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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魏光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臉色驟變。

丟開手頭東西,捉過行人便問。可一個個不是搖頭,便是道當時沒注意。一個兩個如此回答便罷了,竟接二連三的如此作答,魏光禹心底不免躥起一股火氣來,他攥住對方的衣領,始終不肯鬆手,面色暗沉如水。

許是被他冷厲的氣場震住,對方不得不再多加了一句:「這這這、這是常有的事!」

魏光禹英目一瞪:「快說!」

那男子冒著冷汗,更磕巴了:「多多多、多半是叫拐、拐了去。」見他眸中立刻升起怒火,隱現殺意,他不由更怕了,趕緊補充道,「我我我、我胡亂猜的!當、當不得真,或許……」

「滾!」沒耐心再聽他廢話下去,魏光禹一把將他推至老遠,眼見他滾到地上捧起屁股就跑,一時間面色愈發暗沉下來。

四周尋不到兩個女人的蹤影,魏光禹便也沒有多作耽擱,抱著最後一線希望,迅速回到客棧。

待問過梅延峰等人見到兩個女人回來沒有后,最後一絲希望終於破滅,三人臉色一齊凝重下來。

若說在回客棧之前他還不信兩個女人被拐了去,那麼眼下卻是大半信了。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落入歹人之手,若不緊快尋回來,後果怕是不堪設想。

魏光禹臉色陰沉:「事不宜遲,叫上竇修,分頭去尋!」見二人鄭重點頭,再說出幾個可疑地點后,魏光禹命令道,「務必要將人尋到帶回,若不然便不許回來!」

到了這個時候,也沒心情與他計較,二人再次鄭重點頭。

正當喊來竇修,略與他講明了事因準備出發時,門外突然傳來了動靜。

蕭寒肅著臉打開房門,一見是殷姝,緊繃的心弦便不由鬆了一下,卻也僅是片刻的放鬆,發覺她身後無人時,剛剛放鬆下的心弦登時又繃緊,比得之前還要嚴重。

魏光禹同樣微鬆了口氣,正要開口問她,模樣狼狽不堪的殷姝便已經哭著朝他撲過來,打斷了他將要問出口的話:「懷璧哥哥!姝兒只當再也見不到你了……」

手掌撫上她濕透了的肩膀,魏光禹沉聲問道:「到底出了何事?你二人是去了哪裡?她人呢?」話到最後,難掩眉間焦急擔憂之色。

殷姝頓了一下,隨即在他懷裡哭得更凶:「懷璧哥哥,姝兒不知道,姝兒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她一向善妒的厲害,時常背著他欺負小女人的事他也絕非一點不知,只是小打小鬧尚可不予理會,今日這種大事上頭,便容不得她胡來。因此厲聲再問:「她人在哪裡!」

他極少會對自己疾言厲色,便是之前也有過,但大多數都是為了教訓她為她好,哪裡會像今日這般,竟是為著另外一個女人——那個小賤人!

她心裡妒恨的發狂,正準備在暗地裡詛咒謾罵撕咬她,怎料突地一下便是愣住。她差一點就被妒恨佔據了頭腦與理智,竟是忘了那小賤人如今的處境,想到她此刻正生死未卜,原本妒恨的心情瞬間消失無影,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與暢快。

她努力剋制住不停想要上揚的唇角與微微發顫的身子,原本以為自己掩飾的極好,沒有叫任何人發覺。

卻沒想肩上再次一沉,那手掌太沉,沉到她再不能動彈一下,被迫停止了發顫,抬起自己因為受驚與寒冷而變得發白的臉。

他一雙黑眸晦暗的很,狐疑的盯向她:「姝兒,眼下不是胡鬧任性的時候,她到底人在何處?」

梅延峰亦忍不住在旁開口:「茲事體大,還望殷小姐莫要挾帶私怨,能夠如實回答。」

蕭寒附和:「她既與殷小姐一同失蹤,殷小姐便必定知她下落。」

殷姝一時有些懵,不知從何時起,懷璧哥哥身邊的人都不再待見於她,轉而全都向著那個在出身上與她有著雲泥之別的小賤人。她就有那樣好?值得所有的人都向著她?包括她的懷璧哥哥也在內,見到自己一身狼狽非但不首先來關心她,反而一上來就是質問,質問那小賤人身在何處。

