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第124章 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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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盛夏,炎炎赤日烤得芙蓉池畔的楊柳都焦了。滿池子荷花也一副無精打採的模樣,焉頭巴腦的叫人看了生氣。
天氣熱,心裡頭就燥,宋欣宜面無表情,捏著蝶戲牡丹團扇的象牙柄把風扇得呼呼直響,彷彿這樣心裡頭的怨氣就能少些。
這樣大的日頭,扔個雞蛋在地上都能烤糊了,誰樂意往外頭跑,若不是,若不是……哼,宋欣宜捏著扇柄的手指緊了緊,只要……想到得意處,宋欣宜不由開懷,覺得這烈日也沒有那麼難以忍受了。
如今的她沒資格在宮裡乘步攆,只能盡量撿著廡廊的陰涼處走,饒是這樣,行到了飛仙殿也得了滿身膩膩的汗。一身熱氣叫飛仙殿內的涼風一吹,便激稜稜地打了個寒顫,頓覺毛孔舒張,遍體生涼,竟無一處不妥貼。可惜身子是舒坦了,心火卻更旺了。
真不愧是寵妃住的地方!冰雕的牡丹鳳凰都擺到了穿堂走廊,奢侈得令人髮指。想想自個兒,用盆碎冰都要算計著,只敢在日頭最毒的時候擺出來降降溫。
宋欣宜原是晉國人,出身高貴,先是受封為晉國平陽縣主,嫁予晉國的大將王彥之。後來她的同母弟顧容瑁登基為帝,她又得以加封平陽長公主,前半生可謂風光榮華之極。只是前年晉國被北胡所滅,她丈夫戰死,她與同母弟晉國皇帝顧容瑁逃來相鄰的鄴國,投奔當了鄴國貴妃的姐姐顧容安。
顧容安與宋欣宜雖是繼姐妹,但是姐妹倆自幼感情深厚,不同一般。弟妹前來投奔,顧容安哪能坐視不理。顧容安深受鄴國皇帝寵愛,她要收留自己弟妹,鄴國皇帝只有贊同的,甚至封了宋欣宜為魏國夫人,顧容瑁為晉安公。這姐弟倆在鄴國的日子雖比不得昔日,卻也比亡國之奴好得太多了。
然而人心到底不足,當有更富貴的日子在前,就算鋌而走險,也要試一試的。
眼見飛仙殿在望,宋欣宜調整了自己臉上表情,當她跨進飛仙殿殿門的時候臉上已換了溫柔和婉的笑,和聲細語地同引路的內侍道謝。
那引路的內侍一路弓著腰,倒也不知這魏國夫人一路臉上的表情變化,只知魏國夫人溫柔和氣,實在是再好不過的人了。聽得她道謝,真是受寵若驚,暗道同是姐妹,怎的貴妃與魏國夫人的品格差得這般遠呢?
「貴妃聽說夫人來了,高興得很呢。」飛仙殿大宮女紫蔻親自到殿前來迎,未語先笑。
這韓國夫人乃是貴妃繼妹,飛仙殿上下莫不相熟,她又待人和善,比之自家喜怒不定的貴妃娘娘更叫人心生親近。況且每次韓國夫人一來,貴妃的心情就大好,貴妃心情好了,飛仙殿上下的日子就好過,紫蔻真是巴不得韓國夫人常駐飛仙殿呢。
「我這不是給阿姐送玫瑰釀來了,」宋欣宜笑著一指身後,「前幾日催得那般緊,我哪敢怠慢,今日將將釀成一瓮,還不趕緊的送來。」
紫蔻一見那被人捧在手裡的白瓷瓮就如見了救命仙丹,念聲兒阿彌陀佛,對宋欣宜感謝不迭:「貴妃這幾日晚上睡不安穩,吃得也不香,就念著夫人這玫瑰釀呢。」
連忙親自捧了,又好奇追問:「也不知夫人到底是如何釀的,怎的我們就釀不出這麼好的玫瑰釀來?」
