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鄧夫人想到董美人最近時常收到天子的寵幸,若是說真的有身的話,也不是完全沒可能。
「……」董皇后似是無意看過去,董美人立刻垂下頭。
趙夫人此刻已經沒有心情去管別的事了,整個人如墜入冰窟之中。她看著那些嬪御臉上笑著,櫻桃小口一張一翕,但是她們說的些甚麼,趙夫人卻是一個字也聽不明白。
陛下春秋鼎盛,掖庭之中再有嬪御孕育皇子也沒有甚麼稀奇的,但是那個嬪御偏偏是皇后家的人!
趙夫人當然知道天子對於髮妻的偏愛,這麼多年了,不管掖庭內有多少鮮妍的嬪御,皇帝對皇后還是十分的敬愛,至少她曾經動過想要和皇后平起平坐的心思,第一次就被天子訓斥,到了後來就不敢了。
她緊緊抓住衣物,眼前的美食也沒有辦法去品嘗了。
昌陽長公主那一番話,曹太后一指頭就戳在了她的額頭上,昌陽長公主吃吃笑,伸手捂住方才被母親戳過的地方,抬頭就見到那邊趙夫人兩眼獃滯,不知道在想些甚麼。昌陽和趙夫人沒有多少交情,不過是一看就算了。
昌陽持起銀箸將面前的魚膾夾了一箸嘗了嘗,魚膾鮮美,只是可惜阿縈這會沒有和她一道入宮。
女兒年紀越大,想的也越來越叫她這個做母親的分不著南北了。昌陽長公主想起上回梁縈和她說想要建立商隊的話,就不知道要如何評價。她和女兒說了,這世上最賺,能夠惠及家族幾代的就是權,那些富商看起來富庶,甚至過的比諸侯們還要好。可是朝廷一旦要拿他們開刀,這些豪強們恐怕也難以逃脫。
希望自己說的,阿縈能夠聽得進去。昌陽在心裡嘆了口氣。有時候她還真寧願自己女兒和外甥女像一點,雖然嬌慣了點,但是好歹也是聽母親話的不是?
「今日阿縈怎麼沒來?」曹太後年紀大了對魚膾這種生冷之物並不喜歡,只是吃了幾口就放下了雙箸。
幾個外孫也就罷了,畢竟到了年紀再入禁中不合適,但是怎麼連外孫女都不來了?
昌陽一開始就和曹太后說了梁縈為何不來,但是曹太后將這個卻忘記了。
「阿母,阿縈和建成侯約好了,今日前去建成侯府中,已經定好約了。」昌陽道。
「建成侯……」曹太后想了想蹙起眉頭,「那是鄧家的……」
「正是,」昌陽也見過那個年紀不大的建成侯,個子在同齡人裡頭算是高挑,相貌可算是清秀,不知長大了會是怎麼樣。
「他大父就是老建成侯,當年的齊國丞相。」昌陽在旁提醒了曹太后一句。
曹太后看了一眼鄧夫人,鄧夫人在兩人說起自己父親的時候,就已經將手從食具上放開,垂首正坐在那裡。
「你阿父是功臣。」曹太后道。
鄧夫人眼裡似有淚光,她身體俯下。天知道功臣這兩個字是她父親和嫡出兄長拿命換回來的。
曹太后回過頭來,「既然是鄧家,倒是可以讓阿縈多和鄧氏同齡的女子玩耍。」
「唯唯。」昌陽應下。
她看了一眼姊姊,蔡陽這會不知道想些什麼,一直心不在焉的,昌陽趕緊的讓食官將幾個新鮮的菜色擺上來,好讓母親再多用一些。
方才曹太后說的話,她都聽見了,她眼眸中的光芒動了動,過了會垂下頭來。
這一場宴會,宴上各人都有自個的心思,那些美食再怎麼可口,吃到嘴裡卻也沒有半絲味道。
蔡陽心裡惦記的都是女兒,曹太後知道她心急,等到各人食床撤下,乾脆就讓蔡陽去了。
「要是阿縈在,說不定能勸女瑩一下。」曹太后和昌陽感嘆。
昌陽想起張女瑩,就在心裡撇了撇嘴,就外甥女那個性子,阿縈去了還不是被欺負的?哪裡還能勸外甥女甚麼?
