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完)
建元四年春,景帝大婚,迎娶湘南王之嫡女蘇陌為妻,普天同慶,大赦天下,而赦免的第一人便是曾經的安王趙隋。赦免其叛逆死罪,流放西風城,永世不得入關。
涵峪關城樓上,羅釗看著一匹駿馬飛馳而來。
阿若跑至城樓下,揚了揚手裡的酒囊,羅釗嘴角動了一下,下了城樓。
阿若問他,「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京?」
羅釗看向西風城方向,「總要有人守著趙隋才行。」
阿若干了一杯酒,不得不說羅釗給自己找了一個好借口。他跟她一樣,既無法坦然接受蘇陌是女兒身的事實,也無法接受自己好不容易喜歡上的人就這樣嫁給暴君,連爭取一下的機會都沒有。
而此刻在京城,也有一個人萬分抵觸蘇陌的女兒身。
蘇譽穿著華麗的冠服候在蘇陌門外,一張俊臉冷得掉冰渣。
吳巧玉挺著有些笨重的腰身站在他身邊,看見蘇譽不高興,她也只能壓抑著欲揚還休的嘴角,沉眉斂目。
房間里,蘇陌穿上鳳冠霞帔,吳媽默默抹掉眼角流出的淚,將自己手上的鐲子取下,「奶娘身上也沒什麼好東西,權當這是給你的一點嫁妝。」
蘇陌從來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可看到此刻吳媽的模樣,心裡難免酸楚。曉月趕緊將執手相看淚眼的母女倆拉住,「娘,你可不能把爺給惹哭了,難得我給她化的妝。」
吳媽一口氣噎住所有感傷,隨手掐了一把曉月,「叫什麼爺,現在要叫娘娘。」
曉月屈膝一禮,「娘娘。」
蘇陌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收拾停當,出得門來,門外蘇譽一禮,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兄長。」
蘇陌的寒毛立馬豎了起來,穿著鳳冠霞帔,偏偏端了一個長兄的架子,對蘇譽道:「今日有勞弟弟你了。」
這女子出閣還是要血脈兄弟親自背出去的。
前廳里,湘南王蘇牧甚是忐忑,王妃徐氏更加坐立不安。蘇陌當年在王府時,沒少被蘇牧無視,也沒少被徐氏整治,如今她貴為皇后,若要報復回來,豈不是很容易?
「王爺,您看,娘娘選在吳氏的府邸出閣,而不是咱們譽兒在京中的府邸,這不是、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嗎?」
沒想到他們來受這杯茶還得往吳氏的府里走一遭,這不是笑話嗎?
這吳氏自然指的是吳媽。景帝回京第一件事就是封她及其女曉月為國夫人並賜良田美宅,這是給皇後母親及姐妹的封號,這身份,直比湘南王妃高出一籌。
蘇徐氏怕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才出言不遜。
蘇牧瞪了她一眼,「休得胡言亂語。」徐丹華那事兒他還沒跟她算賬呢,現在又來詆毀他這個貴為皇后的女兒,簡直就是找死。
蘇陌走進大堂,看見這對夫妻,臉上竟然無悲無喜,更沒有蘇徐氏預料的盛氣凌人。
蘇陌端起茶盞,在蘇牧面前跪下,蘇牧嚇得一個激靈,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倒是蘇譽壓得住場,輕輕咳嗽了一聲。
蘇陌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這一杯,父王當得起。」
蘇牧佯裝鎮定地接下。
蘇陌又端起第二杯看向蘇徐氏,「王妃是蘇譽的好母親,而蘇譽是我的好弟弟,這一杯,你也可以當。」
蘇譽聽了這話,心中莫名震動。
蘇徐氏心驚膽顫地看向蘇譽,蘇譽點點頭,蘇徐氏也喝了。
蘇陌起身,再次跪到吳媽面前,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吳媽的眼淚哪裡還能忍得住,撲簌簌全下來了,泣不成聲。
蘇陌跪在地上也沒說話,曉月擦了一把眼淚,將她扶起,「別讓皇上等久了。」
蘇譽背起蘇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大堂。
吳府外面,一千近衛軍手執牌仗,莊嚴肅穆。
趙毅身披新郎冠服,坐在馬上,看著蘇陌出來,嘴角洋溢起一朵清淡卻魅惑的笑。
蘇陌透過珠簾看到趙毅,被那朵笑容激得心口一緊,小臉兒飛紅,眼中更是盈滿□□,一股別人都嗅不到的氣息縈繞上趙毅鼻尖,那張俊逸逼人的臉突然變得有些怪異。
蘇譽低聲警告背上的兄長,「還沒拜堂,蕩漾什麼?」
蘇陌立刻低眉斂氣,擺出一本正經的模樣,「為兄難得成次親,有些高興罷了。」
