也聽不進去什麼話，就像是瘋了一樣的想要回到以往，抵觸著現在的所有！

如果說她剛才或許被陸離開導的有些開竅，但是當事實擺在面前，那個事實的衝擊力太大，讓她只想一味地逃避，不去想去面對事實。

這樣下去，活在記憶里的何蔓蔓有可能會被自己的臆想打垮。

「蔓蔓。。。」何爸爸心疼的看著何蔓蔓，卻無能為力，他哪裡見過這樣的何蔓蔓，失神，瘋狂，絕望甚至在崩潰的懸崖邊緣。

陸離一把拉住了向後退的何蔓蔓，拖著她往手術室走去，力道極大，不容她掙脫，卻下意識的用一種最舒服的方式拉著她，生怕她以為自己而受傷。

賭氣著的何蔓蔓瘋狂的掙扎，見自己力氣使不過，竟俯下身子在陸離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陸離吃痛的一皺眉，卻沒有放開何蔓蔓，任由她這麼咬著。

看著兩個人的「拉鋸戰」，何爸爸有些楞。

溫涼的感覺從手上傳來，漸漸的一滴滴的眼淚滴在陸離的手上，一瞬間陸離的眼神軟了下來。

看著把頭埋在自己手上的何蔓蔓，陸離語氣溫和，卻清晰的說道，

「，你是成年人，我尊重你的任何選擇，進去或者不進去，都由你來決定。」

陸離看著幾乎全身都壓在自己胳膊上的何蔓蔓，冷靜的說道，清冷的聲音不加有一絲絲的雜質，他給何蔓蔓選擇，因為陸離沒有把現在的何蔓蔓當成一個孩子，而是一個會考慮，會思考的成年人，他或許會給出她建議，但是決定權在何蔓蔓的手裡，當然今後所要承擔今日後果的人，也只有她自己。

或許，今天不進去，將來後悔的是何蔓蔓自己。

別說什麼人生應該有遺憾,那些都是騙人的，遺憾便是後悔，何蔓蔓才剛剛開始她的人生，陸離不希望她如此小就背負著人生遺憾！

在這樣的情況下，姥爺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陸離沒有時間讓何蔓蔓在這裡任性。或許長大是一個持續的過程，但是今天，何蔓蔓必須要在一瞬間成長起來。。。

看著何蔓蔓漸漸因為陸離的話而冷靜下來，他的聲音放柔，一步一步的引導她，

「進去吧，姥爺現在很需要你。」

何蔓蔓眼神微動，失神的看著陸離，見陸離溫和的看著自己，她艱難的咽咽口水，卻狠狠的咬著牙。

陸離另一隻手溫柔的撫撫何蔓蔓的頭頂，聲音像是從遠方飄來一般，

「不要給自己留有遺憾。。。」

當陸離扶著何蔓蔓剛進到門口，就聽見裡面的人一陣陣的抽泣聲，隱隱約約一個老人虛弱的聲音傳來，嘴裡渴望的喚著，

「蔓蔓。。。蔓蔓。。。」

滿眼淚水的何蔓蔓掙開陸離，一路碰碰撞撞的摔到姥爺的床前。

老人已經被病魔折磨的不像話，臉上還有點點沒擦乾淨的血痕，頭上也用紗布包了起來，身上插著很多管子看起來也是觸目驚心。

老人是抗戰老兵，何蔓蔓自從有記憶開始，腦海中的姥爺，永遠都是一身戎裝，即使是年紀大了，一身軍綠色的老軍裝也是整整齊齊的穿著，精神抖擻，說出來的話底氣也是十足的，這樣虛弱的，如此憔悴的，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讓何蔓蔓眼淚一下決了堤。

什麼時候，姥爺滿臉的斑紋。。。

又是什麼時候，姥爺一手的皺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