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黑暗中。

赫連桐將手放在夏天發頂上，輕輕撫摸她的髮絲，眼神飄忽。

雖然他對感情比較淡，但夏天這番話仍然給他感觸良多，有時候，人是分不清到底愛不愛的，很多東西，只有在感慨和失去的時候會憂愁頗多，可若沒到那個時候，人是感覺不到危險氣息的。

夏天呆在赫連桐的懷裡，想了又想，望著頭頂沒點開的吊燈，醉意漸漸退了下去，她抹掉眼角的淚水，偏過頭，那顆淚珠沒由來從眼底浮了出來，滑落在赫連桐微涼的手臂上，暈成一片水漬。

這一刻她真的什麼都沒想，有時候眼淚不代表傷心，可能就是微微絕望的時候，人會不自覺的落淚吧。

赫連桐嚇了一跳，仰起身子，「夏天，你是不是哭了？」

「沒哭，就是眼睛有點酸。」

他的手放在她眼角的位置，沒有眼淚，但有微微的濕潤。赫連桐忽然心臟一刺，他低下身子，在她耳邊輕聲道歉。

「sorry，或許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夏天，是我沒考慮好，才讓你陷進如今這麼痛苦的局面。」他的聲音恍若耳語，那麼輕，卻那麼悲愴。

夏天搖搖頭，「沒關係，我都想好了，沒有愛情也沒關係的，就這樣吧，能活多久，就算多久吧。」

這些話不是常常會聊的。

夏天覺得自己釋然了，沒有愛情就算了，人活著，不是人人都可以擁有那麼驚天動地的愛情的，大概他們都沒有愛情的天賦，儘管說了要努力的靠近彼此，可事實總不盡人意，努力過了，不必留下遺憾了。

「不要說這些話，夏天，我們的婚姻才剛剛開始，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創造彼此的未來。」赫連桐收緊自己的手臂，把頭埋在她的頸間，心中又冷又熱地翻滾著，悶痛至極。

「嗯，我沒想什麼呢，就是感慨一下。」

說完，她放輕自己的呼吸，就當自己說了酒後胡言，默默躺在他懷中，閉上了眼睛。

「夏天……」

沒人回答他的話。

「夏天，你還醒著么？」

仍舊沒人說話。

夜色中，有人輕輕喟嘆一聲，「其實，我也有點喜歡你了呢。」

「夏天，我們會幸福的。」

許久許久之後，赫連桐輕輕放開了她。

她的身子倒回枕頭中。

朦朦朧朧中。

她感到唇上一重，有人吻住了她的唇。

眼前陣陣發黑。

夏天不曉得，自己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中，頭有點疼，她聚攏不了意識，皺了皺眉，沉沉睡去。

二日。

夏天發現自己身上多了許多吻痕，她對著鏡子看了看，表情有些迷濛，這些是吻痕她沒看錯吧？怎麼會有這些東西？她昨晚幹什麼了？

難道她和赫連桐睡了？

不可能啊，聽說第一次都會疼的，她一點也不疼，可是……ED幹嘛對她這樣？

一樓廚房。

陽光分外明媚。

赫連桐還是往日的模樣，坐在餐桌上一邊看報紙，一邊喝牛奶，容貌英俊。

這個男人的生活又健康又豐富。

夏天站在樓梯處看他，小臉有些猶豫，鎖骨處的吻痕，不知道該不該問問他是怎麼回事呢。

「醒了就過來吃早餐，站在那裡幹嘛？是不是頭還疼？」赫連桐已經發現了她，抬起頭，笑容溫淡迷人。

夏天怔了怔，慢步走過去，坐在他跟前，緩慢進食。

赫連桐給她倒牛奶，夏天吃完麵包，就著那杯牛奶喝了幾口，兩人的生活似乎在慢慢契合，他開始習慣她坐在他身邊吃飯，她也習慣他照顧她，他給她倒牛奶，她會喝完。這就是兩人不經意間的親昵交流，無需語言，不知不覺便改變。