妒恨再一次毫無意外的席捲而來,擊垮她不久前剛剛築起的冷靜與理智,她的雙目一瞬間變得通紅,身子不受控制的開始發抖,冒到嗓子眼的怨憤之語眼看就要脫口而出時,冷靜與理智卻突然回籠。

她張著嘴,再次憶起小賤人如今的處境……

舌尖一顫,她立刻改口道:「懷璧哥哥一走進人潮,姝兒與她便被人自身後捂住了口鼻,一路上連拖帶拽著到了江邊,眼看就要被塞進舫中時,興許是掙扎不斷的原因,姝兒竟與她一前一後落入了江中。」說到這,她頓了一下,后怕如洶湧的浪潮一般猛烈襲來,禁不住紅著眼睛哽咽起來,「只姝兒的運氣要比她好上一些,所落之處較於淺顯,拚死掙扎著終歸爬上了岸,而她……而她卻……」至此已經淚如雨下,哽咽的語不成調。

房內四個男人,包括原本對此事持著平常心看待的竇修在內,全都為之一震,臉色齊齊沉重下來。

魏光禹不肯相信,他震在原地緩了片刻后,厲喝道:「立刻帶路!」

他這一聲厲喝不單單將殷姝嚇個半死,便是梅延峰等人亦被他喝醒,不敢再耽延一刻,幾人奪門而出,風馳電掣一般朝著江邊趕去。

與此同時,竇阿槐正在收拾姬容腳邊的碎片,她一邊彎腰小心的拾揀,一邊不住的打量起主子的神色。

房內光線昏昏沉沉的,自聽了消息后她便沒有開口說過一個字,一直斂著鳳眸,蹙起長眉,靠在椅上拿手支撐著下巴,一副神情陰鬱冷然的模樣,著實令她有些不安。

隔壁的動靜她也是聽到,因此眼下便問:「夫人,咱們可要跟去看看?」

姬容沒有回話,泛著冷厲之色的鳳眸仍舊閉得緊緊,搖椅還在來回不停的晃動,在這昏沉緊閉的房間內發出細微的聲響,鑽入耳中,令人微感不適。

得不到她的回話,竇阿槐也不見氣,仍在她腳邊拾揀不久前墜落在地已成為碎片的茶盞,眼睛不時還在注意著她,盼著她開口說句話。

等了許久都未等到她開口,竇阿槐拾揀完碎片準備直起腰身時,目光卻一下凝在了搖椅的扶手上,只見那手攥得死緊,攥到手指關節都泛白了也不肯松。

她頓了一下,移開目光,明白了她嘴上雖是不說,但心中卻是十分的擔心。

魏光禹等人剛走出客棧,寒風便呼嘯而至,身上沾了些雨滴,外頭正下著濛濛細雨,淅淅瀝瀝,愈下愈大。

等到幾人趕到江邊時,身上基本濕透,除本就顯得狼狽的殷姝外,其餘人皆肅著臉,一派凝重,絲毫不顯狼狽之態。

殷姝一路上幾乎是被魏光禹提著走,因此並不覺得氣喘,雙足落地后,她便抱著身子不停在跺腳,面上凍得發青,嘴唇也變得烏紫。

到了這個時候,她心中早已無了顧忌,為了徹底根除小賤人在懷璧哥哥心中的地位,即便是此刻冷的哆嗦,張口便要灌入一大口冷風,她也咬牙開口道:「懷璧哥哥,就是此處。」她伸出凍僵的手指了一指,聲音再度哽咽,「姝兒與她便是自此處一前一後掉下去的,等到姝兒費盡全力爬上了岸,回頭正要想法子救她上來時,她卻已經沒入江水之中……」

說到此,她身形劇晃,露出一副驚魂未定、心有餘悸的模樣,她痛悔不已的哭出聲來:「都怪姝兒,若不是姝兒忌憚著那些歹人,害怕再次落入他們的手中,但凡壯著膽子留下來再等一等,或許玉姑娘就不會這般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殞了。都怪姝兒,全怪姝兒,是姝兒害了她……」

