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西山風雪1
?小離淡淡回答:「不打算辦事,就這樣。」
石久頷首,心裡也認為這婚事不辦最好。
石久見薛姐走過來,便從小離手中接過箱子,遞到薛姐手中。
薛姐昨日見程易帶韓小離回家,是驚異,今日見韓小離將自己的行李也帶進寄暢園,就是糊塗。
她接過箱子,也不知安置在何處,一臉迷茫地望著石久。
石久也不等程易和小離開口,主動撮合一下他們二人。
「太太的東西,自然是送到先生房中。」
薛姐是個聰明人,頓時就明了小離的身份,轉身上樓去安置行李。
樂山見石久的表現,便知一切已成定局。
成婚之後,程易一直在等小離提要求。
出乎意外的是,小離早出晚歸,非但沒有和他提任何條件,程易連見她一面的機會都很少。
小離直接刺殺小高失敗后,就轉換思路。她想要小高死,就必須先除掉杜爺這個攔路虎。
她一個人的力量太過薄弱,但是牆倒眾人推,如果杜爺這堵牆搖搖欲墜,她再施一點小力,那若干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的孤弱力量就會自行團結,聯手將他推倒。
九海商會的銀行,由商會眾人集資建成,如今被杜爺強行掌管,小離最初的想法是將其摧毀,讓杜爺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從前秦爺下台,是因為貪污公款,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沒有誰能夠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利益受損。
小離的思路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她本身的能力。
杜爺這隻老狐狸,請高人中的高人管理銀行,高人中的高人正是父親多年的對手孟岩,那個連父親對付起來都吃力的孟岩。
孟岩的大名,在業界內如雷貫耳,早些年父親教導她的時候,就曾以孟岩的一些行事手段為例。
正因為他的出眾,所以一度為人忌憚,遭人暗害,在獄中待足八年之久,出獄之後,才被杜爺高薪聘請。
小離的能力,靠的是天賦和父親悉心的教導,而孟岩除了本身的天賦,還有摸爬滾打幾十年的經驗。
小離如果與孟岩同代,也在泥濘中修鍊上幾十年,未必不是孟岩的對手,如今卻唯有心中暗恨,除非她拿出愚公移山的勁頭,否則難以除掉孟岩這座大山。
今天,小離和前輩孟岩交手之後,再一次落敗。
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令合作者紛紛對她喪失信心。
她的臉貼著冰涼的車窗,算算時日,她有十幾天沒有回過藻園,也有十幾天沒有睡過四個小時以上的覺。
放棄最初的計劃,她整個人也灰心到極點。
以後她就可以有大把的時間可以休息,但是一個失敗的人,一個不知道未來該如何走下去的人,即使睡著,也會隨時清醒。
汽車開了好久,她才注意到車窗外茫茫一片白。
今年的第一場雪,薄而輕柔。
她詫異地望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她還沒怎麼注意到天氣的變化,居然就已是冬天。
記得才回國的時候,她提著箱子走下輪渡,太陽還火辣辣地映照在海面上。
海面上涌動的波浪,將那金黃一層一層推進她的眼睛里,看久了,眼睛發絢,人都站立不住,得趕緊避開目光。
那時她穿的還是輕紗綠夏裝,一整個酷暑曬過來,半截手臂都被曬得發黑。因為那時預備的是西式婚禮,挑選婚紗時,都不得不訂長袖。
也不過半年光景,那些就成了夢一般的日子。
大地白茫茫一片,將一切掩蓋。
街上偶爾有一兩個行人,舉著傘,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在雪地上行走。
未免出意外,汽車也在緩慢行駛。
距離藻園還有一小半路程的時候,小離和司機途徑一個熟悉的舊茶館。
汽車被突然從茶館里衝出的三個人攔住,槍口隔著車窗與車窗上的一層雪,指准小離的太陽穴。
驟生變故,司機反射性地掏槍與外面的人對峙,小離處變不驚,示意司機:「槍收起來,我和他們去一趟。」
司機認為太危險,阻攔小離:「太太,不能下車。」
小離看了眼窗外的人,微笑著安撫司機:「沒關係,別人同我們開玩笑,不必當真。你在外面等我,一會兒我就出來。」