坐上ED的車子，夏天扣好安全帶，聲音溫和，「ED，下個星期巴黎有時裝周，我要和婭安一起去參加，到時候，我們會去巴黎出差一個星期。」

赫連桐駕著車，眼眸寧靜，「嗯，第一次參加時裝周，會不會很緊張？」

「不緊張，就是很興奮，一想到我就要去全球時尚最頂尖的匯聚地，我的心情就好亢奮。」

「那到時候多拍幾張照片，記得發給我分享一下。」

「好。」

到了公司，這次他們沒有前後進公司，ED說：「夏天，等等我。」

「怎麼了？」

「以後我們兩別一快一慢的進公司了，我們每天一起上下班吧，不用避著誰的眼光，好么？」

夏天心中一動，微笑，「可以啊。」

「嗯。」

赫連桐笑笑，停好車，和夏天一起進了電梯，一路忽視同事們驚詫的眼光，一起入了行政辦，雖然同事很驚詫，但到底沒說什麼，畢竟夏天是第四助理，是行政ceo的人，跟在他身邊實屬正常。

行政辦內。

第一助理見兩人走來，利落站起身，態度恭敬，「ED，早安。」

「早安。」赫連桐習慣性打招呼，笑容謙遜優雅。

第一助理打完招呼，又看向夏天，聲音機械，「夏天，有人找你，正在會議室里等待。」

夏天脫口而出，「是誰？」

「不清楚，但是個男人。」

赫連桐微微眯眼。

夏天已經走了，「好的，我自己去看看。」

等她的人影完全消失后，赫連桐並沒有離去，頎長的身子靠在第一助理的辦公桌前，聲音低沉，「哪個男人是什麼特徵。」

第一助理是何等聰明，怎麼會不知道CEO在問什麼，看了夏天離去的方向一眼，搜索自己的回憶記錄，「很年輕的一個男人，大概24歲，短頭髮，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看起來像個剛出社會的大學生。」

「看來是顧思然。」

赫連桐眼底冷漠地說。

「那ED，需不需要我叫秘書過去一探究竟？」第一助理小心提議。

赫連桐微微挑眉，而後不帶什麼感情的說：「去吧，做的隱秘一點，不要引起同事間的注意。」

「是。」

第一助理說完，就離開了自己的座位。

赫連桐走進行政辦，盯著大熒幕上的股票指數，連外套都忘了脫下來。

慢慢走在通道上，夏天想，會是誰要找她呢？

會議室里。

顧思然坐在圓形會議桌前，面容沉默。

夏天走進去，看見來人是他，腳步頓住了。

「夏天。」顧思然站起身，視線就此凝固在她面容上，他也不說什麼，就這麼靜靜地望著她。

他瘦了很多。

夏天的吃驚只維持了一秒，而後微笑，「是你啊，他們有給你倒茶嗎？我去給你倒一杯吧？」

「不用了，我坐一會馬上走了。」

會議桌中央是個圓圈，空的，夏天坐在顧思然對面，腿規規矩矩放著，神情寧和，「思然，你找我有事嗎？」

他輕笑，「沒事不可以找你嗎？」

夏天怔怔。

「不是，就是許久沒見了，覺得你應該是有些話要告訴我。」

「沒有呢，就是這次來京城出差，想著以後沒什麼機會見面了，所以來看看你。」

「嗯。」

氣氛有些僵硬。

顧思然緩慢說道：「上次在電話里對你說了那些話很對不住，事情我已經搞清楚了，本是綺紗挑釁在先，所以赫連桐才……」

報復兩個字他說不出口。

主要是他也明白了，是因為綺紗當了情婦，還跟顧思然走到一塊，於是得罪了她的金主，但是為了保護思然，綺紗還是選擇傷害自己，或許她不是那麼善良，那應該是愛他的吧，所以願意為他付出。