殷姝痛哭流涕,悔恨不已,按理本該有人安慰她一番,事實卻無。

她一邊擦淚一邊悄悄打量著幾人的神色,見懷璧哥哥立在原地久久不出聲,面上陰沉沉的如同此刻的天色一般,瞧著冷靜鎮定,但她就是有預感,覺得他下一刻便要發狂。

果不其然,她剛這般一想,他僵硬的身體便動了,只見他朝前走了幾步,立在那危險的邊緣。殷姝的瞳孔猛地一縮,正要開口叫他回來,那道偉岸修長的身影便已經朝前傾倒,跳入了江中……

「不!不要,不要啊——」殷姝失聲痛叫,跌跌撞撞的撲上前,跌倒在江邊,雙目通紅。

她的懷璧哥哥,她最最心愛的懷璧哥哥,此刻正為了另外一個女人身涉險地,她不過就是比自己貌美了一點,值得嗎?真的就值得你這樣不顧一切嗎!

殷姝又痛又恨,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魏光禹前腳一跳,後腳蕭寒與竇修亦緊隨其後立刻跳入江中。

殷姝起先還哭,待到最後哭夠了,她一抹眼淚自地上爬起來,躲到一旁避雨的地方,靠著柱子,止不住就陰陰笑了起來。

深秋雨夜,她雖是心疼懷璧哥哥不過,但不可否認的是,她眼下心中十分暢快,暢快到她一度想要高聲尖叫。

小賤人根本沒有落江,你幾人便是將這江水抽干翻個底朝天了,怕也難尋見她一絲一毫的蹤跡。

過了一會兒,梅延峰亦走入雨亭,沒有什麼鋪墊,他開口便問:「她人在何處?」

殷姝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突然聽見聲音,她嚇了一跳,旋即反應過來便又哽咽起來:「梅先生為何還要來問?玉姑娘,玉姑娘已經……」

「梅某要聽實話。」梅延峰冷冷道,神色是少有的莊嚴肅穆,「殷小姐一路上多次加害於她,可見是心中妒她恨她。故此,殷小姐極有可能是在說謊,梅某更加有理由懷疑殷小姐。」頓了一下,繼續道,「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希望殷小姐不要做有違良心之事。」

「你在胡說什麼!」殷姝蒼白著臉,儘管聽了這話心中大感不適,但她依舊堅定的道,「信與不信是梅先生的事,我殷姝問心無愧。」

本也不指望能從她口中問出所以然來,梅延峰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出了雨亭。

他一走,殷姝身子便就一軟,直接滑到了地上去。

第六十六章

離開雨亭,梅延峰沿著江邊走,每遇到停靠在江邊的畫舫船隻時,他足下便就一頓,在雨夜寒江邊怔怔出神。

許是見他久立江邊,形跡可疑,碼頭上夜裡當值的人便出來問他:「你是何人?」語氣中滿是質問與懷疑。

梅延峰迴過神來,淡淡回道:「在下姓梅。」

那當值的漢子才不管他是姓沒還是姓有,仗著自己長得虎背熊腰,語氣便狂傲,又問:「你久久逗留於此,也不見你入舫,到底有何居心?」

梅延峰頓了一下:「梅某在尋人,敢問兄台今夜在此之前約在戌時一二刻的時候,可瞧見一名身著青衣青裙,容貌絕色的女子?若……」

「此處本就是煙花巷柳之地,青衣紅衣你自去舫中尋去,問老子作甚?」那漢子開嗓就吼,態度極其惡劣,又見他渾身濕透,便催趕他,「快走快走,若不是尋歡作樂的便趕快回去。」

梅延峰讓他搡的後退兩步,眉峰微皺,顯是已有惱意。

只他想了一想,冷靜下來,自腰間取下一塊玉佩:「那女子乃在下親妹子,戌時失去了蹤影,至眼下都未尋見,得到消息道是落入了江中,但在下不信,總覺此事有疑,心中萬分憂心焦急。若兄台瞧見了,乞望告之。」

那漢子接過玉佩,掂了一掂,見觸感溫潤,便知是個好物。雖仍是一副欠揍模樣,但態度確實有所好轉:「此地到處都是紅粉佳人,眼下是落了雨,若是沒落雨,那舫中的姑娘們可都是喜愛沒事時出來晃蕩晃蕩的。你既說你妹子是戌時失蹤,那時候尚未落雨,正是碼頭上人多熱鬧之時,怕就是你妹子真的出現過,我也未必能有印象。」

