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形勢
「哼,怎麼,你該不是私下裡跟北狄王勾結好,一旦孩子出世就想辦法扳倒朕,扶他上位吧?」魏承天忽然挑眉一笑,直言不諱的問齊頌錦。
齊頌錦抬頭看他一眼,復又垂下眼去,並未吭聲。
她這計劃本就沒打算瞞過魏承天的眼,如今被他一語說破也沒什麼好否認和解釋的。她敢這樣做就已經計劃好了,自己如今腹中有龍種,就是魏承天恨死了她也絕不可能在這時候與她動手。眼下北狄已經如約起兵,只要她成功保全了自己,熬到孩子落地,就一定有法子扭轉乾坤!
不過……
「哈哈哈哈,齊頌錦啊齊頌錦,你……你還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竟然想了這麼個招來。」
哪曉得魏承天忽然仰天大笑,笑夠了才低下頭來,一雙鷹眸里全無笑意,死死鎖定在齊頌錦身上,直盯得她遍體生寒。
「你以為你這孩子還能生得出來?」魏承天好笑的搖了搖頭,漫不經心的說著足以讓齊頌錦徹底崩潰的話:「你以為劉太醫早就被你收買了是不是?真是愚蠢,也罷,就等你那安胎藥停了,再讓你自己慢慢發覺吧。」
「皇上這話是什麼意思,劉太醫與臣妾說過,這一胎胎象安穩,必定是個健康的龍兒!」齊頌錦在他的言語中嗅出了一絲不對勁來,起身疾步上前,攔住魏承天,瞪著他問。
「是啊,必定是個龍兒。」魏承天被她攔了去路也不惱,好整以暇的抱臂站在那裡,憐憫的看著她,「你放心,一定是個健康的,龍,兒。」
說罷,魏承天嗤笑一聲,沒再理會她,兀自離開了鳳來宮,臨出庭門時,回頭又看了眼初冬中蕭瑟的鳳來宮和門前枯萎的老梧桐,冷笑一聲,她齊頌錦鳩佔鵲巢這麼多年,也是時候該有報應了。
「淑冉……」
魏承天口中溢出喃喃的一聲念,搖搖頭,終歸還是走了。
人都已經不在了,再喊她的名字,又有什麼意義呢……
「皇上,雍王妃已經來了,正在外面候著。」
崇明殿內,魏承天正坐在對著桌上的前線送來的戰報發獃,季宏進來,朝他鞠了一躬,道。
「哦,來了?」魏承天聞言回神,眨眨眼,將手中的戰報隨意塞到旁邊的奏章下面,朝季宏點了點頭,「讓他進來吧。」
「是。」
季宏退下,不多時,齊遙清進來,在離魏承天大約三米遠的地方站定,恭敬的給他行了個大禮,道:「罪臣齊遙清,叩見皇上,吾皇萬歲。」
聽見他的稱謂,魏承天有些好笑的問:「怎麼,朕還沒給你定罪,你就已經以罪臣之名自居了?」
「皇上聖明,齊氏一族均已獲罪,罪臣乃齊家子,自然也不能倖免。」齊遙清面不改色的說。
今日魏延曦突然有事要去兵部商談,估計連午膳都來不及回來用。齊遙清本來一人在府中,打算尋兩本閑書隨意打發打發時間,哪曉得魏延曦前腳剛走,魏承天要他入宮面聖的旨意後腳就到了。
這會兒闌朝與北狄在戰中,兵部那裡自然有很多事要他忙,不過魏承天為何單獨避開魏延曦叫他來宮中,這中間的意圖,實在值得思量。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遠處,魏承天滿意的點點頭,「懂分寸,知進退,確實不負你京都才聖的美名。呵,你說多可笑,沒想到放眼齊家,這一輩里真正出色的竟然不是原國公世子齊皓遠,也不是廢后齊氏,反倒是你這個被他們厭棄了嫁出去的次子。」
頓了頓,魏承天似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又道:「唔,不過說來也是,朕聽聞你與他們二人並非同一個生母,從小受不同人的□□和熏陶,想來自然是會有不同的。」
他隨意的說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而堂下,齊遙清眉頭微蹙,跪在那裡,垂下眼靜靜的聽魏承天說著。
「朕聽聞你年幼喪母,父親很快又將側室扶正,想來這些年的日子也不好過吧。」
「承蒙皇上關心,罪臣一切無礙。」
「那如今呢?你父親與家人全部下獄,不日便要發配邊疆,自此永生不得踏入京都一步,你可有什麼不滿?」
「皇上多慮了,齊家犯了叛國的大過,自然當嚴懲,罪臣不敢有不滿。」
他每一句說的都中規中矩、謙恭嚴謹,魏承天眼睛虛了虛,玩味一笑,道:「也是,如今你還有延曦護著,自然是不會有不滿的。不過……」
他說到這兒的時候忽然頓了下,齊遙清不解的抬頭看了他一眼,只見魏承天眼中儘是打量,還有來自上位者不可抗拒的威壓,盡數朝他侵襲而來。
齊遙清沒什麼表情,依然不動聲色的望著魏承天,等他的下文。
「想來你也知道,北狄與我朝宣戰,西北駐軍已經前去積極抗敵了,朕雖臨時調派了駐守西北的撫遠將軍和駐守魯地的威虎將軍前去統領全軍,但他們畢竟沒有長期與北狄作戰的經驗,朕不敢把勝負全部交在他們手上。你明白朕的意思么?」
「臣明白。」齊遙清點點頭,「皇上是希望王爺前去抗擊北狄。」
「不錯,北狄此次來勢洶洶,如今能有十成的把握徹底打敗北狄的只有延曦,所以朕無論如何都必需要他出征。」
