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六九章
眾守城兵還處在展昭面頰的傷口帶來的震驚中,完全沒注意到隨在展昭身後三匹馬上的人也同樣一臉驚詫表情。
「這幫守城兵是怎麼了?怎麼見到臭貓都是一副見到鬼的表情?」白玉堂的馬匹第一個溜達溜達走了過去。
「在下實在是不敢相信,為了讓南俠上藥,邵兄居然一路上重複這句話整整兩天兩夜一刻不停,此中毅力,實非常人能及……南俠也著實好定力,明明臉色已泛鐵青,竟還堅持要與邵兄同乘一匹馬……難道開封府果真節儉到如此程度,連多買一匹的馬的銀兩都湊不出來?」一枝梅的坐騎第二個逛了過去。
「那是因為小邵子不會騎馬。」前面飄回一句。
「什麼?邵兄身為開封府衙役,居然……」
「驢也騎不穩。」
「……」
「霉兄?」
「……南俠也著實不易啊……」
第三匹馬馱著一坨花花綠綠的衣堆走了過去,從衣堆里飄出一個聲音:「瘋子、一幫瘋子,居然兩天兩夜不睡覺趕路……想我百花公子竟有如此邋遢模樣的一日,若是傳了出去,堂堂百花公子的臉面要往何處擺?」
直到四匹馬消失在街道盡頭,一眾守城兵這才回過神來,同時哭喪著臉道:
「喂喂,你瞧見了沒,展大人的臉……」
「哎呀呀,要是讓城裡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婦看到,那還得了?!」
「不知道公孫先生能不能治好。」
「公孫先生妙手回春,定有辦法。」
「說得對、說得對!。」
只有小丁還愣愣看著展昭等人消失的方向,一臉恍惚喃喃道:「展大人好香啊……」
「香什麼香!」一個巴掌拍在小丁後腦勺上,守城官氣勢洶洶瞅著眾守城兵呼喝道,「愣著作甚,還不趕緊收拾收拾準備開城門了。」
眾守城兵立即忙活里起來。
小丁愣愣站在一旁,偏著頭想了半天,終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那個和展大人同騎一匹馬的是……」
「小丁!」守城官突然一個轉身緊緊抓住小丁肩膀,緊皺眉頭一臉肅色道,「你一定要像記住展大人一般牢牢記住此人!」
「哎?」
「那個看起來瘦巴巴的少年就是傳聞中拳打東市假飾店,腳踢西市紅怡樓,一張巧嘴可吞日月的開封府衙役邵家錦。」
「你以後若是見到此人,一定要記住一句五字真言……」
「真言?」小丁有些驚恐地瞪著圓溜溜的眼珠子,望著周圍一圈好似如臨大敵的眾守城兵,「什麼真言?」
眾守城兵加一位守城官同時深吸一口氣,神色鄭重同聲道:「財不可露白!」
「哎?!」
「展大人,您回來了!」
「展大人您的臉?!」
……
開封府內,由普通皂隸、衙役,到張龍趙虎王朝馬漢四大校尉,書房側案后公孫先生與那包大人同時一怔。
想開封府內,包拯一張黑臉能嚇死鬼,公孫先生是個反差,兩人正好組成那地獄勾魂使——黑白無常。
展昭可謂是府內招牌,多少小媳婦、大姑娘、攤上商販每天眼巴巴的守候著展大人巡街,有他在,開封府置辦貨品哪次不是打個七到八折,讓本就不富裕的開封府節約多少銀兩?
打展昭的臉,無外乎損開封府的顏面啊,難怪府內眾人神情不對,大大的怒意在心間。
相對於白玉堂三人的一臉詫異,邵家錦可是識相得多,一見包大人與公孫師傅滿面驚訝,二話不說,撲通一聲跪倒就在地,剛吸了一口氣想要發表醞釀已久的長篇請罪賦,不料卻被身側那人搶了話頭。
「大人,屬下未能尋回尚方寶刀,請大人責罰!」
藍影猛然一矮,展昭直身跪地,垂睫斂目,雙拳觸地,巨闕劍鞘擲地鏘然作響。
第三十二章
包大人一愣,趕忙繞過書案走到展昭身前,伸出手掌扶住展昭手臂道:
「起身回話。」
可展昭仍是直直跪在地上,任憑包大人如何使力,身形卻是紋絲不動,只是垂首沉聲重複一句話:
「屬下未能尋回尚方寶刀,請大人責罰!」
「展護衛……」
「請大人責罰!」
包大人長嘆一口氣,嘆息聲在一片寧寂屋內幽幽轉了一圈。
一縷薄薄曙光透過窗欄射入屋內,晨暉漸亮,慢慢清晰映出緊蹙劍眉下的微顫長睫,長垂觸地的墨色髮絲,布滿風塵的素藍衣袖,微微褪色的青色髮帶,還有如松脊背後那道頎長倒影。
白玉堂、一枝梅、百花公子突然感覺那雙跪於地面的膝蓋甚為刺眼,竟刺得三人不敢再看那抹挺直藍影。
饒是邵家錦平時能言善辯,舌燦蓮花,此時也是一個字也擠不出來,只能愣愣陪著展昭跪在原地。
「展護衛不必太過自責……」公孫先生邁步上前,俯身扶住展昭雙臂道。