梅延峰臉色發沉。

那漢子見狀便問:「你妹子不是舫上的姑娘吧?」梅延峰臉色一陰,那漢子趕緊又道,「若不是舫上姑娘,那便只有一個可能,叫人拐了。」

梅延峰沉聲問道:「依你這話,在下的妹子是讓畫舫內的人拐了?」

那漢子回:「這等拐賣良家民女之事,畫舫內的人不太敢做,原因是離得近了,怕出事。相反,只有隔得遠的才敢做,如送到京都去賣,亦或是鄰城,只要隔得夠遠不易出事哪裡都可。」

梅延峰駭然道:「那我妹子豈不是極有可能……」

那漢子本是想揣了玉佩便走人的,只剛走了兩步,回頭見他木愣愣的立在原地,瞧著怪可憐的,許是良心發現,便多說了一句:「若你妹子當真是戌時失蹤的,興許人還在繁州城內,今夜落雨,行船風險大,都還靠在岸邊,等著風雨歇停呢。」

說完,也怕惹禍上身,他便真走了,再不回頭。

梅延峰卻如同被人解了穴一般,他醒過神來,再次沿著江邊走,一路觀察著各艘畫舫船隻。遇見可疑的,他便多看兩眼,記在心上。

與魏光禹等人碰面時,已是大半個時辰之後。

三人*的,剛走那寒江之中上來,周身都冒著肉眼可見的寒氣。

梅延峰把之前打聽來的話一說,魏光禹先是沉默了片刻,之後點頭:「只差將碼頭附近翻個底朝天都未尋見她的身影,此處江浪小,戌時開始既是再無船隻行駛,那便絕無可能被江浪打到更遠的地方去,定是還在其中一隻船上!」

魏光禹幾乎已經斷定是如此,看向殷姝的目光不免複雜晦暗。

殷姝沒想到局勢會變成這般,她急忙在旁說道:「懷璧哥哥,玉姑娘真的落入了江中,是姝兒沒用,眼睜睜看著她沉下去都沒法救她。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懷璧哥哥一定要將玉姑娘撈上來才行,她那樣冰清玉潔,定不能讓她就這般沉在了骯髒污濁的江底,務必要撈上來才……」

「閉嘴!」魏光禹冷冷拂開她,惱怒她張口死了,閉口撈起屍體,在他心中絕不相信小女人會死,因此無視她的滿口胡言,對其餘人道,「趁著眼下天暗,船隻都在,立刻去尋人!尤其是貨船,必須著重搜尋!」

除梅延峰未曾習武外,其餘三人皆是自幼習的武,輕功亦是了得,輕身一躍便上了甲板,分頭行動。

殷姝僵在原地久久不能接受,她原本是想讓懷璧哥哥以為小賤人死了,對她徹底的死心。卻沒想到局勢變成了這般,懷璧哥哥懷疑她的話,不相信她的話,他不再一味的在江中尋找小賤人,而是要去舫中搜尋!

想到梅延峰方才所道之言,她的臉便一瞬間白的似鬼,戌時開始便沒有船隻離開碼頭,那便是說小賤人所在的船隻還沒有離開,懷璧哥哥帶人去搜尋,只要沒有意外就一定能找到她。

殷姝渾身開始發抖,是妒恨,也是后怕……

此時此刻,梅延峰已無閑心去理會殷姝,他雖無法似那三人一般飛身躍到船上去,但也並非立在岸上乾等著,目光時刻觀察著四周的動靜,在為萬一做著準備。

充斥著腥膻霉潮之味的貨艙內,用數個裝滿糠皮的大麻袋圍堆而成顯得狹□□仄的空間內,近十個青蔥水嫩的姑娘被當作貨物一般胡亂壘疊在其中,姑娘們全都被粗糙結實的麻繩捆住了手腳,讓黑布蒙住了雙眼,堵住了口。她們東倒西歪的困在這狹窄的空間內,最上一層的幾個姑娘同樣直不起背,數袋糠皮壓在她們的背上,封死了頂上所有的空間,使得外頭之人根本看不見裡面的一切,只當真的都是裝滿糠皮的袋子。

