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二章
米粥熱氣騰騰,香氣撲鼻,上面還飄著幾個晶瑩剔透的小糰子,好似袖珍元宵,玲瓏精巧,看起來真是令人食指大動,胃口大開。
白玉堂三人同時不著痕迹撤離了飯桌几分。
龐太師保持著目瞪口呆的表情,定定望著眼前的瓷碗。
公孫策眼角一掃眾人表情,再一瞄縮著脖子的邵家錦,微微一笑,介面道:「太師,既然展護衛如此誠意,太師就喝了這碗粥吧。」
包拯利目在展昭、公孫先生身上一頓,立即點頭附和道:「太師,既然展護衛有心認錯,還望太師大人有大量,一切海涵。」
龐太師這才回過神來,接過瓷碗,抬眼望了垂首斂目的展昭一眼,又瞅了瞅一臉無害的公孫先生,最後望了望滿面肅色的包大人,又低頭望了望碗中的米粥,猶豫半晌,才不情願地用勺子舀起一勺朝嘴裡送去。
眾人看得清楚,那勺子正中恰好浮著一顆熱氣騰騰的袖珍糰子。
勺子一寸一寸貼近龐太師的之口,另外七雙眼睛也同步一寸一寸綳大,心臟朝嗓子眼一寸一寸提起。
眼看那糰子就要進龐太師的口中,突然,膳堂外傳來一陣嘈雜喧嘩,一個皂隸沖了進來,口中呼喝道:「啟、啟稟大人,太師府來人說有急事要稟報太師!」
「哐」,瓷碗又被龐太師放回桌面。
眾人提溜到嗓子眼的心臟頓時跌得粉碎,不由同時惡狠狠地瞪向門口的皂隸。
那皂隸被瞪得頓時一個激靈,傻在當場。
「還愣著幹什麼?!還不把人給老夫帶進來!」龐太師喝道。
皂隸應了一聲,趕忙轉身,可步子還未邁出去,就被衝進來的一個人撞了一個趔趄。
「太、太師,不好了,府里出大事了……」
跑進來的是一個僕役打扮的男子,年紀不過三十,俯身跪地,一背濕漬,背上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
「何事如此驚慌失措?!也不怕丟了太師府的臉面!」龐太師一臉不悅道。
「是是是,小人失禮、失禮……」僕役一個勁兒的叩頭。
龐太師眯了眯三角眼:「說吧,府里出了什麼事?」
「啟、啟稟太師,府里後花園的假山炸了……」
※※※
一片寂靜。
眾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所以誰都沒吭聲,只是一臉平靜望著跪在地上的家僕。
半晌,龐太師才慢悠悠道:「你剛剛說什麼?」
「回太師,府里的假山炸了。」
又是一陣寂靜。
突然,龐太師猛一拍桌子,厲聲喝道:「一派胡言,後花園的假山好端端的怎麼能炸了?」
「就、就是『轟』得一聲炸了……」家僕哭道。
眾人目光唰得一下射向龐太師。
只見龐太師滿臉肥肉亂抖,猛然將目光射向展昭、白玉堂等人,一臉不可置信。
「太師是否該回府看一看……」公孫策建議道。
龐太師三角眼一瞪,在對面展昭等人身上打了個轉,一咬牙:「無妨,不過區區一個假山,改日老夫再造一個便是。」
「太、太師……」那僕役又出聲道。
「還有何事?」龐太師怒喝。
「後花園池塘里的那些金魚都翻、翻白……死了……」
「什麼?!」龐太師嗓門又高了一個八度,「你說那一條五十兩的金鯉全死了?」
「是……」
龐太師的臉色開始發青。
「不如太師回府……」包拯也一臉誠懇提議道。
「無妨。」龐太師一跺腳,「不過是幾條魚,過幾日老夫再去買兩條。」
「太、太師,還、還有……」
「還有什麼?!」
「書、書房的屋頂飛了……」
「書房的屋頂如何能飛了?!」
「就是『轟轟轟、嗖嗖嗖』就飛走了……」那僕役手舞足蹈比劃道。
龐太師臉色開始發綠。
「太師,不如……」這回連展昭都聽不下去了。
「無、無妨,大不了老夫再建一座書房。」龐太師仍是死死盯著展昭,咬牙切齒道。
「太、太師……」
「又怎麼了?!」
「太師的卧房地上塌了一個大坑,床都掉到坑裡了……」
「什麼?!」龐太師頓時臉色一白,肥碩身形一晃,就朝後翻去。
幸好包拯和公孫策眼疾手快,一邊一個將其扶住,才免去了龐太師後腦勺著地的命運。
「太師還是速速回府吧。」公孫先生一旁言辭懇切。
「太師還是儘早回府善後方為上策。」包大人一旁提出意見。
龐太師呼哧呼哧喘了半晌,才算緩過氣來,三角眼茫然轉了一圈,又定定望著包大人顫聲道:「老、老夫府上出了大事,還、還望包大人與展護衛護送老夫回府……」
「開封府上下自當竭盡全力。」包拯一口應下。
邵家錦一旁看得是感慨不已,崇敬萬分:嘖嘖,這老螃蟹的執著精神著實可敬可嘉,螃蟹窩都快翻天了,還惦記著盯貓大人的崗哨。
不過,這假山、池塘、屋頂、地坑……
邵家錦將目光轉向一臉倜儻笑意,開始呼呼啦啦搖扇子的白玉堂,和先是一臉驚詫、后又一臉平靜的展昭,還有滿臉趣味的一枝梅與有些莫名其妙的百花公子,以及胸有成竹的包大人,全身散發出璀璨耀眼無害光芒的公孫師傅,對今日包大人與公孫師傅的反常舉動突然有了一個深層次的理解:
這螃蟹窩的異變難道這倆黑白雙煞預謀好的?
