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油燈盞(一)
「瞧你這張臉長得,夠水靈的啊,怪不得我家楚然,喜歡你呢…」
肩邊那顆毛茸茸的頭顱,越來越靠近自己的臉了,陸九九透過漪紅千條萬縷的頭髮絲間,看到了她那雙黑中帶著紅血色的眼睛。
那眼睛瞪著渾圓,死死地看著她。
漪紅髮現陸九九也在盯著她,怒說,「你看作什麼?!」
「沒什麼…」陸九九答,把眼睛稍稍往下瞄了瞄,愣是看不見她的身子。
她疑惑,難不成這漪紅的鬼魂,只剩下個頭了?
「我知道你是看我比不上你好看!」漪紅看陸九九眼神放到別處去,怒氣更甚,她把嘴伸過來,一口就咬在了陸九九的臉上。
陸九九隻覺臉頰邊一疼,就有烏黑的血從自己臉頰邊流下來。
漪紅的頭顱稍稍挪開去,從嘴裡吐出一小片烏黑的肉塊來。
「看我不把你這張小臉,咬得鮮血淋漓!」漪紅覺得爽快了,哈哈笑起來,轉頭又是一口,將陸九九臉上的肉,再咬下一塊來。
陸九九疼得不行,眼淚都快出來了,但自己受了傷,全身無力,另一邊肩上,傷口還在流血,根本一點兒和漪紅抗爭的力氣都沒有。
「你你你!你這個女鬼,怎麼這樣!只知道欺軟怕硬!你有本事等我康復了再來和我打,我一定打得你滿地找牙,一定把你揍到一瘸一拐地上奈何橋!」
身上沒力氣反抗,陸九九隻好嘴上罵她。
但這漪紅不聽,只笑說,「我就是欺軟怕硬了,你能把我怎麼樣?!」
她的頭飛到了陸九九面前,髮絲飄逸得到處都是,陸九九見她張開了血盆大口,裡頭全是鋒利的烏黑的嘴。
她聽她說,「我要把你吃下去!我要在你身上重生!」
……
「小九九,醒醒!小九九!」耳邊迷耳的聲音越發清晰,陸九九睜開眼睛,見迷耳的大臉擋在自己面前。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暖的熱的,軟乎乎的。
她再摸自己的臉,也是暖的熱的,軟乎乎的。
她懵了,坐起來看,自己躺在床上,身上蓋了條被子,受傷的肩上,曾被血浸紅了的白布條,已經是乾淨的了。
「迷耳?…」她發問,「真是你?…」
「是我啊,怎麼了,發燒把腦子燒壞了?」迷耳說著,從桌子上端起一小碗白粥,「吃點東西吧,睡了這麼久,可別餓壞了。本來你這小腦瓜子就不夠聰明,再一發燒,再一餓了肚子,別變得更蠢了。」
迷耳端著粥坐在床上,勺子舀了一小勺白粥遞到陸九九嘴邊。
陸九九張嘴吞了下去,白粥煮得軟軟稠稠的,水和米的比例正好,什麼也沒加,嘗著就是淡淡的米香。
她問迷耳,「你煮的?」
「是啊。」迷耳說,「怎麼了?不如你做的好吃?」
「沒有,挺好吃的。」
陸九九又吞了一口迷耳遞過來的粥,「剛才我做噩夢了,夢見楚然的原配妻子還沒走,她變得只剩下一顆頭顱,附在我身上,要把我臉上的肉啃下來。」
迷耳聽了微微一笑,「怪不得發高燒呢,原來做這樣的噩夢。你放心,楚然的那根原配妻子,早就已經走了。如果她膽敢半路殺回來,我一定打得她一瘸一拐地上奈何橋。」
陸九九懵了一下,「你說什麼?一瘸一拐上奈何橋?!」
迷耳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忙把話錯開去,「快點喝粥,喝完了趕緊休息!不然你肩上的傷,怎麼的好不了了!」
陸九九低頭嗯了一聲,自己端過粥來,一勺一勺全吃下去了,末了把空碗還給迷耳,只覺得頭暈得很。
在自己意識越發模糊之前,陸九九問迷耳,「楚然呢?」
迷耳答,「喝得多了,還在睡。你問他做什麼?」
陸九九說,「沒什麼,想揍他。」
她不再說話了,頭一低,靠在枕頭上睡著了。
迷耳過去看她,把手放在她額頭上,輕輕地拍了拍,確定她不會再醒了,才舒了一口氣,開門走到外頭,把耳朵貼在門上偷聽的土地神拎起來,問,「土地老頭兒,我家小九九傷得這麼重,還被怨鬼附身了,該怎麼辦?」
土地神捻自己白色的發著幽幽白光的鬍子,「我也不知道。」
「你…」迷耳掄起拳頭,砸向土地神的天靈蓋,終又放了下來,「算了,不怪你,要怪也只怪我自己疏忽大意了。沒想那個漪紅不僅沒有走,還潛伏在後院了。她藏得其實並不是很隱蔽,我當時只想著教訓教訓楚然,就沒注意到她,結果害了我的小九九。」
「沒想到你這隻老狐狸,也有今天。」土地神摸著自己的頭頂,跳上迷耳的肩,「快去把楚然從井裡弄出來吧,井水冷,他的酒,早該醒了。」
一想到是楚然間接害得他的小九九被漪紅附身的,迷耳就滿腔滿腦的怨氣,他冷笑一聲,說,「就讓他在那裡呆著吧,井水冷,讓他好好反省反省自己。」