玉奴被壓在最底一層,幸好她縮到了角落裡,若不然眼下就不僅僅是雙腿被上面的人壓得麻痹,只怕是身子也要如此。

她的眼前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雙手被反綁在身後,絲毫不可動彈。鼻端吸進的空氣稀薄而渾濁,充滿了各種難聞刺鼻的異味,耳邊是一聲又一聲被封堵在口中顯得異常壓抑的啜泣聲,還有那因為恐懼絕望而顫抖不止的身子。

狹窄的空間內,每個人的眼前都是烏漆一團,誰也看不見誰,誰也不認識誰,一個一個緊緊挨在一起,儘管彼此姓甚名誰、彼此的模樣都不知道,但此時此刻眾人的心情一樣,都是充滿了恐懼、戰兢、痛恨與絕望。

她不知自己被困在此處多久了,只知道自己的身與心又冷又痛,眼眶中的淚便沒有停止過,淚是滾燙的,但身子卻是冷透了的。她不傻,被困在此處幾個時辰之久,身旁又都是與她相同遭遇的人,不難猜出自己是在何人的手中,定是拐賣人口的人販子!

在這不長不短的幾個時辰內,她想了太多的事情。想到自己若真的被運到外地賣了,賣到了煙花之地作妓,或是賣進富貴人家為妾,亦或是被人買去當婢等等,那她該怎樣存活?若是真到了那個地步,倒不如一死百了,也好少受些人世間的磨難與痛苦。

她唯一捨棄不下的便是弟弟小錦,他才那樣小,無父又無母,作為他在世間唯一的姐姐、唯一的親人若是去了,他該怎麼辦?那個人可會善待於他?會不會一怒之下將小錦趕出了府去,由著他自生自滅,在這不缺惡人橫行的人世間受盡冷眼與苦楚。

她接受不了,她的弟弟才那樣小,她怎麼捨得拋下他就離開,她定要回到他身邊才行,只是她該怎麼回去?此刻的她就是動一下都難,何談站起來自這裡逃出去?

活了一十六年,她從未像今日這般絕望過,她知道沒人會來救她,殷姝那般痛恨於她,巴不得她出事,又怎會主動告訴他自己的處境與下落。

只雖是如此,她仍免不了在心中祈望,祈望他能發現自己的下落,能夠將她救出苦海……

艙外的落雨聲一聲聲砸在她的心尖上,此情此景下,不免令人感到悲涼與哀戚,但同時又要覺著萬分的慶幸。若不是今夜突然降雨,眼下的她與她們很可能早已出了繁州城,一旦如此,僅有的一絲希望便就破滅。

因此,她不停的在心中祈禱,祈禱他能夠來救自己,祈禱這雨不要停,最好一直下下去,越下越大一刻不停。

她正沉在深深的絕望之中無法自拔,首艙內便傳來一陣不小的騷動,隔著幾層木板與數袋糠皮那乒乒乓乓之聲仍可傳入耳中,玉奴的身子猛地一怔,聽出是有人在打架后,原本只是微微發抖的身子便一下劇烈顫抖起來。

第六十七章

是、是他來救自己了嗎?

她開不了口,也無人能夠回答她,她就這般默默聽著那邊的動靜,任由心跳一聲重過一聲,就在她的心臟難堪負荷像要破膛而出時,那邊的打鬥聲漸漸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則是痛苦的哀嚎之聲。

玉奴正是緊張,不確定到底是不是他來救自己了,耳邊便傳來轟隆一聲震響,貨艙的門被人一腳踹開,那腳步聲、那氣勢都太像他了,已經不用再懷疑,玉奴便已經確定是他來救自己了。

愣怔片刻后,她開始奮力掙扎,不停用自己的肩膀去撞那裝滿糠皮的大麻袋,撞得肩膀發痛她也不在乎,一下又一下不停的撞著,口中更是唔唔個不停。

許是被她激動的心情影響到,其餘人先是木獃獃的保持原狀,等到感覺到她越來越激動時,便都一下反應過來,也跟著拚命撞擊糠皮袋,口中同樣唔唔個不停,是在喊著救命。

魏光禹很快便發現,走上前兩三下就踢開糠皮袋,等到瞧見縮在角落裡被捆住手腳,蒙了眼睛,堵上小口,顯得格外臟污可憐,嬌小又無助的小女人時,他幽深的瞳孔猛地一縮,心口跟著一揪,有些疼。

