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建成侯府上的家老察覺出了鄧不疑的不同,家老是家臣之首,建成侯生前留下了不少的家臣和門客。建成侯和世子在諸侯作亂身死之後,那些門客散了一大半,家臣們倒是留下來不少。
門客是指望主家能夠看重他們的才華,任用他們,甚至能夠將他們推薦給朝廷,若是建成侯和世子還好說,一個八、九歲的小兒能夠派上多大的用場?何況他都還沒有繼承侯爵。再說等到長大能夠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恐怕也要二十年,二十年太長,誰願意呢。
家老知道那些不耐煩等待的門客散了大半的時候,心下鄙夷之餘也越發對鄧不疑重視起來,世子有兩子,一嫡一庶,庶出的自然是公子,但比起鄧不疑來還是雲泥之別。家老的一門心思都撲在鄧不疑身上。
所以家老很快就察覺出鄧不疑的不對勁來,最近幾日鄧不疑老是外出,平常這孩子除了宮中宣召,平常在府中哪裡都不愛去,甚至自己和自己玩蹴鞠,現在則是日日護送從女弟前去女師處學書。
平常貴族家的女師都是住在府中的,但是袁大家不一樣,做學生的自然是要恭謹,可是貴女出門都是有兄長護送再不濟家中也會派出家奴來,這從兄日日護送是個甚麼意思?
家老是弄不明白鄧不疑到底在想甚麼,他白日里起了個大早,看見鄧不疑站在內門處準備登車,上前拜道,「少主這是前去何處?」
鄧不疑面上帶著笑,興緻勃勃的準備上車,突然家老出來,就有些不高興,「我去袁大家家中上課。」
「……」家老被鄧不疑這話差點噎的說不出話來,「少主若是要學書,府中早有師傅……」
「袁大家難道還不夠么?」鄧不疑對著家老有些不耐,他眉頭蹙起雙手攏在袖中,看著家老道,「袁大家出身學識,長安城內雖然可以找出勝過她之人,但也不多。」說著,他面上的笑就有些玩味,手指也將深衣絲帶下垂掛的玉璧扯在手中把玩,「就算有,又有幾人能來?」
「少主慎言。」家老一聽連忙道。
「今非昔比了。」鄧不疑留下一句轉身上車,他伸手抓住車廂上的把手,腳下踩著踏石。準備登車,旁邊的家奴瞧著他和自個較勁兒,苦的膽汁都要快出來了。
也不知道少主到底怎麼了,自從幾日前和陰平侯女出去瘋玩那麼一次之後,就這樣了。
鄧不疑費了勁上車,他看看自己的手,小小的,他撇了撇嘴。
「狡童,狡童。」鄧不疑突然念出聲,他知道外面那些人怎麼說他,脾性怪異,甚至連不類祖父的話都有。他性情也不向外,也從不出言解釋,行事多是隨心所欲。所以就是庶出的弟弟對他也有一份畏懼,不敢親近。
宮中姑母鄧夫人所出的皇子和他很是親近,但其他的人他看得上眼的人也少。在天子身側甚麼能人賢士見不到?他何必在意?
不過,陰平侯女的確和常人有些不同。
『殺人莫如誅心。』他想起那個年紀比他還小的女孩說出這樣的話,頓時蹙眉,這樣的話是怎麼說出來的?還有她那次拉著自己的模樣,一點兒都看不出是個嬌滴滴的貴女。
鄧不疑沒見過太多的貴女,見過的除了本家的幾個,就是宮中的那幾位公主。他蹙起沒頭想了一會,御者已經驅動馬車了。
梁縈坐在席上,等到袁大家前來授課。袁大家一開始就將要傳授的課目和他們說了,袁大家給他們不講授枯燥的黃老或者是其他的諸子百家之說,而是一卷卷的春秋。
梁縈看著手裡的春秋,心裡也明白袁大家的用心,對天性好動的孩童來說,比起那些枯燥的經典,自然是春秋更加適合,春秋裡頭有不少的故事。
「古來事有不同,而又有相似之處。」袁大家坐在上首說道,她年輕時候面容秀麗,到了此時多了一份歲月沉澱下來的穩重,「溫古而知今,世事看似不可捉摸,若是干大事偏偏又有跡可循,前人之事,後事之師。」
袁大家說完了,梁縈三人俯首道唯,她倒是挺慶幸不用學詩經,詩經是最基礎的,在宮中的時候,就有教授。再學的話,就不是老師傳授,而是自己領會其中的深衣,甚至領會貫通,到了宴會之上,將那些詩句吟唱出來,主賓同樂。
