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一更

時間轉眼而過，很快就到了聖諾中學開學的日子。

「鈴鈴鈴……」

簡貞懶懶地拍下作死的鬧鐘，在床上裹著毛毯滾了一圈，像是一條翻了身的毛毛蟲。此時，如瀑的黑色長發猶如抽了絲的黑色綢緞鋪滿了整個純白色的枕面，正好將簡貞俏生生的也小臉掩藏在縷縷髮絲之中，只露出一抹透著水光的粉嫩唇色。

過了一會兒，簡貞弓著的身子微微挪動了幾下接著便猛地坐起了身，用手狠狠地撓了下頭髮以發泄心中的焦躁，而臉上依舊是睡意朦朧之色。

這幾天光是應付陸成俊死皮賴臉的糾纏，簡貞就已經是心力交瘁。

自從昨天陸成俊得知她即將進入聖諾本部，就一直叫囂著今天要同她一起去，還說要做她的助理學長。礙於陸家人的面簡貞不好說什麼，只能僵著臉笑笑，但是心中已經快開始罵娘了。

於是今早為了避開陸成俊和陸成雅坐同一輛車去學校，簡貞特意將鬧鐘提早了一個小時。不過，這對於早已形成規律作息時間的簡貞來說，還真特么的難受。

「安姨早上好。」簡貞穿著聖諾的校服，背著卡其色的書包從樓梯上匆匆跑下來。剛才艱難地三起身已經讓她浪費了半個小時。

「蜜蜜，則么這麼早起。」安瑾放下手中的花束和剪刀，看了眼牆上的掛壁鍾，「現在才早上六點，你們開學不應該是8點嗎？」

「我突然想起，之前有個同學約我今天早點去學校，商量一些事情。」話語之間，簡貞已經來到安瑾跟前，「安姨廚房現在有什麼吃的嗎？」

「剛桂嫂在廚房做了一些三明治，」

「那我現在可以去拿一個當早餐嗎？」

「當然可以，不過……」

「謝謝，安姨。」還不待安瑾把話說完，簡貞已經轉身匆匆向廚房跑去。

「哎，蜜蜜，」安瑾朝著簡貞快速消失的身影喊道，「司機早上7點才過來，你怎麼去學校？！」

「我可以騎自行車去。」安瑾叼著一塊三明治，整理著胸前有些歪歪扭扭的領結從廚房出來。

安瑾見簡貞一副匆匆忙忙的樣子，忍不住叮囑道：「那你路上小心點。」

「嗯，那安姨我先走了，愛你么么噠。」簡貞整理好衣領，將三明治拿到手上送給簡貞一個飛吻。隨後便匆匆跑了出去。

「這孩子……」安瑾笑著搖了搖頭。

「陸爺爺，陸叔叔早。」簡貞繞過後花園去車庫取自行車，正好又碰見在打太極的陸崑山和陸震南。

陸崑山下盤穩健地扎著馬步，上身氣息平穩的收掌：「簡丫頭早啊。」

「陸爺爺陸叔叔再見。」簡貞來去就像是一陣風，剛從陸昆生和陸震南的身邊跑過，再出現時已經蹬著腳踏車揮手說再見，那飛揚的頭髮劃過因為急奔而泛紅的臉頰，散發著濃烈地青春氣息。

「看來我們是老嘍。」陸崑山看著簡貞騎著自行車漸行漸遠，逐漸成為一個小點直至消失，忍不住感嘆，「這未來還是掌握在年輕人的手中。」

「嗯，」陸震南轉回視線，氣息微收，接著又是狠厲地出拳。

「你出拳還是太狠，」陸崑山走到陸震南的身邊，拍了拍他緊繃著的堅實臂膀，「你這種傷敵一萬自損三千的做法，很容易把自己搞垮。」

陸震南神色如常：「我只求結果。」

「你啊你，讓你打太極也無法消除你身上的戾氣，」陸崑山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還不如那個丫頭知道變通。」

「那丫頭是個機靈的。」陸震南沒有辯駁，思索過後倒是給了很中肯的評價。

「可不是嗎，進退有度，倒不像是這個年齡段的孩子。」陸崑山不知想到了什麼，笑得像是個老頑童，「今兒個估計是為了躲成俊那個小兔崽子才這般風風火火的……不對，我現在說的是你的事兒，怎麼扯到那丫頭身上了？」