展昭身形一動不動,依然垂首重複道:「屬下失職,請大人責罰!」
平時的清朗嗓音此時微微發啞,與平時一般的正常的語氣音調卻好似悶鼓一般震在眾人心頭。
「展護衛……」公孫先生微微皺眉,與包大人對視一眼,也如包大人一般長嘆了一口氣。
「包大人、公孫先生!」白玉堂突然撩袍單膝跪地,抱拳沉聲道,「此事與展昭毫無干係,都是白玉堂一時糊塗,為意氣之爭盜走尚方寶刀連累包大人,白玉堂有罪,請大人責罰。」
包大人、公孫先生同時一愣。
一枝梅也扯著百花公子跪在白玉堂旁側道:「是在下管束門人不周,致使尚方寶刀下落不明,請包大人治罪!」
「是、是小人不好,不該聽信小人讒言……」百花公子也哆哆嗦嗦道。
說罷,三人也與展昭一般垂首跪地,不再言語。
包大人、公孫先生對視一眼,瞅了眾人一圈,又將目光移向邵家錦。
邵家錦萬萬沒料到自己一走神的功夫自己連「坦白從寬」的認罪機會都被這幾人搶光了,此刻更是被這一陣唏哩嘩啦乾淨利落的認罪自白驚呆當場,一見包大人與公孫先生望向自己,不禁身形一抖,吧唧撲倒在地,將早已耘年好的台詞呼了出來:「屬下有罪,屬下未能護展大人周全,展大人身上多了十六道疤、臉還破了相,都是屬下失職所致,屬下對不起大宋百姓、對不起聖上、對不起包大人、對不起公孫先生、對不起四位校尉大哥、對不起三班衙役、對不起……」
「邵衙役,」公孫先生急聲打斷邵家錦話語道,「大人只是想問這幾位是何人。」
「誒?」邵家錦抬頭,望向包大人和公孫師傅,心中不由納悶:
這倆人今日所為著實有些奇怪,不問尚方寶刀下落,反問這幾人的來歷,好像比起尚方寶刀的下落,這三人的來歷更為重要……
細眼一眯,邵家錦又仔細打量了一番包大人與公孫師傅,一邊一個打算扶起展昭的造型、評估了一下兩人一臉憂心瞅著展昭的表情,突然心中一亮,恍然大悟:
嘖嘖嘖,俺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那貓大人是什麼身份?那可是當朝首席偶像、開封府的福利保障、包大人與公孫師傅的貼身保鏢,尚方寶刀固然重要,貓大人同樣重要,所以這尚方寶刀被盜一事,定誰的罪也不能定貓大人的罪!哼哼,這明顯就是兩人護短,是要拉墊背的?!
一念之此,邵家錦打定主意,細眼一豎,指著白玉堂脫口就道:「啟稟大人,那位身穿白衣長成一臉招蜂引蝶模樣的是陷空島錦毛鼠白玉堂,就是他從開封府盜走了尚方寶刀,還看管不嚴,致使尚方寶刀二次被他人盜走。」
白玉堂聞言猛一抬頭,桃花眼直射邵家錦。
邵家錦頓時心頭一跳,唰得一下冒了一頭冷汗。
嘖,這白耗子家大業大,殺人技術一流,連貓大人都要忌憚他幾分,怕是得罪不起啊!
咽了咽口水,邵家錦收回手指,語氣硬生生轉了個彎,又道:「不過白五爺貴為叱詫江湖的成名俠客,自然是頂天立地、敢作敢當,得知有人從陷空島盜走尚方寶刀后,就自告奮勇隨展大人一同上路尋尚方寶刀,這一路上風餐露宿、廢寢忘食,風裡來、雨里去,一片知錯能改之心唯天可表!」
白玉堂眉頭一挑,桃花眼眯了起來。
邵家錦暗暗鬆了口氣,目光又移向一枝梅道:「那位一身漆黑渾身懶氣頭頂一撮白毛的便是江湖上人人聞風而怒的天下第一神偷一枝梅,此人身為掌門,卻身在其位不司其職,縱容門下在江湖上興風作浪,尚方寶刀就是此人門下的百花公子從陷空島盜走的!」
一枝梅抬首,鳳眼微顯愕然。
「不過百花公子盜走尚方寶刀一事,一枝梅從始至終都不知情。」邵家錦又補充道。
唉,這位乃是偷中之王、盜中之首,連他的同門師弟都被逼得走投無路挖開茅坑填寶,若是得罪這個傢伙,每月來逛上一兩趟,開封府上下怕是都要喝西北風了。
一枝梅鳳眼眨了眨,又垂下腦袋,一副服帖模樣。
邵家錦又將目光移向了縮在地上的百花公子。
論打,打不過白耗子,論偷,遠不及一枝梅,論毒——嘿嘿,你還不夠分量!加上貓大人臉上那道疤,新仇舊恨,前冤宿怨……嘖嘖,什麼花公子,實在是你太過適合,莫要怪俺心狠口辣!
打定主意,邵家錦細眼倒豎,眉稍一跳,指著百花公子就是一陣厲聲高喝:「那位花花綠綠惡俗不堪一身風騷的大叔是一枝梅的師兄百花公子,從陷空島盜走尚方寶刀的是他!制假刀設暗器害展大人受傷的也是他!眼睜睜看著尚方寶刀被不明人士帶走,最後導致尚方寶刀下落不明的罪魁禍首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