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婚禮遇刺1
蘇老爺手中一緊,魚食在手心變得粉碎。
他沉聲道:「你去告訴吧,我去準備你母親的葬禮,到時你記得來磕一個頭。」
小離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蘇老爺這一擊重創了她的軟肋。
她怎麼可以殘忍到如斯地步,她先是用謊言欺騙一個做母親的人的感情,再用真相剝奪她的生命。
蘇太太今日重病,責任完全在她。
如果她沒有到蘇家認親,就不會被綁架,如果沒有被綁架,蘇太太也不會舊疾複發。
她害了十一哥,也害了蘇太太。
她不想十一哥坐牢受苦,可她也不願蘇太太因自己喪命。
蘇老爺察覺到勝利的希望,藉助方才的攻勢,再進一步。
「你雖然對我們撒了謊,可是從平日里的點點滴滴來看,你的本性並不壞,否則我也不可能一直容下你。你被綁架時我肯出錢救你,除因你母親的緣故,也因你是個孩子,是個年輕鮮活的生命。綁架事件,蘇家也算救你一命,如今我重病的妻子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生死未卜,且唯有你能夠救她,你難道要恩將仇報嗎?」
蘇老爺揣摩著小離心中的諸多的顧慮,一點一點為她打消。
「抓走程易的是劉署長,而我與劉署長多年交情,程易在他手中,反而是一種保護,康復生根本無計可施。且你出面指證,僅僅是我們為讓你母親答應進行手術,而聯合劉署長做的一場戲。戲演完,程易離開永州,對他不會有任何傷害。至於你對我們夫妻的欺騙,我也一筆勾銷。」
在蘇老爺一步一步的攻勢之下,小離忽而痛苦地捂住臉。
「無論演戲還是做真,我一旦做下這件事情,日後怎還有臉再見十一哥。」
蘇老爺見狀,便知自己的勝算佔據八成。
「我從前與程易有過一兩面接觸,以程易的為人,必能理解你今日的迫不得已。即使你們之間略有誤會,來日重逢,我也必定出面幫你解釋清楚。」
十九歲的韓小離比十七歲的韓小離長高許多。
長大后的韓小離,失去蘇家的親人,獨自從涼州回到永州。
自從十七歲那年的春天,小離隨蘇家的親人遷回原籍,她不呼吸永州的空氣已有兩年
今日的永州,再也不是康復生的天下。
康復生的輝煌與不可一世成為歲月的沉澱。
梟雄已逝,睡獅半醒,無論是哪般境況,好在她總算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永州的土地上行走。
回到永州的小離,最常出現的地方是金沙賭場。
她每次出現在金沙賭場,都直衝一個檯面。
她的目的不是賭博,而是幫助檯面中的一個青年男子賭博。
賭檯之上,那青年男子若手氣背,輸了場面,小離大手筆地替他賠墊;那青年男子若手氣順贏一把兩把,小離也並不分他的錢。
那個青年男子的名叫宋隱,丹楓路宋家的某位公子。
今天才過中午,宋隱就又輸得精光,連同小離送給他的兩百塊也一同賭光。
可是今天的宋隱一早就收手,不再拿小離的錢繼續賭下去。
他走下賭檯,對認識還不超過五天的小離說:「我餓了。」
小離痛快地說:「想吃什麼,我請。」
宋隱的要求是西餐。
西餐廳里,宋隱大快朵頤之後,小離手中的苦咖啡也喝了四杯。
她喝第四杯的時候,宋隱扔了手裡的刀叉。
「你在賭桌上放下的錢,我可不預備償還。」
小離道:「原本就沒有要你還。」
「你一連來賭場幾日,說吧,到底有什麼事情?」
小離開門見山:「我要見程易一面,請你帶我進宋家。」
宋隱嘻嘻笑著,不斷地往自己的咖啡杯里加糖。
「想來你也是被他甩掉,討還公道來了。怎麼,他沒付清你錢?看你這揮金如土的勁兒,不像沒付清呀。」
小離留心問他:「他經常甩掉別人嗎?」
「總比我頻率快些。」宋隱喝一口咖啡,皺了眉,咖啡里的糖沒有攪勻,他拿小湯匙繼續攪動,「我好心勸你一句,十一哥就那個德行,今日捧你多高,明日就摔你多深,後日更是另有新歡,你還指望他當什麼情聖么。這幾年想找他算賬的女人多了去,你可別找他算賬不成,反將自己賠進去。他們那些人,不好說的。」
小離開始喝第六杯咖啡,宋隱將自己面前的糖遞給她。
「加一點。」
小離說:「不用加。」
因為心裡太苦,不加糖的咖啡喝下去也沒有任何感覺。
小離說:「我不是找他算賬。」