不過這話昌陽也不能和母親挑明,畢竟母親想的就是兒女和樂,子孫滿堂么?她還是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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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縈在建成侯府的堂上,看著那邊梁黯和鄧不疑兩人玩角抵。她鼻子突然覺得一陣癢,差點一個噴嚏打出來。她伸手揉了揉鼻子,眼睛里都有了淚光,她今日不想入宮,乾脆就到了鄧不疑這裡,鄧不疑她這都來了幾次,連建成侯府養的那兩隻大狗看著她都是搖頭擺尾的。
不過那兩隻猛犬對梁黯卻是不友好,對她搖尾巴搖的歡暢,但是對著梁黯嗚嗚低叫,還眼露凶光呲牙,嚇得梁黯差點沒躲在家人身後。
結果他這模樣被出來的鄧不疑正好看個正著,鄧不疑一張嘴從來不留情面,梁黯有一次被鄧不疑氣的一跳三丈高,很快兩人又打到了一堆。
有誰見過來主人家做客,結果和主人打成一塊的么?梁縈之前是沒見過,結果她瞧著梁黯和鄧不疑兩人相互凝望,捲起袖子就跑到那邊開始角抵。
「侯女不必擔心。」鄧驁見著梁縈一雙眼睛都在那邊的兩個人身上,不禁出言勸說。這位貴女可是看了兄長好長一段時間,尤其還保持著這麼累人的坐姿。鄧驁看了看梁縈挺直了脊背,腳踝都壓在臀下。說實話這種坐姿,就算是成人靠著憑几也堅持不了多久。何況一個幼女?
鄧驁在一旁看著都擔心梁縈會不會突然一頭栽倒。那邊梁黯和一頭小牛似的,抵住鄧不疑不肯放。鄧不疑也是一雙手揪住他的衣裳,誰也不能先將對方摔倒在地。
「兄長出手有分寸,不會對世子如何。」鄧驁長得清秀,說話也是柔聲細語,和鄧不疑完全不同,他這話惹來了梁縈的回首。
鄧驁被那雙黑色眼睛一看,明明梁縈雙眼裡平靜的很,但是沒來由的他心裡有點氣虛。
其實那話他有一半是誑梁縈的,鄧不疑下手的確是知道輕重,但打起來的後果只是看把那人打的鼻青臉腫還是在地上躺著的。
記得上回鄧不疑見到曹家的一個郎君,對方口出狂言,哪怕那曹家兒郎比鄧不疑還大了那麼三歲,鄧不疑照樣把人給揍的鼻青臉腫。甚至事後還將人給送到曹家府邸上。
別人家都是打架了,被父母拎著上門道歉,到了他兄長這裡,是把人打的鬼哭狼嚎,再拖著人上門要人家父母多多管教。
鄧驁覺得再過三四年,等到兄長長大,說不定就是帶著門客和其他貴族在街上打群架。
「希望能如同鄧少君所言……」梁縈哪裡聽不出鄧驁話語里的心虛,她只盼著兩個人別打的太慘,雖然知道男孩或者說少年的友誼都是這麼培養出來的,上一秒還在扭打,等到過一會就哥倆好的勾肩搭背,但是鄧不疑和梁黯怎麼看都還沒有好到那個程度。
「啊——!」那邊鄧不疑似乎是厭煩了這種無休無止的僵持,腿向梁黯的膝蓋內處狠狠一迫,就聽得梁黯嘴裡一聲尖叫衝出。原本梁縈還在那邊和鄧驁說話,聽到梁黯叫的凄慘,她嚇得立刻就從枰上起來,甚至一不小心還將手邊的一卮蜜水給打翻了。
鄧不疑見著梁黯叫的慘,手上一松,梁黯就抱著腿倒在地上。
「世子,世子?!」那些從公主府上來的家人嚇得全圍過來。
「阿兄?!」梁縈過來,那些家人見著她來了紛紛給她讓開地方。
「阿兄還好?」梁縈蹲身下來,看著梁黯抱著腿哭的滿臉是淚,她伸手要去摸摸梁黯抱著的那條腿,但是手到了一半停住,要真的是骨折或者是脫臼,她是不能夠來處理的。
「去叫瘍醫來!」梁縈對身後已經嚇傻了的家人道。
鄧驁見狀連忙讓身後的家人去將瘍醫請來,急的恨不得跳過來,他才說自己兄長下手有分寸,誰知道這話才說出來,那邊兄長就將人給打趴下了。
「君侯這是何意?」梁縈看著梁黯哭的一臉都是眼淚,柔聲安慰了幾句,等到梁黯抽噎著沒那麼哭的厲害了之後,她抬頭就是質問那個雙手抱胸的男孩。
從傷人到現在,鄧不疑從來沒有上前看過,甚至連上來問都沒有問過一句。原來就算有多少覺得是意外,現在這會都要懷疑是不是故意的了。
她都沒有從鄧不疑面上看出一絲慌亂。梁黯叫的太痛,梁縈垂首就去安慰他,一開始還想看看他那條腿,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侯女,這一定是誤會!」鄧驁連忙奔過來,對著梁縈就是一句。
「……」鄧不疑側目瞥了弟弟一樣,鄧驁挨了他這麼一眼,原先那些要解釋的話全部堵在喉嚨口。
「世子無事。」鄧不疑看到梁縈面上隱約浮動的怒色,胸口悶悶的,很悶。悶得他想把她一把拉過來。這是第一次,但卻讓鄧不疑覺得異常的煩躁。
「那一下不過是讓他覺得腿麻罷了。」若是別人鄧不疑連解釋都懶得,這會卻是開口了,「侯女若是要問罪,還是等一會吧。」明明是解釋的話,卻說得火氣十足,不知道的還以為鄧不疑這是在挑釁。
鄧驁已經快要哭出來了,他這個阿兄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好的話到了兄長的嘴裡說出來就這麼討打!