若真是如此,就難怪這兩位今個兒出奇地穩如泰山,靜若處子。
開封府正西,內城東南,乃是太師府邸,華貴奢麗,富麗堂皇,正是:亭台樓榭高聳入雲,玉樹嬌花如錦似綉,門庭威儀,守備嚴密。
若是常日,百姓定是難以靠近百米之內。可今日,待包拯攜開封府一眾與龐太師一同到府之時,卻見那太師府外,人山人海,挨肩擦背,眾多百姓將太師府前圍的是水泄不通,填街塞巷,一眼望過去,全是黑壓壓的人腦袋,好不壯觀。
「喂喂,你今天早上聽到沒有,太師府里轟的一聲,就好像天雷一樣,那叫一個響啊,都快把耳朵震聾了。」
「聽到了、聽到了,這大清早的,差點把人給嚇死,也不知太師府里出啥事兒了?」
「聽說是太師府里的假山炸了。」
「啥?假山炸了?!你胡說個啥!那假山又不是炮竹,咋能說炸就炸?」
「嘿,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小舅子鄰居大娘女婿三表叔兒子的拜把兄弟就在太師府里當差,這話可是他親口說得,絕對錯不了,而且啊……。」
「哎呀!你別老吞吞吐吐的吊人胃口,快說!」
「聽他說太師府書房的屋頂都飛了!」
「哎哎,這個俺也看到了,大清早天剛蒙蒙亮,俺出來倒馬桶,就瞅見一個屋頂從太師府里嗖嗖得飛走了,飛的那叫一個快啊!」
「別說你,這附近的誰沒看見?!要不咋能都聚到這兒來看熱鬧?」
「還有更奇怪的,聽說太師府池塘里的魚都翻白了,還有太師睡房地上塌了一個大坑,連太師的床都掉坑裡去了!」
「誒?!有這種事兒?這也太玄了吧!」
「嘿嘿,我看八成是太師壞事做太多,遭報應了唄。」
「有理、有理!」
這一眾百姓聚在太師府周圍,個個滿面好奇,雙眼發亮,嘀嘀咕咕,邊說邊比劃,煞有介事,斷斷續續都傳到了急急忙忙趕來的包拯、龐太師一行人的耳朵里。
太師官轎行至府邸大門口,還未停穩,龐太師就一頭扎出來,嘴發青,臉發綠,朝著門口的守備侍從一陣怒喝:「還愣著作甚?!還不把這幫刁民給我趕走?!」
守門的幾個侍從趕忙諾諾受命,擺出兇狠模樣前去驅趕聚眾百姓。
可那些百姓就好似洶湧澎湃的海浪一般,趕回去,又湧上來,退後兩步,又湊前三步,源源不斷。
最後還是包大人講義氣,讓四大校尉率開封府一眾衙役勸了幾句,這一眾百姓才看在包大人的面子上,漸漸散去,只是若是四下細看,就不難看見在街角巷尾,皆有不少探頭探腦的傢伙在觀望。
後花園,原假山所在地。
龐太師煢煢獨立在頗為空蕩的場地前,拳頭緊攥,三角眼放火,任陣陣風塵揚起袍袖。
「這個……」包大人嘴巴張半晌,沒想出形容詞。
「咳咳……」堂堂開封府首席主簿、第一師爺,文採風流、心思縝密的公孫先生,只是乾咳兩聲略表驚訝。
「……」武功蓋世、輕功卓絕的御前四品帶刀護衛、開封府第一高手展昭展大人,向來不善言辭,可以理解。
至於白玉堂,滿臉只有一個表情——我得意得笑,我得意的笑。
一枝梅師兄弟,外加四大校尉,開封府一眾衙役,皆處於無聲驚訝中。
後花園,池塘側。
望著一眾家丁呼呼喝喝打撈浮在池塘表面數十條肚皮朝上的金色鯉魚,瞅著龐太師怒目切齒的造型,眾人選擇保持沉默。
書房。
眾人立在書房正中,齊齊抬首望去,只見書房上方視野開闊,頂頭景色一覽無遺,碧空萬里,雲凈風輕,好一派漾漾晨景。
除了怒髮衝冠的龐太師之外,其餘眾人皆沉浸在這清麗景色之中。
「……天氣不錯……」包大人靜立半晌,做出總結。
眾人同時點頭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