他沒有停頓太久,伸出手便就將她抱了出來。他將她放在一旁的空地上,兩刀便割斷了捆住她手腳的麻繩,解開她眼前的黑布,扯下堵在她口中的布團,正欲開口,懷中便撞入一團香軟,仍在不停打著抖。

「爺……」玉奴叫著他,胳膊死死抱住他的脖頸,拚命往他懷裡鑽,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哭得不能自已。

魏光禹正準備安撫她時,目光卻突地瞥見一簇火苗,火勢迅猛,一瞬間便鋪天蓋地的席捲過來,一時艙內火光衝天,濃煙四起,除魏光禹以外,其餘人都被嗆得咳嗽不止。

玉奴亦咳個不停,連哭也忘了,嚇得更加拚命的往他懷裡鑽。

魏光禹抱起她后一腳朝著艙壁踢去,轟隆一聲,艙壁應聲而倒,正欲施展輕功,耳邊卻傳來小女人的驚叫之聲,她一臉是淚:「爺!裡頭還有人,爺救救她們救救她們……」

魏光禹並不理會,固執的抱著她躍上岸后,方吩咐蕭寒與竇修二人前去搭救,自己則抱著她提前回到客棧。

梅延峰與殷姝跟在其後,一個神情淡漠,一個臉色慘白。

回到客棧,魏光禹剛將她安放在榻上,她便又鑽進了他的懷中,兩條胳膊更是將他攀纏的死緊,哭花的小臉緊緊貼在他的胸膛上,觀模樣竟是不准許他離開半步。

原本準備再次撥開她的手一下頓住,重新圈住她纖細柔軟的腰肢,由著她黏了一陣后,魏光禹便又準備鬆開她,玉奴不肯,仍將他抱得死緊。

魏光禹怔了一怔,隨即只有無奈開口:「爺一身濕透,抱的這般緊就不怕惹上風寒?還不快快鬆手。」

玉奴這才發覺他不僅身上是濕的,便是頭髮與面上亦是濕的,一時也猜到原因,心中一陣複雜,才收住不久的眼淚再次盈滿眼眶,欲掉不掉的瞧著就可憐:「爺……」她乖乖自他懷裡出來,含著淚顫聲叫他。

失而復得的小女人,魏光禹看著她,心中不缺憐惜,他摸摸她的頭髮,安撫道:「爺換洗一身就來,莫怕。」

玉奴輕輕嗯了一聲,坐在榻上等他回來。

約莫半刻鐘不到,魏光禹去而復返,剛走至榻邊,小女人便又黏了上來。

小女人今日受驚不小,他亦在心中自責過自己對她保護不周,原本以為會失去的東西突然復得,心境與以往相比自要有些不同。對上她含著依賴的雙目,魏光禹心中一陣泛軟:「莫怕,爺不走。」

玉奴嗯了一聲,將腦袋擱在他的寬肩上,眼睛一錯不錯的看著他,不敢眨眼,生怕他會一下消失,自己再次陷入絕望的境地。

由著她盯了一陣,魏光禹到底皺眉開口,問她:「總這般盯著爺做甚?爺臉上寫了字不成?」

玉奴覷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的答:「玉奴只是害怕一眨眼便看不見爺,又……又回到之前的境地。」到底心有餘悸,眼眶中又蓄起了水霧。

伸手替她揩了淚,魏光禹再度皺眉問她:「到底怎樣一回事?」

玉奴捉住他的手,將小臉貼在他寬厚的手心裡,一邊打顫,一邊磕磕巴巴說出了事情的原委:「……當時殷小姐落入了江中,玉奴則被人捉進了船艙關著,至於後頭的事,想必玉奴就是不說,爺也已經知道了。」

發覺兩個女人口徑並不一致,魏光禹不由面色驟沉,心中惱怒不已。

儘管他今日救了自己,但她心中無疑還是畏懼他的,此刻見他臉色一變,便不再敢挨的他過緊,慢慢要自他懷中出來。

魏光禹一把將她按回來,知道她還怕,便暫時放棄了出門去教訓殷姝的念頭,安撫道:「莫動,爺又不會吃了你。」說完靜了片刻,突地問,「若是真讓人拐去賣了,進了別人家裡,可會忘了爺?」

