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魏老七裝醉
澹冶春拍持續了三天,十八場拍賣大獲成功,累計成交額達到了十億元,在古玩行業炸起不小的水花,不少評論家紛紛在雅昌拍賣論壇撰文點評此次拍賣,對負責人的決策力和運營能力給予了高度評價。
王三笑披著浴袍坐在電腦前,逐個讀過一篇篇文章,輕而易舉辨認出哪些是公司的通稿,而哪些是真正的點評,唇角不由自主地噙起一絲笑意。
——這個魏老七還真有兩把刷子。
書房門響了一聲,熊大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三少,查到了。」
「進來,」王三笑關了網頁,光腳抵在桌子上一蹬,椅子靈活地轉了一圈,面向房門。
熊大開門進來,將一疊文件遞給他:「這是澹冶下一季度的發展計劃。」
王三笑掀開文件,託了下黑框眼鏡,目光一目十行地掃過,含笑輕聲道:「這貨倒是很懂趁熱打鐵的道理嘛,六月份瓷器專場,八月底書畫碑帖……還要投資電視台的民間鑒寶節目……嘖,忙不死他!」
「這個鑒寶節目應該也是為了增加知名度,為後續的拍賣徵集拍品,」熊大分析道,「不然以澹冶現在的規模,很難能夠說服大收藏家們將古董委託給他們。」
王三笑點頭,目光落在最後一張紙上,看了一會兒,滿意地笑起來:「你手下的人也真是厲害,竟然搞到了澹冶正在徵集的拍品名單,張老的鬥彩高士杯,李教授的文徵明冊頁,古今閣的……嘿,連孔家的主意都敢打,不怕我去孔老闆面前黑他嗎,」他屈指彈了一下文件,對熊大笑道,「這張紙要是落到其他拍賣行手裡,稍稍用點手段,叫他煮熟的鴨子都能飛咯。」
熊大極其輕微地笑了一下:「其他拍賣行沒拿到,卻落到你的手裡。」
「是啊,落到了我的手裡,」王三笑舔了舔嘴角,「看我不膈應死他。」
兩人正在說著,突然手機響了起來,王三笑滑動椅子轉到桌邊,長臂一伸,抓過手機,掃了一眼,發現是個陌生號碼,皺皺眉頭,將手機丟給熊大。
熊大接通,放在耳邊「喂」了一聲,頓了三秒,抬頭看向王三笑,無聲地動著嘴唇:「是穆習習。」
王三笑嗤笑:「說我不在。」
話音未落,手機里傳出穆習習抓狂的大叫:「我都聽到了!!!」
王三笑哈哈大笑,接過手機放在耳邊:「大半夜的打電話給哥,要幹嘛?」
「笑哥!」穆習習的聲音比三年前變化挺大,少了一絲清亮,多了一絲沉穩,但那股黏糊糊的撒嬌勁兒還是沒變,「我也在南京呢,你現在閑著嗎?」
「我現在很忙,」王三笑眼睛都不眨,張嘴就扯謊,「手頭有幾份委託需要儘快搞定,你有事嗎?」
「哎……」穆習習的聲音低了下來,簡直讓人隔著電話都能看到他沮喪的神情,「今晚澹冶慶功宴,給你發了請柬,笑哥你為什麼沒來啊?」
王三笑抬手在桌子上翻了翻,指尖夾出一張裝幀清雅的請柬,盯著上面魏琮龍飛鳳舞的簽名:「既然是慶功宴,該是公司內部的聯歡,我一個外人又未建寸功,去參見慶功宴,不合適吧?」
穆習習小聲道:「……可你是精神支柱啊。」
王三笑挖了挖耳朵:「你說什麼?」
「那個……」穆習習囁嚅,彷彿要說的話很難以啟齒,猶豫半天終於說了出來,「你現在能過來一下嗎?他喝醉了,很想見你。」
王三笑故作驚訝:「他……是誰?」
「哎呀,我不信你不知道他是誰!」
王三笑哈哈大笑:「既然你覺得我知道他是誰,那麼你還覺得我應該過去嗎?」
穆習習沒有了聲音。
