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漪紅
陸九九捂著自己疼痛的左肩醒來時,看見自己身邊睡了個沒穿衣服的胖姑娘。
她肚皮上的肥肉油膩膩的,都貼在了自己身上。
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躺在楚然的床上。
楚然的床,床鋪乾淨得一點兒頭髮絲都沒有,枕頭和被子上,都有淡淡的香味。
要不是身邊有這不知哪裡來的胖姑娘貼著自己,陸九九真想再躺一會兒。
「喂,我說,你是誰?」陸九九伸出手指戳了戳那胖姑娘的肚皮。
那胖姑娘嗯了一聲,不耐煩地揮揮手,「別吵,我還要睡。」
聲音纖細,像是從氣管里擠出來的。
陸九九,「…你到底誰啊?!躺在我邊上!還把肚皮貼我身上!噁心死了啊!」
那胖姑娘終於醒了,她睜開眼睛,看一眼陸九九,抓一抓自己油膩的黑髮,「我是迷耳啊小九九,我換了張皮,你認不出我來了?」
陸九九搖搖頭,又點點頭,她伸出兩個手指,拎一拎胖姑娘臉上松垮的皮肉,好似想起了什麼。
「這是…被做成人皮椅的那個姑娘…」
「是啊,我那時候就是圖個好玩,收藏了她的皮,沒想現在派上用場了。」迷耳打了個哈欠,從床上下來,肥肚子上的肉一顛一顛的。
陸九九問,「你之前的那張皮呢?」
「被我自己撕了。」迷耳說,他走到桌子邊倒水喝,「還不是為了保護你?那幾個惡靈太厲害了,沒那張皮,我還真制服不了他們。」
惡靈?…
肩上的傷口又疼了起來,一絲絲的,從骨頭裡面,一點點快速地傳遞到最表層來。
陸九九想起來了,可不是惡靈把她傷成這樣嗎?那是強哥和那吃人血喂大的蝦的幾個兄弟的怨氣,凝聚起來的惡靈。
肩上疼得打緊,她不敢去碰,只敢偏過頭去看,迷耳湊上來問,「疼?」
陸九九點了點頭,「有點。」
「沒事,過幾天就好了。」迷耳說,他拿過裝滿水的杯子,問陸九九,「渴嗎?要不要喝水?」
陸九九搖頭。
「那餓不餓?我給你買吃的去。」
陸九九也搖了搖頭。
迷耳問,「那你到底想怎樣?」
陸九九偏頭看窗外燦爛的陽光,「我想去外面看看。」
「好嘞,聽你的,我這就帶你去外面。」迷耳答應了,找來一張椅子,鋪上軟絨絨的被子,要抱陸九九上去。
陸九九看他脖子上和肚子上,以及胸口波濤洶湧的肥肉,把胳膊伸了出去,擋在他和自己之前。
「迷耳,你能先換上衣服嗎?」
迷耳愣了愣,看看自己這張新得來的皮,笑了一笑,「不好意思,之前都忙著適應這張新皮呢,都忘了要穿衣服了。」
陸九九朝他笑了笑,不說什麼,自己慢慢挪到了椅子上。
迷耳在屋子裡轉了幾圈,打開楚然的衣櫃看,發現他衣櫃裡頭的衣服,大多是又長又窄的,這個胖姑娘的皮,可穿不上這樣的衣服。
他撓撓頭髮,看到了陸九九離開之後,床上留下的那張乾淨的被單。
他拿起就披自己身上了,只在腰部左側打了個結,就覺得滿意極了,拖著那被單,來連陸九九和那椅子一起,把她搬到外頭去。
今日太陽燦爛,外頭暖融融的,陸九九坐在走廊上,看院子里已經被打掃得乾乾淨淨。
那桃樹,枝椏被毀壞的,已經被修剪掉了。
雖然大小教之前不能比,但總歸不難看。
香樟妖已恢復得差不多,深綠色的枝椏,張得滿院子都是。
土地神坐在香樟妖的枝椏上朝陸九九笑,陸九九沖他揮了揮手,看看院子角落裡,沒有找到蘑菇頭。
她笑了笑,「蘑菇頭不在也好的,這傢伙吵得要死。」
但笑完之後又有點惆悵,「其實偶爾聽他叨叨叨,也是挺有趣的。」
「不有趣,一點兒也不有趣!我希望他永遠都不要再出現了!」因為後背也都是肥油,這樣站著很吃力,迷耳只好叉著腰,將脖子稍稍往後仰。
他仰了一會兒,忽見一個黑影朝他的臉落了過來,啪嗒一聲,落在了他的臉上。
還好這東西表面不尖銳,否則不砸傷他才怪。
他把這東西拿起來看,竟是一大塊木頭,聞著味道,還是香樟樹的木頭。
他直起身子,去找那拿木頭扔他的香樟妖。
香樟妖原本是想拿著木頭扔陸九九的,迷耳擋在陸九九面前,他一個沒扔准,就扔在了迷耳臉上。
見識過迷耳對付山妖的手段,香樟妖整個身子都發起抖來,他顫著聲音和迷耳說,「臭狐狸,我不是故意的啊…你別來找我啊死狐狸…我是想扔九九姑娘的,沒想扔到你了…」
迷耳站住了,撩起了自己被床單遮住了的胳膊,他握緊了兩個拳頭,「扔我就算了,居然想扔我的小九九?!香樟妖,你是不是活膩了?!」
「我沒活膩…我…」香樟妖被迷耳兇悍的語氣嚇到,說話聲音抖了起來,「是楚然活膩了…他正想辦法自殺呢!要是他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陸九九聽著啊了一聲,她站起身來,「什麼?楚然要自殺?為什麼?!」