夏天聽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弄清楚就好了。」

「或許我們跟你一直就不是一個圈子的，硬融搞得滿身是傷，你的朋友們，都是我們終其一生想去成為的類型，不過能不能成為，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夏天淡淡微笑，「不要那麼說，大學那幾年確實很快樂，或許出了社會代表階級開始分明，但最初做朋友的心，都是彼此真心的。」

時間越久，人就會發現真心的朋友越少，隨著利益和競爭，久而久之，人會發現自己能信任的人寥寥無幾。想要去相信的人，也停留在最初記憶里的那朋友，美麗奢華的圈子誰都喜歡，名媛千金誰都羨慕，可勾心鬥角久了，人卻更願意回歸之前的簡單快樂。

「嗯，可最後大家還是鬧成這樣了。」顧思然輕輕嘆息，「你結婚了，綺紗瘋了，柳韻當了情婦，宋暖暖留學，我回到家鄉，真是人生百態，全在這裡面了。」

「你都收到消息了？」

「嗯，暖暖打電話告訴我了，她現在把心思都收起來的，努力對付留學的事情，這樣也好，可以在快樂無憂個幾年。」

「那麼你呢？你過得怎麼樣？」

「我老樣子，白天上班，周六日去綺紗家陪她和她父母。」這樣他可以減輕心理的愧疚，幫自己也好，幫夏天也好，他就是想要安心一些，夏天結婚後，他也不願呆在京城，所以選擇回到家鄉S城。

夏天抬起眼睛，透明寧靜，「思然，其實也要謝謝你。」

「謝我什麼？」

「你是個很好的男人，雖然我們沒有在一起，但是我現在知道了，或許有些事情是得等時光沉澱后才能證明的吧，從前只怨你性格溫吞，什麼事情都拖泥帶水，後來才明白，其實你只是不想讓大家因你而不開心，你想讓每個人開心，可女人與女人之間就是有敵意，不管你怎麼去維護，都做不到真正和平的，這些日子，我也成熟了許久，開始懂得人的身不由己，懂得了你肩上壓力，從前那麼武斷看你，抱歉了。」

這一刻，他能來看她，夏天是感動的，不管這關不關於愛情，一個在離去時還來對你做告別的舊情人，他心裡一定是在意你的，放不下，所以來告訴你一聲，也來看看最後一看。

「沒事，都過去了，有生之年，我最想得到的就是你的原諒，你寫論文的時候，我騙你說忙，其實跟綺紗呆在一起，是我的錯，我欺騙了你，我對你真誠道歉。」

夏天釋然而笑，「沒關係，我已經原諒你了，真正的原諒。」

顧思然只笑不語，他終於得到了她的原諒，可也意味著他永遠失去她了，她不恨他，也不在意他了，真正的放下了，所以這一刻與其說是釋然，不如說是被放逐了，被淡化和停放在記憶里，再不可能跟著她的步伐生活在往後的時光里，或許這次離開之後，他就真正被她忘記了吧，真正的。