這也是魏承天原來的打算。按照他的計劃,先假意讓齊頌錦以為她懷上了自己的孩子,這樣一來她勢必會放鬆警惕,大理寺行事也能方便許多。
然後,在時機成熟之時一舉扳倒齊家和齊頌錦,再下一道聖旨讓魏延曦把齊遙清休了,這樣一來齊家便徹底沒漏網之魚了。
不過一旦齊家和皇后倒台,就齊頌錦與北狄王的關係來看,北狄王有極大的可能借著她腹中的孩子與她達成某種協議,然後趁亂髮兵對闌朝宣戰。
這時候距離上次休戰才不過一年多的功夫,北狄地處極北苦寒之地,自然資源匱乏,兵力恢復緩慢,是遠遠不能跟地大物博的闌朝比的。
北狄王現在發兵其實就是在孤注一擲,假如成了,那便等於扶持了齊頌錦和她兒子上位,未來得到的好處必然不會少,他甚至還有機會跟肖想多年的女人再續前緣。
北狄這個國家窮久了,窮怕了,唯利是圖,放著這麼個機會在眼前定然不會任它白白流失。
而這,正好就是魏承天想要的。
從先帝開始,闌朝與北狄的戰事就沒休過,魏承天作為一個帝王,不願似他父皇那般終身碌碌無為,他希望北狄之患能在他在位期間徹底得到解決,是以此次就是一個絕佳的時機。
闌朝這一年裡休養生息,如今兵力強壯,然而北狄卻不然,魏承天就瞅准了這個機會,在北狄還未完全恢復戰力的時候逼他們心急出兵,然後來個釜底抽薪,讓早就事先瞧瞧安排好的西北駐軍和魯地駐軍正面迎擊,由魏延曦前去統帥,爭取一舉將北狄拿下,就算拿不下,也要讓他們元氣大傷,再沒了同闌朝抗爭的能力。
可如今一切準備妥當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偏生魏延曦這股東風因為他家這個齊姓的王妃咬死了牙不鬆口,硬抵著就是不肯去前線應戰,著實是急煞了魏承天。
前段時間魏承天與魏延曦又有過一次深談,將時機利弊都完完整整的擺在魏延曦跟前同他分析,可最後好不容易勸得魏延曦鬆了口,願意去打仗了,可最後他居然甩出一句,「要我去也可以,不過我要求帶王妃同去」,把魏承天氣的差點拿硯台直接砸到他的臉上。
在那天之後,兄弟兩人之間因為齊遙清產生了鴻溝,各自不肯退讓一步,眼看著北狄越逼越緊,魏承天一番深思熟慮之後,終於還是打算把力氣花在齊遙清身上。
解鈴還需系鈴人,自己勸的話不聽,那就只能想辦法讓齊遙清來勸了。
「延曦為了你,那可真算做盡了所有事。以往他的性子雖烈,可朕這個皇兄的話好歹也會聽,關乎我闌朝江山社稷的事也從來不會置之不理。可如今呢,北狄大舉來犯,事態緊迫,可他卻因為你甘當縮頭烏龜,置江山社稷於不顧,齊遙清,你可知罪!」
魏承天乍然將聲音提了上去,語氣也凌厲了起來,可齊遙清還是面色不改,只恭敬的朝魏承天又叩了一首,道:「臣知罪。」
「好!」魏承天起身,繞至他面前,「朕問你,家國天下,何者為大?」
「天下。」
「君臣小我,何者為先?」
「君。」
「那如今國難當頭,又當如何?」
「當拋卻小我,胸懷天下,同仇敵愾,匡扶社稷。」
「好,好,好!」
魏承天連說了三個好,「你既是都明白,又為何要做那拖累延曦的人?如今戰事疾苦,人心惶惶,我闌朝子民都在等著朕給他們一個交代,為何他們的戰神還要縮在京都對戰事不聞不問,為何他們眼中嫉恨如仇的齊家倒台後,還有一人可以倖免,朕貴為天子,一言九鼎,齊遙清,你倒是來教教朕,該給他們一個什麼樣的交代?」
直到這時,齊遙清終於徹底確信,魏承天今日召他來就是要他甘心認罪伏誅,順道再替他當一回天子說客,勸說魏延曦乖乖去西北應戰的。
就私心來說,齊遙清自然不願魏延曦離開,因為他一旦離開,說不準等完勝歸來的時候,自己就已經沒命再去城門前迎接他了。
可齊遙清自幼飽讀聖賢書,很清楚如果此番魏延曦抗旨不去將會是什麼後果。社稷江山將會臨危不說,魏延曦這些年來的戰神形象將毀於一旦,從此背負世人唾罵,就像當年淑妃的兄長一般,世人眼中只能看見他們有違聖命、有負民心的事實,根本不會理會這其中的真正原因。
而自己,也將因為「齊」這個姓氏終生受到唾棄,不得善終。
齊遙清不怕自己毀了,只怕魏延曦會因為他的事受到牽連,背負罵名。
他終究還是不願見他為了自己與整個闌朝為敵。
「臣……甘願受罰。」
最終,齊遙清輕嘆一聲,還是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很好。」魏承天頷首,「你很聰明,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是。」
「也罷,那你便回去罷,今日朕與你說的話記在心裡就好,退下罷。」
說完,魏承天走回書桌邊坐下,再度批閱起了奏章。而齊遙清深深望他一眼,再次恭敬的垂首行了個大禮,起身離開。
腦海中浮現出那人的音容笑貌,齊遙清唇角揚起一抹苦笑,搖了搖頭。他很清楚,假如兩人之中只有一人能完好的活下去,魏延曦一定會選自己,可自己,一定會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