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劫道不殺

月上中天，雲散雨歇。遠方不時有馬嘶聲隱隱傳來，但掛滿雨露的山林內卻是一片安詳寧靜，彷彿此處便是與世無爭的西方凈土。在朦朧的月光下，一道修長優雅的身影緩慢而穩健地在崎嶇山徑上前行，青衣儒衫，古劍懸腰。無論在何種情況，師妃喧仍是那副不食人間煙火，恬淡自然的動人模樣。但放眼天下間，只怕無人敢於此時毫無防備地踏入師妃喧三步範圍之內。她看似簡單的于山林中緩緩而行，實則是在施展暗含慈航靜齋不世絕學《劍典》內記載的上乘深奧要訣的步法，於踏步之中，將自身的精氣神同四周環境溶於一體，掌握主攻的有利形勢。這便是「心有靈犀」之下的入微境界，只要有任何一人踏入其攻擊範圍內，氣機交感之下，必定在剎那遭受到師妃喧雷霆萬鈞之勢的拔劍進擊。威力之大，便算四大宗師親來，亦要謹慎以對，但此步法在師妃喧來，說亦是種極為耗力的功法。然而她此時卻別無選擇。

蓋因師妃喧心中明了，方才她佔盡先機之下，以全身功力施展的妙絕天下的一劍，竟被那名暗中窺伺、心懷不軌的惡徒以簡單到極至的手法，以簡破繁，封死了她所有可能欺身進擊的路線，硬逼得自己以真功夫硬拚了一擊，且只是受了些微傷，功力之高，只怕已不下於她，到了宗師級高手的地步。而有能如此修為者，必為心志堅毅之輩，出師不利之下定然不肯干休，此時想必仍隱匿於暗處伺機而動，不可不防。

師妃喧沿道而行，于山腰處拐了個彎后，整個空間倏地狹小起來，原來路盡處是山崖邊沿，一條陡峭的山道便是出谷的唯一通路。而山道中央，一夥衣衫襤褸的漢子正將去路截斷，神色異常地望師妃喧這處看來，並不時交頭接耳，顯是意圖不軌。「卻是還有同黨么？」師妃喧淡淡一笑，移步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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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道處，胡大刀等一干山賊正小心翼翼地把守住出谷之路，雲龍嘯卻早已不知去向。眾山賊片刻前方自「鬼門關前轉過一圈」，此時大多懼意未退，卻一個個兩眼放光地緊盯匪首胡大刀手中一張皺巴巴的銀票。那名魯莽漢子一顆大頭波浪鼓般左轉右轉，確認雲龍嘯已然不在視線之內后，終於忍耐不住，低聲問道：「胡大哥，您老好歹當過幾年兵，見識廣，告訴弟兄一聲，你手上這張破玩意兒，真的能換來千兩銀子？別是那小……那位大爺蒙咱兄弟吧？」胡大刀低頭望向手上銀票，苦笑道：「能換銀子倒是不假。中原各處銀行，噢，便是管銀子的地方，認票不認人，一手銀票進去，一手千兩紋銀出來。」那魯莽漢子狂喜道：「那……那咱們不是發大財了？一千兩銀子，能換多少饅頭？」身後眾山賊聽得「喜訊」，亦是一陣歡呼，立馬合計著銀子到手后該如何如何。胡大刀苦笑望著歡天喜地的一干弟兄，低低道：「只怕銀子有命拿，沒命花。」胡大刀此話一出，立時便如臘月中一盆涼水般，將眾山賊的喜氣澆蒍下去。眾山賊相互間大眼瞪小眼，皆不敢再吭聲。

良久，魯莽漢子方壯起小膽陪笑道：「胡大哥，你切莫嚇唬小弟啊。你看，俺們皆是些混口飯吃的小賊，那……那位爺一臉英明神武，該不至於殺俺們滅口吧？」言罷，同一干弟兄可憐兮兮地望著胡大刀，彷彿他才是掌握自己生殺大權的活閻羅一般。饒是胡大刀此刻半分心情都欠奉，亦生出啼笑皆非之感。

胡大刀倒不擔心事後雲龍嘯過橋抽板將其一干人等滅口，否則方才他以性命威脅大家便是，何必用銀票如此麻煩？再者便像方才說的，自己等人只是些上不了檯面之業餘山賊，平日亦只能做些攔劫落單客商的小買賣，連打家劫舍的膽量都欠奉，更何來資格讓人滅口？只是那青年高手一身高深莫測的修為，再加上隨意出手便是千兩銀票的闊綽，只怕此人在中原亦是位能夠呼風喚雨的一方豪強。然則能將如此人物迫到不得不避其鋒芒，更要靠不入流的山賊為其拖延時間之地步的高手，又將是怎樣一位驚天動地的煞神？對上此等人物，一干兄弟們只怕凶多吉少，便算自己招呼大夥拔腿狂奔，亦逃不過那青年高手之追殺，這千兩銀票，想必便算做是給他們兄弟的安家費了。

想到此處，胡大刀不由長嘆一聲，沉聲道：「嘿，沒什麼。我的意思是那人教與你們的黑話都記熟了么？若將事情辦砸，大夥都別想直著回家抱老婆了。」眾山賊皆露出「原來如此」的神情，鬆了一口大氣，那魯莽漢子卻苦著臉道：「胡大哥，那勞什子的他娘黑話如此拗口，俺眼前是拼了老命記下了，要是到時一慌神忘了該咋辦？」胡大刀怒道：「你們一人方一句話，若如此還給老子忘詞，到時便自己抹脖子去，免得連累弟兄們！」胡大刀正沒好氣間，身旁一名山賊忽顫聲道：「胡……胡老大，點子來了！俺，俺瞧見人影了！」胡大刀一震道：「全都把好位置，將道口封著。聽好，大夥只需拖延時間便可，千萬莫要出手，否則有幾條命都不夠死，明白么？」眾山賊齊齊吞了口唾沫，忙不迭地點頭。

「是生是死，便看這一遭了！」胡大刀額頭青筋暴起，將那把布滿鐵鏽的鬼頭大刀橫於胸前，死死的握住刀柄的手指因太過用力而顯的微微發白，眾山賊亦是如臨大敵，神色惶恐地緊盯著面前的山階盡頭。隨著來人漸漸逼近，腳步聲已然隱約可聞，聽在眾人耳中不啻催命喪鐘一般，個個臉色發白，膽小的幾個腿肚子已在微微輕顫。

腳步聲逐漸逼近，登時一股森厲無比的氣勢，將一干山賊盡數籠罩在內。眾山賊立覺身若冰結，動彈不得。在山賊驚駭欲絕的目光中，宛若幽谷女神般的師妃喧玉手輕握色空劍，一臉恬然自若地迎著山谷送來的夜風緩緩而上，淡青長衫隨風輕拂，說不盡的優雅飄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