王三笑漸漸收起笑聲,和氣地說:「習習啊,這一眨眼又過去了好幾年,你已經是大人了,大人之間的事情總是錯綜複雜,沒那麼好解開。」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穆習習拿著手機怔怔地發了呆。
燈光璀璨的酒店大廳中,拿到紅包又大吃一頓的員工們紛紛喜氣洋洋地離開,只剩零星幾個人還在端著酒杯聊天。
首席的桌子旁,魏琮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中,手裡捏著酒杯輕輕轉著,醉眼迷離地看向穆習習,聲音卻十分清醒:「他掛了你的電話?」
「嗯,他不肯來。」
魏琮笑起來,篤定地說:「放心,他會來的。」
穆習習將手機往桌子上一扔,眼眸中沒有絲毫打電話時的嬌俏軟萌,冷冷地嘲道,「都三年了,你以為他還愛著你?」
「他當然還愛著我,」魏琮捏著酒杯把玩片刻,仰頭又喝了一杯,眼神中閃過一絲苦笑,低聲道,「他肯定會來的,至少也要來嘲笑兩句。」
穆習習喝著果汁,憤恨道:「你也真夠賤的,他把你害得那麼慘,你還對他念念不忘。」
「我很慘嗎?」魏琮笑問,抬手滑過大廳中杯盤狼藉的餐桌,志得意滿道,「我現在有錢有權,獨掌一家公司,手下有員工七十二名,不需投鼠忌器,不需仰人鼻息,這樣的快活日子,以前可是感受不到的。」
「可是……」穆習習攥緊拳頭,「如果當初他沒有綁走你,整個恆運集團現在就都是你的了,是王三笑毀了你的前途。」
魏琮輕輕搖搖頭:「不是,是我自己毀了自己的前途。」
穆習習鬱卒地嘆一口氣:「你竟然一點都不恨他。」
「我當然恨,」魏琮低頭,從酒杯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輕聲道,「我恨他做了這麼多……最後卻又拋棄了我。」
手微微抖了起來,杯中的倒影變得支離破碎,魏琮重新笑了起來:「話說你小子,以前不是最喜歡王三笑嗎?滿口七奶奶的。」
穆習習撇嘴:「我現在還是喜歡他,可是……你知道什麼叫愛之深責之切嗎?我就是無法原諒他最後綁架你,真心愛一個人,怎麼忍心把他整得那麼慘!」
「如果你被心愛的人接連兩次用同樣的手段傷害,大概就會明白了,」魏琮輕聲道,「更何況我帶給他的不單單是傷害,還有折辱,他明明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
穆習習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柔和起來,冷哼一聲:「說起來,你也夠渣的!」
魏琮低笑:「既然都這麼渣,那更應該在一起了,省得禍害別人。」
喧鬧的酒店漸漸安靜下來,隨著最後一個員工告辭離開,璀璨的燈光落在杯盤狼藉的餐桌上,顯得特別孤寂空曠,酒店服務員開始穿梭在桌椅之間打掃衛生。
穆習習嘲道:「你還要坐在這裡傻等嗎,看吧,他沒有來。」
魏琮眸子里湧上一層苦笑,輕輕搖搖頭:「走吧。」
兩人走出酒店,腳步突然一頓,只見酒店高高的台階上,王三笑叼著煙,正拾級而上。
魏琮立即酩酊大醉,頭重腳輕地歪在穆習習身上,醉醺醺道:「不用扶我!我沒醉!來來,都滿上……滿上!」
「……」穆習習腦袋一格一格地轉過去,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魏琮用力抓住穆習習的手,腳步踉蹌:「不要告訴三笑!我不想他看到我……我喝醉的樣子……」
王三笑吸了一口煙,慢悠悠地吐出一個煙圈,涼涼道:「哦,那我走了。」