「那你找他做什麼?」宋隱按照自己的經驗推想,「有下一代啦?那可麻煩!」
小離道:「我向他道歉。」
宋隱撲哧一笑,一口咖啡差點噴出。
他趕緊伸脖子咽下去。
「小姐,你簡直是個異類,他不向女人道歉也就罷了,居然還有女人向他道歉,真真是天底下的一樁怪事。」
「天底下的怪事多的是,多我一件也不多。」
宋隱不再打趣:「喂,你到底是什麼人?我隱約聽人說十一哥最近和風筱筱走得近,風筱筱該不會就是你吧?」
小離冷著一張臉。
「我不認得什麼風筱筱雨筱筱,你只消說你肯不肯幫忙。」
宋隱覺得好玩,吃了小離的冷臉也不惱。
「幫,當然幫,你在我身上扔那麼多金銀,我若不幫你,豈不壞了我宋公子的名頭。」
小離想果然父親說的對,賭品過得去的人,人品也不至於差到泥土裡去。
想起蘇家的父親,她心中便似扎了一根硬刺。
父親當年讓她去指證十一哥,十一哥今日不肯見她,必定是因她指證而傷心透頂。
她離開蘇家,離開涼州,從此以後,他們是蘇家的老爺太太,而她回到原點,就是七里湖棚戶區的韓小離,再不會是別人。
小離收回神思,問宋隱:「你什麼時候回宋家?」
宋隱道:「我隨時可以回家,昨天我就曾回去過一趟。」
小離欣喜。
「那麼最好你今天也回去,我同你一道去。」
「我是隨時可以回宋家家,但你也許沒有打聽太清楚,所以才會病急亂投醫。」
「什麼意思?」小離問。
宋隱解釋:「程易同他母親姓程,而我們姓宋,憑此你就該看出他並未將宋家當做自己的家。終年不在宋家露一面,縱然宋家遇到棘手的問題,也須得姑姑出面同他談話,他才肯現身。你若尋他,該去他目下居住的藻園,也就是永州的第二大莊園,你找我帶你進宋家,豈非捨近求遠?」
小離何嘗沒有試過,她若能突破藻園的重重守衛,也就不必捨近求遠,選擇宋家這條遠道。
「那麼你能進得去藻園嗎?」
宋隱道:「你若指望我帶你進藻園,那是你下錯注,終歸要落個輸場。我們家兄弟姐妹從來是各干各的,十一哥更是與我們不相往來。我縱然與十一哥說得來幾句話,但若敢與他再親近一步,回至家中,必得有場麻煩,首先大伯父那一關我就過去不。」
韓小離滿心失落,但她決不放棄。
「既然你也無能為力,我另想它法就是。」
宋隱見她取錢付賬,灰下心預備走人的狀態,也於心不忍。
「慢著,我不與十一哥常來往,不沾他們血雨腥風的圈子,並不代表我就無能為力,畢竟他的宋氏黑名單上也沒我的名字。別的不敢胡亂開口,但是儘力而為,讓你見他一面總不至於難如登天。」
他雖如此說,小離也並不敢抱太大希望。
「那麼就請你儘力而為,事成之後,另有重謝。」
宋隱還是好奇。
「恕我多問一句,你究竟什麼來頭?看你的衣著打扮,加之出手闊綽,倒像是個千金小姐,然而若是個正門正戶的千金小姐,又怎會與十一哥扯上關係?」
小離不願在陌生人面前提起往事,縱然對她自己,她也不願提起想起。
「我若是你,我只知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與其關心與己無關的閑事,倒不如具體說說你預備怎麼為我消災。」
宋隱見她不願說,也不再多問。
「再過半月是中興商會沈會長三弟的婚禮,洪爺與中興商會的沈會長交往密切,洪爺若到,十一哥應該也會到場,我可以想辦法找人將你帶進沈園。」
沈家的婚禮,如同大部分富貴人家的婚禮,花團錦簇,熱鬧紛擾。
小離是由宋隱替她聯繫的一位孫先生引進沈家。
孫先生原是沈家的客人,她帶小離進入沈園之後,便同相識的朋友們寒暄說話,至於小離,就此分手,各不相干。
小離抬手看錶,八點四十五分,距離婚禮開始還早。
沈家的來賓稀稀落落,她想十一哥也不至於太早過來,因此就在沈家的院落里四處走走,打發時間。
沈家的院落重重疊疊,一處翠,一處紅,一處游廊,一處山水,再往前走,又冒出一處游廊,一處濃翠,一處假山假水……這一路直走得小離眼花繚亂亂,不分東西南北,兜兜轉轉,卻就是不見個盡頭。
她估計自己是走迷了路,就不敢再亂走,反過身來,想順著原路返回。
回來的路同樣曲曲折折,她大概是在哪一個岔路口做了錯誤選擇,以至於方才進來時遇到的一位中年招待員也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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