近來貴妃的氣性是越發大了,前日玫瑰釀吃完,韓國夫人又沒送新的來,貴妃便發了好大一陣子火,小廚房的人都被打了板子,就連她都挨了訓斥。這玫瑰釀本無甚出奇,她們飛仙殿自己也會做,但就是做不出魏國夫人親手釀的那個味兒。偏偏貴妃喜歡,每日都要喝幾碗玫瑰釀兌的水才睡得安穩吃得下飯。
「呵呵,這個我可不能說,大概是阿姐喜歡我親手釀的罷。」宋欣宜暗自得意,團扇輕搖,姿態越發嫻雅地進了顧容安日常起居的南軒。
不想閑卧榻上看宮女硏香的顧容安一見她就笑不可抑:「哎喲,快拿塊白巾子給韓國夫人擦擦,也好叫我瞧一回何謂貴妃香汗!」
傳說昔日楊妃每至夏月,常衣輕綃,使侍兒交扇鼓風,猶不解其熱。每有汗出,紅膩而多香。或拭之於巾帕之上,其色如桃紅也,謂之貴妃紅汗。
然宋欣宜瘦如楊柳,倒似飛燕,哪有玉環豐腴。宋欣宜生平三恨,其一便是自個胸前一望無垠,聽得顧容安這般說,只當她譏諷自己,頓時心下惱怒,然她貫做貼心妹妹,此時卻不得翻臉。
她接過宮女遞來的帕子胡亂擦了擦,也顧不得擦掉了脂粉,露出她不夠白皙的麵皮。待到放下帕子,宋欣宜臉上就帶了笑,嬌嗔一聲:「阿姐又打趣我,既然是貴妃香汗當然要貴妃所出才作得了數,還是阿姐給我開開眼吧。」
呵呵,顧容安嫣然一笑,乍如牡丹盛開,雍容華美之極,叫軒中眾人看痴了眼去。她懶懶起身坐起,素手纖纖,撫著自己的臉遺憾道:「可惜我自清涼無汗。」
這南軒里,比之別處更加的清涼舒適,卻又不同於使用寒冰降溫的陰濕涼氣,原是掛了稀世珍寶澄水帛於軒中。這件寶物長僅尺,似布而細,明薄可鑒,傳說其中有龍涎,所以能消暑毒。也就顧容安這般被皇帝寵愛的妃子能夠得到這種寶物來消暑了。
聽說皇帝得到這件寶物的時候,皇后也來討,卻被陛下斥為奢靡,叫闔宮上下看了笑話。然而顧貴妃一去,澄水帛就掛到了飛仙殿。皇帝陛下的心真是偏得沒邊了。
也不知是有了澄水帛才有了顧貴妃的清涼無汗,還是顧貴妃本就是冰肌玉骨。總之,貴妃娘娘這種語氣實在叫人妒忌。
尤其宋欣宜更甚,暗暗咬碎了銀牙,真恨不得刮花她那張狐媚子臉。僵硬地岔開話題:「聽說阿姐這幾日又沒有胃口了,我今日是特地帶了玫瑰釀來的。」
聽到有玫瑰釀,顧容安不由歡喜,露出個明媚的笑容,真如少女一般純稚,「難怪我聞到你一身玫瑰味兒。紫蘇呢,快調一碗給我。」后一句卻是在喚她的另一個大宮女紫蘇。
「奴婢就知道娘娘想喝,喏,奴婢已經調好了。」答話的人與別個不同,穿了丁香紫的齊胸襦裙,葡萄紫半臂,驚鵠髻上簪著藍寶芍藥花鈿,一笑便有兩個梨渦,清純甜美,恍如大家閨秀。
比之旁人的小心翼翼,這宮女簡直隨意得過分。
顧容安卻不以為忤,高興道,「就你機靈。」也不知怎的,近來她總是心浮氣躁睡不安穩,就連吃飯也沒甚胃口。好在有阿悅的玫瑰釀,每日兌了水喝上幾碗,夜晚便能安眠,飯也吃得下去了。這一回,不過斷了兩日沒喝上,她就覺得渾身不得勁兒。
紫蘇溫婉一笑,捧著白玉碗送到顧容安跟前。
那用溫水化開的玫瑰釀猶如胭脂一般紅艷艷,盛在白玉碗里尤其好看。顧容安滿足地深吸一口氣,捧起碗,將那一碗芳香撲鼻的玫瑰釀一氣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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