穆習習:「……」
「三笑!」魏琮提高聲音,「不對……我一定是出現了幻覺……三笑那麼恨我,怎麼可能會來……」
「對,就是幻覺,」王三笑乾脆地轉身,往台階下走去。
「叫你裝,他走了,」穆習習小聲地嘲笑,轉眼看向魏琮,卻突然怔住,只見魏琮醉眼迷離,眼角卻悄悄落下一滴淚珠。
他猛地轉頭,望著王三笑遠去的背影,大聲道:「笑哥,你都已經來了,為什麼還要走呢?」
王三笑轉過身,仰頭看著二人,淡淡道:「他爛醉如泥的樣子實在難看,我不想看。」
「喜歡一個人,不是會喜歡他的每一個樣子嗎?」
「誰說我喜歡他?」
「那你為什麼會過來?」
「我來嘲笑他的。」
說完,王三笑還是走上台階,低頭看著魏琮的醉顏,搖頭嘆道:「我剛才說的不錯,果然很難看。」
魏琮突然直起身子,推開穆習習,一轉身抱住王三笑,張嘴叼住他的脖頸,呼出一口酒氣:「三笑……是三笑的味道……」
王三笑溫柔地問他:「好聞嗎?」
「嗯,」魏琮含著他的脖頸吮吸親吻,喃喃道,「三笑你來了。」
王三笑直白地說:「我來看你裝醉。」
「噗嗤……」穆習習沒忍住笑了出來。
「去開車!」魏琮不爽地橫了他一眼,穆習習哈哈大笑著跑走。
魏琮雙臂將王三笑緊緊抱進懷中,親親他的鼻尖,低聲笑道:「什麼都瞞不過你。」
王三笑嫌棄地扭過臉去:「酒氣熏天。」
「以前我可從來沒嫌棄你酗酒。」
「我從來沒喝到你這個程度。」
「然而我現在也沒醉。」
「沒醉?」王三笑手指勾起他的下巴,眯起眼睛,唇角微微翹起,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可有人騙我過來的理由就是你醉了。」
魏琮笑著看他,醉眼在燈下彷彿有波光流轉:「酒不醉人人自醉。」
穆習習將車開到酒店門前,王三笑扶魏琮上了車,淡淡道:「去魏總家裡吧。」
穆習習吃驚地從後視鏡里看他一眼,一腳油門,車子飛一般地疾馳出去,不消二十分鐘就到了鼓樓附近一個小區。
魏琮雖說不醉,走路卻有些搖晃,笑道:「寒室比較簡陋,三少不要見怪。」
踏進房門,看到眼前簡簡單單的二室一廳,王三笑心頭一絲異樣的驚訝滑了過去,淡淡笑道:「魏總白龍魚服,總會有東山再起那一日的。」
「希望那一日到來的時候,你能站在我的身邊,」魏琮拉著他的手,推開一扇門,「這是我的卧室。」
王三笑吃了一驚,只見瑩瑩的白熾燈下,黃花梨羅漢床正安靜地放在牆邊,上面漂亮的百寶嵌在燈光下流光溢彩。
他彷彿不知道一般,猛地轉頭看向魏琮:「給我個解釋。」
魏琮走到羅漢床邊,慵懶地坐下:「你盡心儘力幫助康天真的樣子讓我很不爽,康天真既然那麼想要這個羅漢床,想必一定是個稀世珍寶,那我也想要。」
「你不怕我給你捅出去?」
「不怕,」魏琮看著他的眼睛,輕聲道,「你做的任何事情,我都沒有異議。」
王三笑橫他一眼:「三年前我能讓你前途盡毀,三年後,就你現在這點兒事業,我一根手指就能捏死你。」
魏琮大馬金刀地坐在羅漢床上,攤開雙臂,坦然道:「我愛你,就算死在你的手裡,我也甘之如飴。」
「……」王三笑有種一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他詭異地發現,這貨在脫離魏家的時候彷彿把臉皮一起留在了那個腐朽的老爺車裡,今時今日的魏琮拿著對他的愛放在胸前,彷彿穿上了盔甲一般,銅皮鐵骨,簡直立於不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