「夏天。」

「嗯？你說。」

「我能再請你吃一頓飯嗎？」

夏天沉思片刻，眼睛明凈，「你什麼時候回S城？」

「明天下午就回去了。」

「什麼時候還回京城嗎？」

「不回了吧，這次是來辦理基金和手續的，今天已經全部辦理好了，以後除了旅遊，大概不會在來京城了，所以想最後一次，跟你吃一頓飯。」

夏天嘆了口氣，眼神變得飄忽，「好，什麼時候吃？今晚么？」

「嗯。」

「那就今晚吧，我後天飛巴黎了，到時候忙起來也沒時間見面了。」

顧思然不禁一笑，「謝謝你答應了我的邀請。」

「前端時間拒絕了你那麼多次，抱歉。」

「不用抱歉，你我之間，永遠不要再用抱歉這個詞語。」

「嗯。」夏天點點頭，「誰都沒有錯。」

顧思然眼中的笑意很濃郁，看不出是悲傷還是高興，微微頷首，「嗯，大家都沒錯，好好過以後的日子就可以了。那我們晚上七點見吧？吃法國大餐怎麼樣？」

夏天微微張嘴，法國餐一頓飯要吃掉一萬多，也就是人均消費五六千錢，這個價位對思然來說太高了點，買衣服還能接受，買一頓飯就真的是奢侈了。

顧思然看出她的驚訝，笑道：「你不必推遲，餐廳我已經預定好了，以前，你總想跟我吃一頓燭光晚餐，我一直沒有滿足了，今晚是我們吃的最後一頓飯，你就滿足我這個心愿，一起吃燭光晚餐吧。」

人總是要等到失去后才懂得悔恨，顧思然不想在對夏天做什麼，他是個有傲骨的人，從夏天結婚後，他就沒在打擾過她，因為他明白她是個有丈夫的女人，無論他多麼痛苦，多麼想念都不應該去打擾她，否則連他都會看不起自己，破壞人家家庭的人，是最不可饒恕的。

他只希望在最後的時光，滿足於她以前的一個小小心愿。

從會議廳里出來，夏天的眼圈紅紅的，她慢慢走在通道上，下巴有些顫抖。

已經停留在生命長河中的人，她淡化了對他的感覺，擱淺了過去的感情，可是這不妨礙她的悲傷和感動，任何人都不會怪一個曾經深愛過自己的故人如今還那麼在意自己，人們會感動於這瞬間，會感動於就算你結婚後，別人也仍然不能釋懷要滿足你心愿的那瞬間。

夏天離開后，赫連桐那邊就收到了消息，他旋著手中的鋼筆，眉色有些陰鬱。

整個行政辦內的氣氛都很糟糕。

第一助理戰戰兢兢，一動也不敢動。

赫連桐淡漠地抿住唇。

而後。

視線落在第一助理身上，聲音陰沉，「你是說，他們兩約好晚上要去吃燭光晚餐？」

「是的。」

「哪個餐廳？」

「現在還不清楚。」第一助理說完，怕赫連桐怪罪他，立刻補充了一句，「但可以查。」

赫連桐的眼眸瞬間變冷，「Z，你辦事如果一直這樣，會讓我很頭疼的。」

Z氣息一滯，「對不起ED，我馬上去查。」

「對不起對我來說可沒什麼用，你幫我把地址查來，另外，叫他監視著他，有什麼舉動立刻向我彙報。」

「是！」Z一背脊的冷汗，ED這是吃醋了嗎？

行政辦外。

夏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見第一助理不再，給ED撥了個內線，她不知道第一助理現在就在CEO辦內，聲音清晰明快，「桐桐。」