他可不想家裡和昌陽長公主有個甚麼嫌隙啊!
若不是那是自己的嫡出兄長,鄧驁這會都能掩面狂奔而去,只當自己不認識面前的這些人。
「阿縈,不疼。」梁黯已經緩過來了,他帶著一臉的淚看著梁縈,說著還活動了一下被鄧不疑壓過的那條腿,活動自如,半點受傷的跡象都沒有。
這會瘍醫已經被家人給拖了來,那些家人以為梁黯是真被鄧不疑打出個好歹,一邊一個幾乎是把人給提了過來。
瘍醫腳才著地就馬不停蹄的給梁黯進行診治,結果又是摸又是按,最後他對梁縈一拜,「陰平侯世子並無大礙。」
瘍醫經驗豐富,再加上這些年幼的貴人們也愛到處跑,偶爾還要上樹掏鳥窩,摔下來,斷手斷腳的簡直不要太常見。
梁縈知道對於醫者之言還是要信服,她不怎麼懂這些,看著梁黯被家人攙扶著起來,過了一會,梁黯自個伸伸腿,走幾步,還蹦跳了幾下。完全就是沒事人一樣。
「呀!」梁黯十分驚奇。
鄧不疑旁邊看著冷笑出聲,「和我打過的人,沒有二十也有五十,真要世子難受,不必傷筋動骨。」
他有的是辦法讓梁黯難受的死去活來,但是又半點事都沒有。
鄧驁在一旁聽到兄長這麼一句,恨不得整個人都鑽進地縫裡去。這和人鬥毆經驗豐富這真的不是甚麼好事!為何兄長說出來還似有得意??!
鄧驁不知道鄧不疑到底是在袁大家那裡學了甚麼,明明袁大家是一代才女,精通各家經典,難道就沒教阿兄一點黃老之學說么?!
梁縈聽出這話語里的自負和負氣,又想起鄧不疑的身世,想要說話,可是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不過剛才的事,的確是很容易讓人誤會。她吸了一口氣,罷了,既然是她五歲了,那麼也應該道歉。
「方才之事,是我的錯。」她雙手攏在袖中舉起來道歉。
但是梁黯是滿臉興奮,看著鄧不疑兩眼放光,飛撲向前,一胳膊就掛在鄧不疑的脖子上,原先恨不得和鄧不疑打個你死我活的模樣不見了。鄧不疑被他撞的一個趔趄,差點就一腳踹出去。
「方才那一招教我吧?」梁黯這會半點都不見外了,摟著鄧不疑的脖子就要他傳授技藝。
鄧不疑被他勒的白眼直翻,雙手騰出來就去把脖子上的胳膊給拆下來。
梁縈見狀趕快上前,「阿兄,阿兄!你勒到君侯了!」
君侯二字提醒了梁黯眼下鄧不疑的身份,他呀了一聲,從鄧不疑身上跳開。
鄧不疑看都沒看梁黯一樣,他一雙烏沉沉的眼睛只是看著梁縈,「侯女倒是洒脫。」他說話向來如此,明明好好的話,到了他的嘴裡就成了得罪人的,偏偏他自個半點都不在意。
這話說出來自然也帶了些許火味,鄧驁一臉麻木的站在那裡,他已經對兄長不抱任何希望了。
鄧驁已經向著若是昌陽長公主派人前來問罪,他該是請兄長派哪個能言善道的門客或者是家臣前去……
「君侯方才將阿兄打倒在地,故而會誤會君侯。」其實方才那個情況,梁縈都已經能夠招呼人對鄧不疑打過去了。
「我又沒說你做錯了。」鄧不疑一句噎的梁縈說不出話來。
「……」鄧不疑看著她,他睫毛濃黑,眨了眨眼睛,模樣格外無辜。
「方才那一下你不教我么?」梁黯一雙眼睛都盯在鄧不疑身上,蠢蠢欲動。
「可以啊。」鄧不疑似是無意看了梁黯一眼,他轉頭看著梁縈笑得不懷好意,「不過她也得一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