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婚禮遇刺2
她又抬手看錶,十點三十二分。才來沈家時間還富裕,如今在園子里一折騰,怕是要耽擱。
萬一十一哥來去匆忙,今日她豈不白來一趟。
想著就懊悔,適才真不該亂走一氣。
她腳下步伐越發快,從狹窄的石道下來的時候,還摔重重摔一跤,擦破手上的皮。
這一跤將她摔醒,她這才發現自己是過於激動了。
她扶著旁邊的山石站起,拍拍身上的土,重新找路。
摸索前進大約有十分鐘,好容易在游廊盡頭遇到一個沈家的僕人。
她忙上去問路,不方便直接問男賓休息室在何處,就轉而打聽女賓休息室。
男賓女賓的休息室想必不會相隔太遠。
那沈家的女僕極客氣,非但為她指路,生怕她找迷路,還親自將她送到。
因為沈家的賓客數目不少,所以僅女賓休息室就辟出三間。
那個女僕圖近道,將小離送到那一間恰巧是女儐相們休息落腳處。
女儐相休息室,新娘子也過來,除幾位女儐相外,附近的女賓們也紛紛來觀望新娘子,顯得格外熱鬧。
好在結婚的日子裡,彼此都不太認得彼此,所以小離也不怕人家覺她陌生。
她在休息室內的角落安靜坐下,想通過她們的閑聊,知道男賓的休息室在何處。
那新娘子五官玲瓏,身材嬌小,一團活潑氣。
她穿著一身雪白的婚紗,不耐煩地脫了腳上的水晶高跟鞋,將粉嫩的一雙腳赤踩在柔軟的地毯上。
小離所參加過的婚禮,新娘子大致拘謹端正,而眼前這位新娘子,那態度完全將自己的婚禮視作一個好玩的遊戲。
負責婚禮的人送過好看的捧花給新娘,在場的女賓還沒來得及打趣新娘子,新娘子反先拉住自己的一個女儐相,將自己的捧花直往她懷裡塞。
「紫杉紫杉,一會兒你可一定站在我身後。我故意將捧花丟給你,你也沾沾我的喜氣,爭取在今年年底生三個胖娃娃。」
眾人被新娘子逗得哈哈大笑。
那個紫杉不比新娘,卻是個靦腆人,眾人面前羞紅臉,惱得直跺腳。
「你懂什麼,還三個娃娃,就會胡說什麼,恨死人。」
新娘子比眾人笑得還厲害,抱著她晃著她,故意逗她:「不理我有什麼打緊,只別不理你那段少爺,害人家得相思病就是。」
一眾女賓中有關係親近者,也樂得湊份打趣。
紫杉的臉這下徹底成了熟透的桃子,拍打著身邊的女儐相,煩道:「你也跟著惱人,今日分明是鬧她的,她一鬧我,你們連腦筋都不轉,就一溜地跟風。」
眾人被紫杉提醒,適才恍然,明白是中了新娘的計謀,一個個揉著搡著新娘道:「你個鬼靈精,一不留神就掉進你的陷阱,無奈今兒是你的好日子,我們也不能將你怎麼著,也只好等見到沈三的時候,將新太太的賬算在他頭上,請他喝上一翁一缸。」
新娘子一聽,乖乖求饒,眾人鬨笑,不依不饒。
「人家新娘都是嬌羞怯怯的,哪有一個像你,這還沒換戒指沒喝交杯酒就護短,嘖嘖嘖,上輩子也不知欠了沈三多少債,這輩子上趕著還。」
紫杉見新娘子落了眾矢之的,趁機報仇雪恨。
「說什麼她欠沈三的債,說沈三上輩子欠她的債才是正理。自打兩三歲上識得她,臉上身上也不知挨她多少石頭包袱。我們做同學的在一旁看著,都替沈三可憐。以為彼此長大之後,他就能脫離魔爪,誰知沈三記吃不記打,在她面前百折不撓,硬給自己戴上緊箍咒,自判一個無期。」
小離聽她們玩笑,心中艷羨不已。
她記得媽媽病癒之後,說等她長大之後,要為她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夫婿。
媽媽眼中的貴婿,大概是家世品德文采俱佳的男子吧,可惜她媽媽所指的男子再好,也不是她想要的那一個。
時至今日,她轉身而去,告別蘇家,告別那些快樂與不快樂,告別最初的愛和最後的不能愛。
真正的蘇恬榮歸蘇家,而她在媽媽心中的地位,由寶貝女兒退至可惡的竊賊。
她有什麼可悲傷的呢,一切的一切原本就不屬於她。
不屬於她的感情,父親和母親將之收回,滿滿地捧到有真正血緣的女兒面前——這是最天經地義的事情。
她原本就是個竊賊,蘇家沒有將她送入監獄,已是萬般仁慈。
她得到又失去,她僅僅是重新回到從前而已。
明明只是回到了從前,她一次次拿這樣的話勸自己,可她為什麼無法控制自己不悲傷?