「我哪知道啊!我只是看到他拿了根粗麻繩,去後院了!」關係到自己生死存亡的問題,香樟妖倒是不會犯選擇困難症了。
陸九九一聽楚然拿了粗麻繩去後院,就感覺不好,忙叫了迷耳,「迷耳,快帶我去看看!楚然這是不是要上吊自殺啊?!」
迷耳切了一聲,他看一眼香樟妖,「這傢伙還生龍活虎的,說明楚然還沒死,你別急,我這就帶你去。」
迷耳走到陸九九身邊,背朝她,半蹲下,「趴我背上來,我背你過去。」
陸九九看了看後院,「才這麼點路,我自己走可以的…」
「別廢話了!爺爺我蹲得膝蓋都酸了!」陸九九這樣擔心楚然,迷耳心裡是不大願意的,他扯了扯陸九九的手,硬把她拉到自己身邊來。
陸九九沒法,只好趴了上去,讓他背自己起來,穿過通往後院的鵝卵石路,進到那個她從來沒進去過的房間里。
「楚然?你在哪兒?」這後院的屋子,一開始就沒打掃,現在已經到處都是灰塵了。
陸九九開門進去,被灰塵嗆到,只好又脫身回來。
迷耳把她護在自己身後,猛地吹了一口氣,陸九九便見屋子後頭的窗子和門都大開了,一大片灰塵從後頭的窗子和門中沖了出去。
屋子裡乾淨了許多,陸九九看到楚然站在屋子最中間的一根大梁底下,身邊一隻小木凳,那大樑上,粗麻繩已經拴好了,打好了結。
見迷耳和陸九九進來,楚然明顯是愣住了,他獃獃地看著門口,「你們…你們…」
「什麼你們我們的?!我就問你,你幹什麼呢!」迷耳讓陸九九別進來,自己走上前去,抓住楚然的肩,把他拴在大梁的粗麻繩也扯斷了。
還一腳踢翻了他放在腳邊的凳子。
楚然,「…我好不容易拴好的繩子…」
「你真想找死啊?!」
楚然默默點了點頭,「我不想拖累子孫。」
「什麼拖累不拖累的,你說的話,我怎麼不懂?」迷耳說著把楚然從屋子裡頭拉了出來。
楚然整個人都輕飄飄的,任迷耳把他拉到陽光底下。
陸九九拍他的臉,「楚然,你怎麼了?好好為什麼要自殺啊?!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我本來就是鬼…」楚然說,他搖了搖頭,「頭好暈…」
竟做出要倒下去的樣子。
迷耳忙去扶他,他打了一個響亮的嗝,瞬時間,周圍全是發酸的酒臭味。
陸九九捂住鼻子,「楚然,你喝這麼多酒做什麼?」
「好喝…」
陸九九,「…迷耳,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我把他打暈了搬回去。」
「唉!別!」
可陸九九還未來得及阻止迷耳,迷耳就已一拳下去,把楚然給砸暈了。
抱著楚然軟乎乎的身子,迷耳對陸九九說,「我先把他搬到院子里去,你就在這兒等我一下,我一會兒就來背你。」
陸九九點了點頭,看迷耳扛著楚然,一點點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
她以為迷耳去去就回的,沒想他去了好久也沒回來。
她站在原地等他,等得腳都有點酸了,肩上也疼得不行。
轉頭一看,竟然出血了。
「迷耳!迷耳!」
她喊了幾聲,明明是大著聲音了,外頭的迷耳,還是沒有要回來背她的樣子。
她看看四周圍荒涼的景色,看那殘敗的灌木叢,和缺了一半的圍牆,還有長在磚頭縫裡的雜草,心裡不由得生出一股涼意來。
有冷風從她耳邊經過,像刀一樣刮在她脖子邊,她縮了縮脖子,忽覺脖子邊多了什麼東西。
轉頭去看,竟是一顆長滿了黑色毛髮的頭顱。
這頭顱散發著一股奇異的味道,說不出是香還是臭。
在氤氳樓住了這麼久,這是陸九九第一次來這個後院,她真不知道,這裡還住著人。
「九九姑娘…」她脖子邊的頭顱說話了,「我認識你。」
「我不認識你啊。」陸九九說,「請問你是,何方神聖?」
那頭顱笑了,笑聲凄長又慘烈,陸九九看見她的眼珠子轉了幾轉,好似在思考。
「我叫漪紅,我們之前見過的。」
居然是她?
陸九九想起來了,漪紅是楚然的原配妻子。
她不是吃了阿膠糕,樣子好了許多了嗎?怎麼又變成了惡鬼的樣子?
陸九九不解,伸手去推漪紅的頭,「我說…你能離我遠點嗎?…」
「你害怕了?」漪紅問。
陸九九點了點頭,「畢竟你是鬼,還是個厲鬼。」
「哈哈哈哈,原來你也會怕我啊!楚然那麼多小老婆,只有你一個會怕我!可見你,也是個識相的…」
陸九九,「什…什麼么?!楚然小老婆?!!你是不是弄錯什麼事情了啊?!」
「我不會弄錯的!」漪紅說,她把頭越發靠近陸九九的臉了。
陸九九能感覺到,自己靠著她的頭顱的那半邊臉,已經被她的鬼氣,弄得僵硬一片。
「看在你怕我的份上…我要殺了你!」
陸九九,「…好漢饒命啊!你一定是誤會了!聽我跟你解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