指腹摩挲著她雖然黑一塊紅一塊,卻仍然不掩姿色的小臉,語氣雖尋常,但那眼中強勢霸道的佔有慾騙不得人,恐怕是她只要點一下頭,他便極有可能一把將她掐死。

玉奴就是再傻,也知道該如何回答,她拚命的搖頭:「不、不會的,玉奴生是爺的人,死也是爺的鬼,不敢忘了爺。」

「僅僅是不敢?」他不滿的皺眉,並不知自己為何突然在乎這個,總歸聽了心中不舒坦,務必要聽到滿意的回答才行。

玉奴愣了一下,抬眸對上他的臉,小心的說道:「還、還有捨不得忘……」

他抿成一條直線的唇微不可見的向上扯了一扯,也僅是片刻,在她發現以前,他便又恢復到常態。靜靜抱了一會兒后,他忽然有些想要吻她,低下頭正要覆唇上去,卻在看見她髒兮兮的小臉時一下頓住,眉心重重一跳,僵了片刻后,一把推開了她。

那力道不算輕,玉奴被他推的在榻上滾了一圈兒后,才堪堪穩住,她抓著床帳坐在床尾邊正愣怔,頭頂上便傳來他嫌惡的聲音:「又臟又臭,愣著作甚,還不趕緊起來洗乾淨!」

玉奴呆了片刻,下一瞬便小臉爆紅起來,眼裡慢慢吞吞蓄起了羞辱的眼淚。

她也知道此刻的自己又臟又臭十分的不好聞,但這個男人前一刻還抱著她安撫著她,怎地下一刻就跟變了個人一般,嫌她臟又嫌她臭,更是毫不猶豫的一把將她推開去,動作粗魯又直接。

再看一眼此刻背對著她的男人,玉奴委屈的咬一咬唇,顧不得身子上的疼痛,咚的一聲落在地上,逃也一般的朝著凈房跑去。

她在裡面洗乾淨了自己,等到要穿上衣裙時,突然頓住,方才因為過於心急,跑進來前竟忘了拿換洗的衣物,眼下再穿上那些臟衣服自是不行,那該如何走出去。

深秋雨夜裡,渾身上下只有一條幹棉帕,遮上露下,遮下露上,弄得她又急又冷,眼看就快急哭時,簾外便傳來他不滿的聲音:「還未洗乾淨?」

玉奴猶豫了再猶豫,到底開口求了他:「爺……」

魏光禹已走到簾邊:「何事?」

「玉奴忘了拿換洗衣物,求、求爺幫一幫忙……」

小女人扭捏委屈的聲音傳出來,魏光禹在原地頓了一下,隨後當真替她拿了衣物,重新走到簾邊,他不免低咳了一聲:「拿著。」

玉奴在裡頭輕聲應了一下,隨後便伸出一條纖白如玉,隱隱還掛著水珠子的細胳膊。

看著手中的衣物,魏光禹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頭,隨後用一根手指勾起最上面那件嫩青底綉石榴花的絲質肚兜,伸到她手邊。

玉奴沒好意思將臉露出來,因此根本看不見,只能憑著感覺一陣亂抓,最終抓住了拿進來一看,一瞬間臉紅的便似個燈籠一般,羞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她原本以為他是將衣物一次給完,卻沒想到竟是這般,穿上了肚兜后,她在裡頭羞得不想開口說話,那人卻不打算放過她,又勾起一件送到簾邊,冷酷的道:「拿著。」

玉奴紅著眼圈,手上微抖的接了過來,沒法子,再是羞恥也要穿不是。

等到一件一件的穿好后,玉奴總算鬆了一口氣,她慢吞吞的自簾后出來,小臉上通紅一片,眼睛根本不想去看他,羞憤不已。

魏光禹低低笑了下,將她攬過來摟住,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再次覆唇下去,吻上她花瓣似的唇。

他吻得很是動情,但玉奴卻有些出神,想到他方才還嫌棄自己臟臭,此刻卻又吻得這樣投入與認真,心中便有些不太舒坦。

覺察到她在走神,魏光禹心下微惱,抱起她便壓在了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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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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