春秋乃是魯國史官左氏所記,其實先秦之時各國都有史官,不過秦一統天下的時候下令燒毀,之後秦亡,西楚霸王入咸陽,藏於秦王宮的那些備份的也被燒了個精光。以至於現在留下來的典籍也不是很多。
梁縈將手裡的竹簡攤開,那邊袁大家已經開始傳授。她無意一抬頭,正好看到鄧不疑那邊,她也不知道鄧不疑來這裡是湊甚麼熱鬧,不過他來不來都是自由,梁縈很快低下頭,想起了自己家裡的事。
一想到家裡事,她就覺得煩躁,樊氏最近又開始生病,現在天氣都這麼暖和,老人最難熬的時候都過去了,偏偏就有了病痛。若是這樣也就罷了,她也不知道樊氏起了甚麼樣的心思,竟然想著要她去侍疾。
這話梁武還沒有派人到長公主府上說,她還是聽下面的人稟告。昌陽長公主不想去管太夫人,但是不代表她會半點都不會管陰平侯府上的事,多多少少還是安插了幾個人。
大漢以孝治國,若是樊氏真的要她服侍,她不能不去,不去的話樊氏就能立刻扣她一個不孝的名頭,到時候就算曹太后和昌陽長公主出手相救,她不死也去了一層皮。
袁大家此刻正在說齊國霸王齊桓公的事。
「得道之時,天下諸侯雲集……北征山戎,南伐荊楚……」
梁縈察覺到有人在看著自己,看過去,竟然是鄧蟬,鄧蟬見她看過來,笑了笑,手指輕輕在竹簡上點了點。
這是提醒她要專心了,梁縈對鄧蟬一笑。
得想個事,好讓這個祖母老實一點。梁縈突然想到甚麼,嘴角微微一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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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中大夫趙宏到了妹妹居住的掖庭殿,這掖庭,他已經來過好幾回了,除去來探望妹妹趙夫人的幾次,其餘那都是看著天子和其他的嬪御淫*樂,有時候天子覺得不過癮,還會將他拉過來,三人一同胡鬧。
天子對朝堂上那些臣工們十分仔細,但對他卻是沒有半點尊重的。趙宏也知道自己在天子那裡算個玩意兒,只是因為他長著一張美女都難以比及的臉,雖然身為太中大夫,但天子是將他當做自己的嬪御看的。
按理說,趙宏兄妹應該滿足的,畢竟能從鄉野之地到天家,這是多少人都求不來的好事。但人到底是難以知足的,穿上了錦衣,過了幾年有臉面的生活,便有了更大的野心。
趙宏在宮人的指引下到了趙夫人居住的宮室。
趙夫人百般聊賴的靠在憑几上,清了清嗓子正在唱歌,她當年被趙王選去是良家子沒錯,但是那些歌舞卻是一點都沒有少學,她嗓音極好鶯啼婉轉,不然也不會在那麼多美人中脫穎而出。
唱完了,趙夫人頗為感傷的摸了摸自己的臉,聲音再好聽有個甚麼用?天子就愛新鮮的,這段時間掖庭里又來了才陽長公主送來的新人!
想到這裡趙夫人已經是咬牙切齒。
「阿妹?」趙宏走進來的時候,就見著趙夫人坐在茵席上氣紅了臉。
「阿兄!」趙夫人見到兄長前來,連忙起來。
「阿妹,」趙宏快步走過來,「到密室去。」
不管是長樂宮還是椒房殿都設有密室,甚至在高位嬪御的宮室都有密室,趙夫人一聽,連忙將那些宮人遣散,自己帶趙宏到了密室中。
「阿兄,到底出了甚麼事?」趙夫人平常很少到密室來,甚至對密室的打理也是漫不經心,到了密室里就問道一股味道。她抬手寬袖掩住鼻子。
「你可知道,今日丞相對陛下說宜早立太子!」趙宏說這話的時候,一雙眼睛亮的嚇人,「阿康,阿康大事可謀!」
「喝——」趙夫人伸手按住胸口,腳下踉蹌不穩,險些暈倒,多虧趙宏眼疾手快,伸手長扶住她。不然趙夫人這會可能就真的撲倒在席面上了。
「那、那陛下怎麼說?」趙夫人一口氣上來,眼裡也多了一絲希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