第一助理聽了這稱呼，差點笑噴了。

赫連桐冷冷剮了他一眼，視線像是淬了冰，「我在呢，夏天，有事嗎？」

這聲音怎麼聽起來陰森森的？

夏天腹誹，道：「對了，桐桐，我晚上要跟朋友出去吃個晚飯，你看行嗎？」

「跟誰？」

這話怎麼有種逼問的味道？

夏天一愣，誠實回答：「跟顧思然，他明天回S城了，晚上想跟我聚聚，畢竟是老朋友，同校四年……」

「去吧。」他打斷她的話，垂下睫毛，俊臉陰鬱卻比原來的溫淡要好看，顯得別有一番味道，輪廓刀刻斧鑿般俊美深暗。

「好，那你晚上是在外面吃還是在家裡面吃？」

「都可以，這個問題我會自己搞定的。」

「晚上我們要去吃法國餐，你要是想吃，我給你打包要不？」在夏天心裡，他們是沒有愛情的，頂多像親人之間有那種渾然天成的親密感，可以睡一張床卻不會發生任何事情的那種。

「不用了，等你打包回來食物都冷了，你們去吃吧，晚上我在家裡吃家常菜，你知道的，我喜歡吃這種簡便一點的菜類。」他唇角始終瀰漫著笑意，弧度淺薄卻晦暗得難以分辨情緒。

「好吧，那我去做事了，晚點回家聊。」說著就要切斷內線。

赫連桐叫住她，「夏天。」

「在呢，你說。」

「晚上需要我去接你回家嗎？」

夏天想了一下下，搖頭，「不用的，我想思然應該會送我回家吧。」

赫連桐許久沒有說話。

不知道為什麼，他第一次覺得思然這個名字很刺耳，以前不覺得他是個威脅，現在卻覺得不一定了，因為他對待感情慢熱，夏天對他的期望消耗殆盡了，現在，她只把他當成親人了，不會離開他，但不一定不會愛上別人，尤其是她曾經心動過的人，女人一旦在家庭中得不到溫暖，就很容易懷念以前對自己好的舊情人，這是所有女人的通病，尤其是那箇舊情人不僅長得好，有能力，還痴心不悔。

女人，都是敏感的動物，需要愛，需要關懷。

「ED。」

那麼一會沒說話，她的稱呼又變了，赫連桐的睫毛動了動，眸色陰鬱，「嗯？」

「思然只是請我吃一頓告別飯而已，希望你不會介意。」她想，ED是不會介意的，他是那麼理性睿智的一個人，他什麼都懂，把她整個人都吃得死死的，她早就繳械投降了。

ED一定能明白，她和思然只是單純的吃飯而已。

赫連桐沉吟，「我不會介意，夏天，你晚上玩得開心點，希望你可以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夏天心臟隱約一陣翻湧。

站在原地，忘了所有動作，他果然是不在意的，也好，省得去解釋那麼多了。

氣氛靜得只有沙沙沙的電流聲。

「ED，封面的審核得開工了，我先去忙一下，晚點聊。」她放下電話。

赫連桐握著電話出神了很久。

他覺得，夏天似乎不是很開心，至於是不開心什麼，他也說不清楚。

下午四點。

夏天甄選完封面，讓秘書送到主編辦，一次都通過了，白婭安打電話來讚美她，「你最近的工作狀態不錯，選出來的封面有獨樹一幟的味道，卻同時不偏離時尚，很好，我想你已經適應這行工作了。」

夏天微微一笑，「能得到你的讚美，真是三生有幸。」

「我只說實話的。」白婭安的聲音沒有感情，冰冷傲慢，「去時裝周的事情都準備好了嗎？有信心嗎？」

「有，資料我全部準備好了，現在就只剩最後的背誦照片和名單。」

「嗯，付出多少心血就能得到多少回報，這世界可怕的不是比你有才華的人，可怕是的那些比你有才華卻比你更努力的人，你付出了百分之八十，別人付出了百分之一百，你不能怨老天不公平，況且，世界一直就不公平，一直埋怨只會讓人變成一個怨天尤人的憤青。」

「婭安，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人生來都是站在不同階級的，讓你站在不同的階級，不是為了讓你去看不起那些比你差的人，而是讓你做一些不一樣的事情，不一樣的創新，世界給你這個機會，這次的時裝周你要好好把握，要知道，時尚界所有女人最夢寐以求的地方就是巴黎，加油，我希望你這次可以登上時尚封面。」

夏天靜靜聽白婭安說完，點了點頭，「我明白了，謝謝你的提點。」

「聰明的女孩，一點就通，好了，我要去喝咖啡了，你忙吧。」

「嗯……」夏天拖了一下尾音，又叫住她，「婭安。」

「什麼？」

「你跟君時政現在怎麼樣了？」

「不怎麼樣，兔子不吃窩邊草，已經逝去的戀人，堅決不再回頭。」

「嗯。」

「時光不允許人回去，過了一天就少一天，不是說後悔了就會再給你一些時間補上，我嘛，傻過一次就夠了，知道嗎？其實我剛畢業的時候跟你差不多，天真爛漫，聰明伶俐，就是太年輕了，容易被愛情迷失本性，最後導致孩子流產，名聲受損，我受過的傷害，這輩子不想在受一次，也希望你能比我幸運，一輩子幸福安康。」