「爸，你夠了。」陸震南拿下脖子上掛著的汗巾，擦了擦額角的汗漬，「有時間你還是多管管公司的事情。」

「你……到底你是我兒子還是我是你爹。」陸崑山見陸震南擦著汗轉身朝別墅走去，急忙喊道。

陸震南腳步微微一頓，隨後又接著往前走去，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有區別嗎？」

清清冷冷的一句話讓陸崑山噎著了，導致他有些氣急敗壞，為什麼他的兩個兒子，沒有一個是讓他順心的：「你去哪兒？不打太極了？」

「回去抱媳婦兒。」百鍊鋼化為繞指柔，也只有在心愛的人面前才會學會妥協。

簡貞奮力踩著腳踏板，將自行車騎得飛快，道路兩旁的綠化帶被她源源不斷地甩在身後，樹影斑駁，宛若穿越了幾度輪迴。而迎面撲來的風帶著朝朝露的甘爽，使得呼吸的每一口氧氣都是那樣清新，像是嘴裡含了一顆薄荷糖，緩解了疲憊地心。

已經忘記多少年沒有像現在這般騎著單車背著書包去上學，那應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經歷過社會的黑暗與冷漠，有多少人是在緬懷自己的學生時代。

由於原主記憶中對於去學校的路線很是模糊，簡貞在停車詢問了三個人去聖諾的最近路線后，便將自行車拐進了一個小巷。而這一拐，讓她接觸到了hk華麗外衣下的另外一個世界。

明明前邊就是高度繁榮的現代都市的高樓大廈，但是穿過小巷之後看到卻是狹窄的街道兩旁高聳著的猶如爛尾樓一般的居民樓，那密密麻麻狹小的窗戶像是給樓房打上了馬賽克，作為一個天生的密集恐懼症患者簡貞感覺有些喘不過氣。因為年久失修，每幢樓的外牆都有不同程度上的脫落，沿邊的窗柩上爬滿了紋路交錯的黑水漬，而最底層商鋪懸挂著的廉價廣告牌后的鋼筋支架已經長滿了黃褐色的銹塊，有些鋁塑紙材質的店鋪招牌甚至像是埋在地下幾十年，雖然尚未腐爛但已經無法看清它原先的樣子。

加上昨天下過一場暴雨的緣故，前邊坑窪不平的道路上已經積了一個又一個的水坑，冷漠無情的將四周不堪的景象倒映成破碎的畫面。

由於前面的道路不適合騎行，簡貞只能從自行車上下來，雙手推著自行車朝前走去。

此時，道路兩旁的店鋪正在陸續開門營業。開的最早的應該是那些打著「正宗」招牌的小吃店，那高高的蒸籠外邊正肆意著白茫茫的霧氣，散發著誘人的香味。接著便是設備簡陋且空間狹小的診所，然後是堆滿各種生活用品卻鋪上了一層厚厚灰塵的雜貨鋪……所有的一切雖然破敗陳舊，倒也稱得上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然而沿著街走到居民樓的另一邊，看到的卻是另外一幅混亂不堪的景象。

各種內衣內褲，隨意的掛在接連兩幢樓的電線上，有些甚至還滴著水珠。雜七雜八的東西胡亂的堆放在過道兩側，像是一個個廢品回收站，四周瀰漫著一股腐臭的味道。

偶爾因為被水滴到而抬頭望去，便可看見那扇扇窗戶里承載著的不同人生：夫妻雙方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相互撕扯辱罵著，中間還夾雜著嬰兒的啼哭聲；突然從樓上倒下來的一盆水引得樓下的人仰頭大罵的鄰里糾紛……幾乎混雜了人性中最消極的情緒。

沿途還有幾個男人赤著上身，抽著自製捲煙，懶懶的坐在台階上，眼睛渾濁而無神的注視著前方不知在想什麼。不同年齡的女人們在街道上罵罵咧咧的，有些穿的像是老嫗，有些則穿的渾身沒幾塊布料。當然也有打扮得體的男女精神飽滿地從樓里出來，好像他們身後的是一幢豪華公寓。小孩子最不知愁，爬在地上玩著不知從哪裡撿來的猶如月球表面的彈珠，那無憂的笑意，好似夏日裡最溫而不灼的陽光。