土地神說,「你不怕他…」
「他是個活死人,不會那麼輕易死的。」迷耳說,走到前廳坐下,拿起一小碗黃酒來喝,「要是這會兒蘑菇頭在就好了,他這人雖然不怎麼靠譜,但有時候,想的辦法,還是挺奏效的。」
他又說,「蘑菇頭這人,平時嘚吧嘚吧地話很多,這會兒消失了,倒挺讓人想的。」
土地神戳破他,「你是不能欺負他,心裡痒痒吧。」
「你少來!」迷耳撣了撣肩頭的土地神,把他撥到地上去,自己又喝了一碗黃酒。「唉,到底該怎麼辦?!我可真恨這時代啊!從前我的法力,解決小九九這樣的事情,只要一根小指頭,如今卻…」
「今時不同往日。」土地神蹦上了桌子,「從前我還是一神仙呢,每逢初一十五,收到的貢品,那真是數不盡啊!現在呢!」他哼出一口氣,「這些忘恩負義的人啊!竟然叫我做了一個野妖怪!」
「唉,別說了!曾經我九尾妖狐一族,在這世上,是多高的地位啊!如今呢!連個小怨鬼都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欺負我看中的人了!」
「就是就是!當時我還在場呢!也是什麼事都做不了!只能眼巴巴地看著!」
迷耳,「…你當時在場?!」
土地神把嘴捂住了,「不不不,我只是,只是正好路過…」他捂著嘴慢慢往後退,想逃到院子里去。
迷耳追上去,一腳把他踢上了天花板,在他落地之時,又撈起他來,直往地上甩去。
「你看見了居然也不制止那個女鬼?!你就眼看著我家小九九被咬?!」
「我也是有心無力呀!」土地神被迷耳踢得頭暈不止,說話也不利索了,「我這不看見了,就趕緊把你叫回來了嗎?!不然你得在那口井邊,浪費多少時間啊?!」
迷耳一想還真是,當時要是他只是把喝醉了的楚然送回他房間,而不是把他吊到了冰冷的井水中,說不定,他就能制止漪紅的作為,他的小九九,也不至於被附身。
他不再踢土地神了,氣呼呼地坐在凳子上,拿起酒罐大喝了一口,喝完后,想起自己趕去後院時,見陸九九滿臉是血,倒在血泊中,一個毛髮旺盛的頭顱,正往她身體里鑽的場景,氣得猛地把酒罐子扔在了地上,「我操他大爺的!」
他的聲音裡帶了些哭腔了,「我家小九九要是死了,我可怎麼辦啊!爺爺我活了這麼久,第一次遇到這麼可心的人兒,要是她死了,我怎麼辦?!我又死不了!!」
土地神來安慰他,「老狐狸,你別喪氣,我知道一個辦法,或許可以把那女鬼從九九姑娘的身體里,驅趕出去。」
迷耳根本不信他的,他只隨口問,「是什麼辦法?你可別瞎說,你要是敢瞎說,我就把你殺了做下酒菜。」
土地神抖索了一下,閉上嘴不敢說了。
迷耳問,「到底是什麼辦法?!你倒是說啊!」
土地神輕聲問,「老狐狸,你聽說過油燈盞嗎?」
迷耳搖頭,「沒有,這是什麼玩意兒?」
「一種吃的,南方小吃,大人小孩都愛吃。」
迷耳站了起來,「我問你怎麼救我家小九九,你給我說吃的?!你這老東西,是不是活膩了?!」
他拎起土地神來,泄憤要摔他,土地神忙快嘴把剩下的話說完,「這東西,不僅大人小孩愛吃,鬼也愛吃啊!特別是那孤魂野鬼,女鬼怨鬼,他們最愛這東西!咱們做些油燈盞出來,要是做得好吃,說不定那附著九九姑娘的怨鬼,也能出來了!」
迷耳把土地神放了下來,他讓他站在桌子上,「你說的,是真的?」
土地神點頭,「千真萬確!如果我說了一句假話,我就把自己殺了給你做下酒菜!」
迷耳信了,問,「這油燈盞要怎麼做,你倒是快點告訴我!」
土地神正要跳上來跟迷耳說怎麼做這油燈盞,楚然拖著自己濕漉漉的身體,雙手抱著肩,從後院走了進來。
「我知道怎麼做。」
迷耳說,「誰把你弄上來的?!誰許你從井底上來的?!」
「是香樟妖把我救上來的。」楚然走到了前廳中,找了張凳子坐下,他身上的冷水,從他衣服上,一直淌到地上。
「九九的事,是我對不起她,我一定會儘力彌補的。那油燈盞我知道怎麼做,交給我就好。」
「誰說要交給你了?!爺爺我的女人,還需要你救?你最好麻溜的,帶著你那怨鬼老婆,有多遠滾多遠啊!」
楚然這話,迷耳就不愛聽了,他一腳踢過去,把楚然坐的椅子踢翻了不說,還讓楚然摔倒在了地上,頭正好磕在桌子角上,他的額頭,立即沁出一大片血來。
楚然摸了一把自己額頭上的血,清淡地看了眼,又把過來要勸架的土地神拉開。
他對握著拳頭衝上來的迷耳說,「要是這樣能讓你痛快點兒,要是這樣能讓九九脫離性命之憂,你就打我吧,使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