「謝謝。」

「不謝，苦過的前輩，總是比較有修鍊心得的。」

夏天輕笑，「嗯，那我去忙了，謝謝你，有時間請你吃飯。」

「吃飯不必了，你把工作做好，少讓我審核幾次，我就謝天謝地了。」

夏天忍不住笑出聲音，「你明明就不是這樣想的，為什麼總要說出人不喜歡聽的話，真是太口是心非了。」

白婭安彎唇，卻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輕輕扣了電話，繼續在主編辦內搭配服裝顏色，顏小小和新的第二助理被使喚得腿都快跑斷了，但白婭安就是白婭安，從來都是不近人情的，冰冷冷的知性名媛。

夜晚7點。

顧思然準時來SLK接她。

他已經搬離京城了，在這邊沒有車，所以臨時跟朋友借了一輛，普通的奧迪車。

他像一個紳士一樣為她開了車門，笑容溫柔，「夏天，上車吧。」

夏天掩著唇笑，「你怎麼也搞這套？」

過去，顧思然是不懂這些紳士禮儀的，他是個地地道道的大男孩，興許比一般男人要沉穩，但也不願意這樣幫一位女士開車門，會覺得害羞。

「最後一次見面嘛，想留下一個好印象，以便以後回憶起來的印象好一點。」

夏天眼中的笑意淡了一些，「好吧。」

「上車。」

「嗯。」她鑽進車裡，順便扣好安全帶。

顧思然微微一笑，啟動車子。

幽靜的法國餐廳內。

顧思然把菜單遞給夏天，笑容從晚上開始就沒有停下來過，「夏天，你看看想吃什麼。」

「好。」夏天慢慢翻著菜單，點下幾個菜品。

「夏天，這個送給你。」顧思然推上一個四方形的禮盒。

夏天低眉一看，連連擺手，「不行，我不能收你禮物，如果收了，我老公會介意的。」

「這不是禮物。」

「是什麼？」

「你打開看看。」

夏天依言打開，竟然是一本照片合集，她微微驚訝，翻開了相冊，全是他們幾個好朋友大學四年的合體照，有一起去旅遊的，一起做義工的，幫學生會搬桌椅的，一起吃飯的，一起過生日的，一起踏青爬山的，也有一起逛街和KTV的合照。夏天看得驚奇，抬頭問他，「你把我們以前的照片都洗出來啦？」

