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六八章
可手腕剛一用力,突然數道寒光猝閃,十餘根針狀暗器毫無預兆從刀鞘中射出,好似噴頭一般直朝三人面門飛去。
電光火石之間,只見藍、白、黑三道人影仿若暴風一般憑空旋起,周遭掀起一股狂卷氣流,竟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將寶刀刀鞘中射出的暗器盡數席捲落地。
寶刀哐當一聲落地,刀鞘四下崩裂,露出鞘中刀身,哪裡是什麼尚方寶刀,而是一把銹跡斑斑的鐵刀。
展昭、白玉堂、一枝梅飄然落地,三雙眼睛定定望著地上的寶刀殘骸,滿目愕然。
一片死寂。
一枝梅、白玉堂臉色泛黑,同時望向展昭。
只見展昭靜身直立,黑眸沉不見底,仿若無底深潭,臉上的蒙面布巾輕輕飄落,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逐漸清晰浮現於蒼白面頰之上,一道殷紅順著緊抿薄唇緩緩流下。
百花公子不知何時已搖搖晃晃站起身形,死死瞪著三人道:「師弟,你還真是命大,這樣都……」
「噌」的一聲,巨闕寶劍出鞘,臉上那驚人奪目的傷疤分外妖嬈。
只是一個轉瞬,巨闕已是架上百花公子脖頸。
「你將真刀藏於何處?」展昭沉聲問道。
旁邊白影手持畫影,劍柄微提,場中氣氛凝重,少了幾分玩笑之意,一枝梅皺了皺眉,嘆道:「師兄,你我師兄弟一場,此事關係重大,切莫兒戲」。
「我、我不知道,是那個告訴我可用陷空島庫房裡的寶刀換取掌門令牌的人把真刀拿走了……」
「是什麼人?!」白玉堂問道。
「我不知,那人從頭到腳都蒙著黑布,連眼睛都看不到。」
「那人身上可有什麼標記?」一枝梅問道。
「沒有……」
「可有什麼特殊味道?」邵家錦問道。
「也沒有……」
「你再仔細想想。」展昭道。
百花公子身形一抖,悶頭不作聲,半晌才緩緩道:「那人的腳上的靴子好像是官靴……」
「官靴?」展昭沉吟,「難道是官府中人?」
周遭一片寧靜。
「貓兒,開封府在朝中是否有結仇之人?」白玉堂推測道。
展昭皺眉不語。
邵家錦長嘆一口氣,嘀咕道:「朝中的仇人……嘖,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這打擊面也忒大了……」
一枝梅瞅了瞅眾人:「南俠,現在該如何是好?」
展昭薄唇緊抿,雙目微斂,半晌才緩緩抬起眼睫,望著白玉堂、一枝梅,抱拳道:「白兄、梅兄,」又低頭望向百花公子,「這位百花公子,三位可願隨展某去一趟開封府?」
「誒?」一枝梅頓時臉皮一皺,「既然此事與在下無關……」
「還望梅兄助展某一臂之力。」展昭又一抱拳。
「可是……麻煩……」一枝梅瞪了一眼展昭,卻恰好瞄見展昭血跡已乾的側臉,眼珠子不由自主又瞥向陰沉著臉的邵家錦,臉皮一抖,乾脆道,「去也無妨。」
白玉堂也難得顯出一本正經模樣道:「事既然是白某惹出來的,白某自然會給包大人一個交代。」
而百花公子,完全沒有發言權。
展昭點頭,轉目對邵家錦道:「邵衙役……」
話剛出口,展昭又是一怔。
只見邵家錦細目盈滿淚水,雙手捧著一個潔白瓷瓶,瓶中飄蕩著一股熟悉清香,和周圍毒煙、茅房飄味渾然一體。
「展大人,先療傷吧!」
展昭身形一僵,立即轉身疾走。
邵家錦趕忙顛顛緊隨其後,泣聲呼道:「展大人,先療傷再走也不遲啊……」
一藍一灰兩道身影急速遠去。
「白兄,在下可否偷偷離開?」一枝梅悄聲道。
白玉堂沒回話,只是挑起眉毛瞅了瞅軟在地上那位人不人、鬼不鬼的百花公子,在他身上似隨意搗鼓一陣。
一滴冷汗從一枝梅的額頭滑下。
「……白兄高見」!