原來她自己清楚,從得到到失去的過程,她得到滿腹的心酸悲涼。
她永遠無法忘記母親痛恨她的眼神。
她離開蘇家的時候,母親什麼話也不願對她說,但是母親的眼神,就可以將她這個十成的活人殺得只剩三成。
她坐上火車,從涼州到永州,沒有任何知覺。
她以為回到永州,回到十一哥身邊,她就可以死而復活。
可是今日的永州,再也沒有屬於她的一個懷抱,一個安慰,甚至沒有屬於她的一個教訓。
當年她在農舍中與十一哥分坦白罪行,十一哥還說要她等著,他遲早要教訓她。
這一等就是兩年。
兩年以來,她時常在午夜夢回時痛醒。
她從來不會想到有朝一日她會懷念十一哥給她的教訓,罰站、抄書、背整篇整篇的文章……從前以為再痛苦不過的事情,時光流過,轉換一番場景,竟覺得甘之如飴。
甘之如飴的東西,今日再難一得,十一哥甚至不想見她一面。
不行,十一哥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她一定要見到他。
她不再繼續等待,而是走出休息室,走到外面,不理會旁人的看法,徑直走向花樹下的一位女招待,與女招待打聽男賓休息室的位置。
那個女招待是個古板的人物,見一個未出嫁的小姐打聽男賓去處,面有難色,可見小離問得緊,又怕是有急切事情,以免耽擱,不好不說。
小離按著招待員的指引,曲曲折折找過去。
男賓休息室的門上也貼著紅字,她一間間看過去,盡皆空蕩。
她確定自己沒有走錯地方,可是為什麼沒有人?
小離疑惑一會兒,想再找人問,可沈家房子太大,而且今天大家都聚集在禮堂那邊忙碌,想隨時隨地就能見到人,並不是件容易事情。
她走出休息室,眼看左邊的路不認得,右邊的路也模糊,正自猶豫不決,不知該選哪一條路時,空氣中隱約傳來一陣樂聲。
沈家舉行的是西式婚禮,小離聽得出這耳邊的樂音是婚禮進行時的曲調。
難怪男賓休息室沒有人,婚禮開始,賓客們一定都是趕到前頭去觀禮。
她順著樂音的方向,在迷宮似的園子里認真找路。
好在她找到禮堂,趕上婚禮。
禮堂之中,熙熙攘攘,小離也不理會婚禮進行到什麼程度,一味地在人群中尋找。
這樣肆無忌憚地尋找,總歸惹人奇怪,她也不理會男女賓客們怪異的眼光,還是一通亂找。
禮堂中的婚禮不知不覺進行到丟捧花的階段,原本該接捧花的紫杉見女朋友們全都沒有接收的意思,而是紛紛拿打趣的目光看她。她見自己突兀地被眾人晾在前方,一時不好意思,便將手縮回去。
新娘子聽到女儐相的歡聲竊語,推推搡搡,回頭一望,見紫杉遠遠地躲在後頭,就什麼都明白。
偏那新娘格外調皮,看準紫杉所在位置,回過身偏沖她的方向扔過去。
哪知新娘使力過大,捧花飛過一眾女儐相頭頂,硬生生地砸入小離懷中。
百十顆珍珠串成的捧花飛來砸人,格外沉痛。
小離「哎呦」一聲,看著飛撲入懷的捧花,揉著被砸痛的下巴,不知不覺停下腳步。
該接捧花的紫杉見捧花有主,自己躲過一劫,心下鬆一口氣,生怕女朋友們再來打趣她,立刻上前,搬出吉祥話來恭賀接住捧花的小離。一眾女孩子們也簇擁著過來,嘻嘻鬧鬧,又招呼攝像的人來拍照。
這番情景,未免旁人生疑,小離不得不應付。
她看相機的時候,突然感覺有個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待她側目來尋那個目光,又空空如也,滿目沒有一個認識的人。
她心中一陣急跳,升起一股強烈的預感。
不待拍完照,她便將捧花往自己旁邊的紫杉手中一遞,自己則跑出人群。
紫杉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稀里糊塗就接過來,等知情者們對著紫杉笑的時候,小離已經一陣快步追出去。
禮堂外不遠處的空地上搭著大戲台,客人們觀禮之後,便由招待員引著,到此看戲。
男客們的座位設在樓下,女客們的座位設在樓上,台上的鑼鼓點頻頻響著,客人們來來往往,還不曾全部入座。
小離是唯一一個在樓下的女客。
她追得急了,一路撞不少人,好在是喜氣盈天的日子,人們又不曉得她是哪一脈的親朋,因此也無人肯怪罪她。
等她最後撞到一個人的時候,她的額頭都被撞得生疼。
她自己都撞的這麼疼,想必挨她撞的人一定也疼,所以就覺得應該停下來跟人家道歉。
她揉著額頭,抬頭準備道歉的時,整個人恍若被定住一般。
她終於見到十一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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