司機也弄不清楚別人是真的開玩笑還是假的開玩笑,但他看小離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也就聽命,暫時在茶館外等待。
推開車門,立刻有一股風雪撲到她身上。
小離頂著風雪,步入茶館后,茶館的大門立刻被身後的人關死。
茶館內空空蕩蕩,有張桌子上擺著一壺冒熱氣的茶,她便坐在那張桌子旁邊,將茶壺拿到近前,暖自己冰冷的手。
手還沒有暖過來,中間樓梯上就走下一個人,正是阿木。
小離前些時日受了寒,連連咳嗽幾聲,才笑著對阿木說:「好久不見,你要請我喝茶嗎?」
阿木道:「的確很久沒見,沒想到我去一趟廣南,你就重新回到藻園,佩服佩服。」
小離道:「天氣不好,咱們快見快散,有什麼事情你就直說吧。」
阿木也不同她拐彎抹角。
「你為什麼回藻園?」
小離看著他,面容平靜無比:「為了報仇,為了殺死小高。」
阿木比小離容易動怒:「我就知道是這樣,你哪怕說你對十一哥有一點真心,我都能原諒你。」
「我不太記得我什麼時候說過我需要你的原諒,你記得嗎?」
阿木被小離的問題噎得啞口無言。
他們真的是很久很久沒見過了。
前段時間他的確見過她,然而那時的韓小離,像今日一樣保持微笑,他對她說了無數的話,好聽不好聽的都說過,而她,從頭至尾就回答幾聲是與不是。
那一次,即使見了面,也沒有見過心。
今日的韓小離,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咋咋呼呼、在乎別人怎麼想、輕易就能被招惹動怒的野孩子。
她分明就在他的眼前,而他看她,卻需要穿過厚厚的時光牆。
時光牆后的韓小離,散發著一股氣場,令他不敢輕易靠近。
原來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
他沒想到韓小離會變成今日的韓小離,十一哥大概也沒想到。
小離見阿木不回答,繼而問他:「你還有別的問題嗎?」
阿木一怔,清醒過來,重新收拾好自己的嚴肅,對小離說:「你嫁就嫁了,他將你視作眼珠子心尖肉,我再不喜歡你也沒法子,但是有我在,我決不允許你利用十一哥來複仇。」
「那咱們就各憑本領,我是他的眼珠子,你不也是他的手足嗎?未必你的力量,不如我的力量,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小離的鼓勵是軟棉花,一團一團塞進阿木的胸膛里,阿木有氣也不知如何發出。
小離不想再和阿木糾纏。
「你沒有事情我先走了。」
「站住。」阿木厲聲喊住他,「我好好和你說,你就拿出這樣的態度,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小離一點也不反駁阿木:「的確是這樣的。」
「既然如此,你就別怪我不客氣。」
小離的額頭又被槍口指住,這一次持槍者是阿木。
「你想一槍打死我?」小離面不改色。
「你明白就好。」阿木的槍里裝著子彈,他沒有和小離開玩笑,他的眼睛里充滿殺意,「他再在乎你,我也不能讓你害他的性命,從前如此,將來也如此。」
這一次小離沒有噎他,她真誠地說:「你對他很好,也不枉他心中最看重的人是你。」
「你別怪我。」畢竟相識多年,真的要傷小離的性命,阿木也十分不忍,「你不死,十一哥就可能被你害死,我總得選一個。他那麼想娶你為妻,如今終於夢想成真,我其實是為他高興的。姜南澤橫豎是死了,放棄復仇,在十一哥身邊過以後生活,對你而言就真的那麼難嗎?嫁給他,做他的妻子,曾經不也是你的心愿嗎?這才幾年,你都忘記了嗎?」
小離反問他:「我有忘記的事情,難道你就沒有嗎?」
「我忘記什麼事情?」
「你的太太還好嗎?」
阿木赫然變色,辛宛若的性命,正是小離所救。
他將小離救助辛宛若的恩情,一同記在程易身上,竟貨真價實地將小離忽略掉。
「看樣子是記起來了。」小離察言觀色,「你沒有報恩之前,先恩將仇報將我打死,你也算七尺男兒嗎?你也配頂天立地嗎?你還有顏面做父親做丈夫嗎?」
阿木又一次落於下風。
小離見他手中的槍墜下去,轉身走人。
阿木卻又一次喊住她。
寒氣透進茶館里,小離立起大衣的衣領,連連咳嗽幾聲,主動對阿木說:「你不必多說,只一件,你肯替你太太將你的命還給我,我就不用程易幫我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