面對眼前的這一切，作為另一個世界從草根成長起來的簡貞，其實最能體會這類掙扎在生存邊緣的人的現狀。

不是不努力，而是即便拼了命也無法逾越社會階層之間的那層隔膜。有些人出生可以享受得天獨厚的社會資源，但是有些人窮極一生也只能求得溫飽，有時候或許連最基本的溫飽都不能解決。社會的公平從不停留在物質層面，更多的是一種心理上的慰藉。當然這並不是不去拼搏的理由，精神層面最不可缺少就是希望。很多人就是因為被生活壓的麻木了，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喲，靚妹。」五六個染著奇異發色的男青年靠在幾輛如同廢鐵一般的機車上。他們全部身著相同的服飾，一件無袖鉚釘背心和一條破破爛爛的褲子，一看就是殺馬特潮流的忠實追隨者。

對於這種人，簡貞從來都是抱著無視和避而遠之的態度。如果你跟他們認真，你就輸了。

「你們瞧她的衣服，」其中一人，手裡夾著煙指向簡貞，嘴裡吐出一圈圈的煙霧。「不就是那所貴族中學的校服嗎。看來是有錢人家的崽哦……」

「噓，」有人附和著吹起了口哨。「可不是，不過有錢人家的崽怎麼會來這邊，不會是迷路了吧，要不要哥哥給你帶路啊，哈哈哈……」

隨著身後的調笑聲消散在空氣中，簡貞心中劃過三條黑線。還別說，此刻她確實有些摸不著方向。

這裡的樓房毫無規劃的擁擠在一起，使得有些道路像是大城市裡的下水管道，很多只能勉強通過來往的兩人。而狹窄的視線，讓人恍如行走在迷宮之中。

「嘭，嘭，嘭。」

正當簡貞決定找個人問路之時，剛剛走過的地方突然從天而降好幾塊生鏽了的彩鋼瓦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生活用品。

簡貞有些后怕的抬頭看了一眼上方，只見幾個身著黑色襯衫的男子站在樓頂正將一些東西往下扔。

「嘭。」

直到最後一把破舊的吉他從天而降，這場惡劣的空中侵襲才停止。

「《希望之聲選拔大賽》？」簡貞好奇的撿起地上被吉他壓著的一張宣傳頁。除了那顯眼的標題，更讓簡貞關注的是主辦方那欄寫著的「jm娛樂經濟公司」，竟然是便宜老媽公司組織策劃的活動。「夢想零距離，請唱出你的精彩。海選報名截止時間2005年8月30日。」

簡貞再將宣傳頁翻到背面，後面則寫著一些相關的比賽章程和比賽獲勝者的獎勵。

其實這種唱歌類選秀活動在簡貞的那個世界幾乎早已經泛濫成災，從04年芒果台開始的《xx女生》到之後猶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的《我型我x》，《加油，好x兒》等五花八門的綜藝選秀節目，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賺盡了觀眾的眼球。讓素人一躍成為備受矚目的耀眼明星，即最大程度上滿足了大眾心理，也讓舉辦方獲取了一定的知名度和人才資源。

「我靠。」由於注意力全部在手中的宣傳頁上，簡貞壓根沒看到從樓道里突然衝出來的急促身影，於是整個人被瞬間彈開，身子也猛地向後倒去，幸好慌忙中抓住了一根門欄才沒有狼狽地摔在地上。但是自行車卻沒有那麼幸運，直接倒在水坑裡被濺起的泥漿染上了一層褐色。

簡貞驚魂未定地看向眼前的罪魁禍首——那個此刻蹲在地上摸著破吉他的藍衣少年。結果她剛想要出聲教訓，卻又被一群樓道里衝出來的黑衣男子打斷。很明顯，這些人就是剛才站在樓頂扔東西的那伙兒。

「小子，你想好了嗎？」一個身著花底條紋襯衫的男子將泛著油光的黑色皮鞋踩在了少年的吉他上。「跟不跟我去夜色？」

藍衣少年低頭不語，只是死死的抓著已經斷了的吉他弦。

此時周圍已經慢慢聚集了一些人群，不過大多抱著圍觀的心態，有些甚至還事不關己的評頭論足。

「照我說，薛仔如果乖乖跟著他們去也就沒那麼多事了。」

「你小子，知道夜色是個什麼地兒嗎？」

「什麼地兒？」

「lg坊最火的同志酒吧。這小子要是去了那地兒，指不定就菊花不保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