「是呀，我給了你一本，宋暖暖一本，柳韻一本，這些都是很珍貴的回憶，所以我記錄出來了。」

夏天嘴角有笑容，「這些照片挺好的，就是有點丑，那些大一大二的真不想看，慘不忍睹啊。」

「現在覺得慘不忍睹，是因為才過去兩三年，以後兩三十年後，說不定會變得特別懷念，有個照片可以追溯，總比什麼印象都想不起來好吧？」

「嗯，這話沒錯，這本相冊我很喜歡，謝謝你了。」

「不客氣。」思然喝了口溫水，眼睛明亮，「還能跟你坐在同一張桌子吃飯已經不容易了，我沒別的苛求了。」

聞言。

夏天放下了手裡的相冊，抬頭看他，「思然，你會不會恨我？」

「恨你什麼？」

「不知道怎麼說，就是之前有次你跟我講電話，我沒給你交代，然後就結婚了，覺得你應該會恨我。」

「起初是恨的。」顧思然艱難地開口，「後來想清楚就沒什麼了，主要還是我對不起你，只要你不討厭我，我已經很高興了。」

夏天笑著搖頭，「真不討厭，你不要擔心。」

「我知道。」他收回了注視她的目光，眼神恍惚，「我只是有點感慨，才三個多月，感覺整個世界都顛覆了。」

「確實有點，不過現在的城市就是飛速發展的，每天都在變，所以，三個月也不短。」

「是啊，一個季了，我現在沒想什麼了，你也結婚了，我是真心祝福你的，只是偶爾會想跟你說說話，你知道的，暖暖她藏不住心事，性格偏激，柳韻又心事太深，家庭責任重大，幾個朋友裡面，只有你跟我比較有話聊了，心思通達，人也活潑，聊天或者談心事都覺得人比較自在。」

「謝謝你這麼誇我，雖然我覺得我沒那麼好，不過聽著挺開心的。」

顧思然望著她，「我這不是誇你，是說真心話，人與人之間相處，最重要是默契和自在，我和你之間就有。」

夏天笑笑，「我跟我老公之間也是這樣。」

顧思然的眼中的笑意淡了些，坐正身子，聲音緩慢，「經常聽你提起他，看來你們感情真的很好。」

夏天違心地點了頭，「嗯，感情還不錯。」

「你很愛他？」

夏天低著頭，髮絲遮住她臉上的情緒，她柔聲道：「嗯，很愛。」

「這樣就好了，你愛他，他也愛你，希望你們好好在一起，不要像我一樣，失去了才來悔恨。」

夏天的笑容僵了僵，點頭，「嗯，這個我明白的。」

「夏天。」

「嗯？」

「我希望你可以永遠幸福。」

「謝謝，希望你和綺紗也是這樣。」

顧思然一頓，眼神黯然，「夏天，她不可能好了。」

夏天的笑容僵住。

顧思然又道：「算造化吧，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人生，你不必自責，綺紗我會照顧好她的，她爸媽現在每天的精神也不錯，一切已經好轉了。」

夏天嘆了一口氣，「很累吧？」

「不累，她以前是我女朋友，出事了，我應該照顧她的。」

顧思然是個很重情義的人，至少在綺紗出事後，他沒有選擇離開她，雖然知道她做了別人的情婦，可他同時也理解到，綺紗是為了保護他才這樣的，雖然一開始的內心是不舒服的，但現在的綺紗智商就跟幾歲的小孩子一樣，他恨不起她，或許說，他一直就是一個不喜歡仇恨的人。

整個吃飯的過程，赫連桐都坐在貴賓間內看著兩人，這裡的貴賓間並沒有門，只垂著一條華麗的珠簾，他坐在裡面，看到兩人說說笑笑，時不時翻翻眼前的相冊，氣氛融洽。

赫連桐的眼神越來越冷。

Z坐在他身邊，感覺身周的空氣都被凍住了。

「Z，你說他們兩聊得那麼開心，會是在聊什麼呢？」赫連桐抿了口酒，聲音漫不經心，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此時的心情很不悅。

「呃……」第一助理一頭黑線，小心翼翼道：「要不，我去找個會看唇語的人過來？」

「Z。」

「嗯？」

赫連桐眼睛揚著深深卻沒有溫度的弧度，「你最近的辦事能力是衰退得越來越厲害了。」

Z的身子立刻沒骨氣的抖了，趕緊拿出手機打電話，生於機械，「喂，你好，之前不是推薦過一個動唇語的能人異士吧，是……現在需要他了，過來市中心的法國餐廳一趟……二十分鐘內趕到，不然後果自負。」

打完電話，Z輕輕吐出一口氣，有種很心累的感覺。

「叫來了嗎？」赫連桐慢悠悠問他，嗓音略沉。

「叫了，二十分鐘內趕到。」

赫連桐沒說話，眯著眼，目游標准夏天和顧思然的方向，能看到兩人的笑臉，就是不知道在聊什麼。

到底在聊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