※※※
凌晨時分,汴梁城樓,一隊守城衛兵在城樓頂團團圍坐,你一言我一語聊著家常,聊著聊著,就聊到了開封府,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
「頭,你說這幾日開封府裡面是不是出大事兒了,咋這麼些天都沒見到展大人來城門巡視啊?」
一個微微發胖的守城兵向坐在正中的中年守城官問道。
「老張,別亂嚼舌根子!」守城官一臉不悅道,「老老實實的守你的城門,其它的事兒別多問。」
老張呵呵笑道:「頭兒,你先別惱,咱這可不是替俺問的,這可是替小丁問的。」
「小丁?」守城官納悶。
老張在身側一個少年模樣的守城小兵的腦袋上拍了一下,笑道:「這小子自十天前上任以來,天天心心念念就想著要見展大人一面,說也奇了,平日里不出三五日,展大人定會來城門樓前巡視一番,可這一連十多天都沒見到人,這小子就等不住了,天天在咱們幾個耳朵邊念叨,聽得咱們幾個耳朵都快磨出老繭了。」
名為小丁的少年守城兵使勁兒垂著腦袋,連耳朵根子都紅透了。
守城官這才明白,瞅了小丁一眼,擺出一副胸有成竹模樣道:「依我多年當差的經驗來看,展大人定是這幾日出城去辦案了,再過個三五日,等展大人回城后,自然會來巡視。」
「出城辦案?咋沒聽府里的衙役提過?」眾守城兵納悶。
守城官搖頭道:「你們怎麼連這點眼力都沒有?沒瞅見這幾天王校尉、馬校尉來巡視的時候都無精打採的。往日只要展大人一出門,四位校尉大人就是如此模樣,所以定是這幾日展大人不在汴梁城內。」
眾守城兵頓時恍然大悟,紛紛點頭稱道:
「原來如此。」
「還是頭兒厲害啊!」
守城官挺了挺胸膛,一副得意模樣。
「那展大人啥時候能來啊?」守城兵小丁突然抬起頭,瞪著一雙倍兒亮的眼珠子紅著臉問道。
「這個……」守城官身子眼珠子轉了轉,不由乾笑。
旁邊幾個資格老的守城兵也附和道:「是啊,頭兒,展大人這麼些日子沒來,咱們心裡也挺惦記的,展大人啥時候能回來啊?」
說完,一眾守城兵都直勾勾盯著守城官。
被一堆嗖嗖發亮的眼珠子死死盯著,守城官不禁有些渾身不自在,舌頭根有些發硬:「好啦、好啦,沒準展大人明個兒就來了,你們……」
話剛說了半句,忽然就聽城外傳來一陣嘈雜馬蹄聲,蹄聲一陣急過一陣,一聲緊過一聲,在寂靜夜色中異樣清晰。
守城官立即收聲起身,回身一個手勢,眾守城兵急忙各就各位,匆匆立於城樓之上挑目觀望。
隨著蹄聲由遠而近,只見城外黑漆漆官道之上匆匆行來一行馬騎,四匹駿馬疾馳而來,此時尚未破曉,城外一片黑漆,視線不清,直待這四匹馬行至城樓正下,眾人才勉強能看清馬背上坐有幾人身形。
為首馬匹之上,一個男子身形筆直,懷中好似還歪歪斜斜靠著一個身影,其後兩匹馬,左邊一匹上是一個白衣人,右邊那匹上是一個黑衣人,最後一匹馬匹上,只能模糊能看見一團花花綠綠的衣擺。
凌晨時分,行色匆匆,這五人行跡很是可疑。
眾守城兵不由將目光移向了守城官,望這位見多識廣的頭兒能拿個主意。
不料那守城官卻是一臉驚喜,驚呼一聲:「展大人!是展大人!」
展大人?!
哪個?!
眾守城兵趕忙探頭觀望,可此時天未明,月偏西,光線模糊,從這巍峨城樓上望下去,儘是黑糊糊一片,連哪個是鼻子是眼兒都分不清,哪裡能認出哪個是展大人。
「還愣著幹什麼?還不下城樓為展大人開門?」守城官口中邊嚷嚷,邊像一陣風似的一溜煙奔下城樓。
眾守城兵頓時佩服的五體投地。
難怪人家能當上頭兒,就沖這一眼便能從黑糊糊一片中認出展大人的眼力,還有這熬了整宿腿腳仍舊敏捷的身手,咱們就算再練個十年八年的,怕也是望塵莫及。
守城官率一眾守城兵風風火火從城樓下衝下來剛將城門剛啟開一道縫,就聽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從門縫裡鑽了進來。
「請展大人……先上藥再入城……」
眾守城兵聽言不由一驚。
葯?什麼葯?難道展大人生病了?還是展大人受傷了?
想到這,一眾守城兵頓時有些心慌,緊忙探著腦袋往門外觀望。
城門漸漸開啟,一匹渾身汗濕的馬匹緩緩行入,其上筆直端坐一人,一身素藍衣衫布滿風塵,城門旁側火盆燈火映照之下,現出一張劍眉飛鬢,朗眸如水的俊朗面容,只是在這溫潤如玉面頰之上,竟赫然多出一道寸長傷口,雖然傷口已經結疤癒合,已無大礙,看起來仍是令人心驚膽顫,觸目驚心。
眾守城兵同時倒吸一口涼氣,氣息聲調竟是出奇的協調統一。
一隻細巴巴的手臂伸了上來,歪歪扭扭舉起一個瓷瓶。
一個似斷似續的聲音道:「請展大人……上藥……」
眾人目光下移,這才瞧見原來還有一人與展昭同騎一匹坐騎,只是此人的模樣委實與展昭相差甚遠,面色慘白,細眼飄忽,除了一根高高豎起的手臂,身體其它部分全都軟塌塌貼在馬背之上。
展昭瞄了一眼瓷瓶,輕嘆一口氣,又抱劍朝眾守城兵施禮道:「有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