那個「為兄」說得特刺耳,蘇譽真有將她扔到地上去的衝動。
而另一邊,趙毅也壓住心中躁動,看向旁邊的一干老臣,「諸位愛卿不去宮裡候著,來此作甚?」
賀啟章拱拱手,「老臣很多年沒娶妻了,借著皇上的婚事來追憶一下往昔。」
禮部尚書卻想說的是,自古沒有帝王親自迎親的禮,他只是順道過來觀摩一下。
大學士謝晉想的卻是,可惜了,皇上終究沒成為自家女婿,唉。
看蘇譽終於不甘不願地將蘇陌背上了迎親的鳳輦,趙毅的嘴角心滿意足地翹了起來,還很客氣地道了一句,「有勞。」
這話絕對是挑釁,蘇譽默默磨了一會兒牙,躬身一揖,「兄長為人愚鈍,若有什麼差錯,還望皇上多包涵,不要怪罪於她。」
蘇陌端坐在鳳輦上,微微側頭看向趙毅,趙毅也側頭看著她,兩雙眼睛隔了一層珠簾膠著在一起,旁若無人,這讓蘇譽有一種被完全無視的失落感,於是他又加大聲量道了一句,「兄長的幸福就拜託皇上了。」
趙毅終於轉了頭,豪氣干雲地道了一句,「朕會讓她做這世間絕無僅有的皇后!」
蘇譽低頭躬身,恭送他們起駕。
看著漸行漸遠的儀仗隊,吳媽再次哭出了聲。蘇陌轉頭望著她們,直到她們的身影消失。從今日起,她不再是蘇陌,她是景帝的皇后,是這天下的女主人。
趙毅看著珠簾下一滴晶瑩的眼淚無聲無息滑過,忍不住伸出手,將那滴眼淚輕輕拭去,卻沒有說話。
蘇陌看了他一眼,趙毅的視線沒有與她對上,而是靜靜地看著前方,側臉冷峻而俊美,儘管看不出情緒,但蘇陌知道,這男人其實也有溫柔的時候。
婚禮與皇后冊封大典一起舉行,生生折騰得蘇陌再也爬不起來,最後是趙毅將她扛回霜華殿的。
蘇陌趴在他肩上,輕聲嘀咕,「皇上,難道我不能有自己的宮殿嗎?」每日伴君會短命的。
趙毅捋捋她的背脊,「我們是夫妻,為何要分宮居住?還是說你對侍寢之事有什麼意見?」
他們所過之處,內侍、宮女以及侍衛們盡皆迴避。進了承乾宮,太監總管劉德元領著眾內侍跪在地上,重新拜見這位中宮之主。
趙毅將蘇陌放回地上,扶住她的腰讓她站好,蘇陌端了端架子,扯著嗓子道:「起來吧。」
「謝娘娘!」
對於在某些人眼裡並沒有恢復女兒身的蘇陌而言,這個稱呼的確需要時間好好適應一下。
劉德元一臉欣慰,看著帝后如此般配,心中更是老淚縱橫啊,他穩住自己的聲音道:「皇上,娘娘,沐浴的香湯已經準備好了。」
「沐、沐浴?」
趙毅一把將蘇陌拽進了霜華殿,順勢將門給關上了。
蘇陌一陣惶恐,儘管睡也睡過了,看也看過了,可那時候她可沒這麼清醒,這回可是正兒八經地要洞房。
蘇陌一想到趙毅在床上的生猛小腿肚兒就發顫,忍不住就往門口縮了縮,趙毅頭也不回警告道:「你跑一個試試看!」他忍她夠久了。若不是回京時發現之前做的鳳冠霞帔已經塞不下這個小東西發.育的身體,若不是蘇譽堅持不拜堂不許蘇陌跟他私下獨處,他早將這小東西辦了,哪裡會隱忍到現在?
被趙毅一吼,蘇陌立馬就萎了,腳下邁了兩個小碎步,差點踩到裙擺撲地上,明明離她足有兩米遠的趙毅一個伸手就將她撈進了懷裡。
蘇陌小臉兒有點白,趙毅俊臉有點冷,但畢竟是新婚夜,作為有情操有擔當的一代暴君,他大義凌然地安撫道:「這種事情,習慣了就好。」說罷,將人抱起,很不客氣地丟浴池裡去了。
蘇陌嗆了兩口水,從蕩然著花瓣的氤氳水汽中鑽出來,心中暗道:明明話本里都說新婚燕爾,夫婦雙方都是羞答答甜蜜蜜,哪裡像趙毅這樣饑渴難耐粗暴無禮?果然話本子都是騙人的。
但一轉眼,那個罪魁禍首已經除去喜服,露出精壯的肌肉,一塊一塊條理分明,尤其是腰線那幾塊馬甲,嘖嘖……
蘇陌覺得自己有點熱,眼巴巴地看著趙毅那一雙修長結實的大長腿走入水中,行至自己面前,龍爪扶到她腰際,嘴角含著淡淡一抹笑欲揚還休,「愛妃,你曾經送朕那本書果然是一本令人終身受益的曠世奇書,書上所載一百零八式,朕悉心研習多日,如今,便要愛妃來驗收成果,不知愛妃意下如何?」
蘇陌惶恐,為啥她一句沒聽懂?
霜華殿外,劉大青和蘇小北繞著走了一圈,將所有人試圖聽牆腳的混蛋驅趕乾淨。做完這事兄弟倆有些抑鬱地坐在台階上,望著天空。
好半晌,蘇小北擔憂道:「也不知道大公子受不受得住……」曾經,景帝發狂時,總喜歡操練近衛隊兄弟,誰都見識過那天地為之變色的恐怖場景,如今這所有的暴戾都要大公子一人承受,作為兄弟,他有些過意不去。
劉大青在蘇小北腦門上敲了一記,「什麼大公子,應該叫娘娘!」
這下,兩人愈發鬱悶起來,自己的兄弟突然變成了娘娘,唉,怎麼說呢,總有一種蛋疼的憂傷。兩人齊齊望著月掛天際,突然他們意識到今日竟然是月圓之夜,心臟驟然一縮,與此同時,他們靈敏的耳朵陡然捕捉到一絲詭異的呻.吟聲,隨即打了個寒顫,跳起來,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