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覺醒
入夜。
商隊尋了一處適合紮營的地方作為今夜停歇的地點,有經驗的老手四下巡邏后便確定了安營紮寨的位置,大家紛紛卸下身上的行囊,開始準備晚飯。
沙漠中的晚飯非常簡單,由於水源稀缺,因此多是乾糧,最多煮一鍋麵糊,就著風乾的手撕牛肉便是最為豐盛的晚餐。而我們一行五人物資匱乏,只能啃乾糧充饑。而我也藉機揣了兩個窩窩往鷹泊那邊湊去。只見他一個人縮在角落裡,背靠著一匹銅牆般的老駱駝,將砍刀豎在身側,低頭沉思。
鷹泊見我過去,便警覺地握起拳頭,那雙兇狠的眼眸上下打量著我。
我嘿嘿一笑,蹲在了鷹泊的身旁。一邊嚼著嘴裡的窩窩,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天來。
「話說……你身手不錯嘛。」說著,我瞥了一眼那未開刃的砍刀。
鷹泊見我沒有惡意,便盯著我手中的窩頭吞了口口水,沒說話,只是輕輕眨了眨眼睛。我見狀,立即將手中的另一個窩頭遞給他,他毫不客氣地一把接過,狼吞虎咽瞬間將窩頭消滅,還心有不甘地看著我嘴邊的半個。我有些尷尬,只好將自己的半個也默默遞了過去。
鷹泊舒暢地打了個飽嗝,隨即伸出他粗壯的手臂伸了個懶腰,心滿意足地回應我:「在沙漠里混日子,沒點身手怎麼自保?多謝了,大兄弟。」
我擺擺手苦笑:「不必,你昨夜還救了我,就當是還禮吧。」
鷹泊伸懶腰的動作有些大,身子一歪,腰間的盤纏不慎掉落,趁著篝火的光芒,我十分眼尖地看到了那鼓囊囊的錢袋,隨即偷笑,決定好好同這個外表放蕩不羈卻深藏不露的流浪漢聊一聊。
「其實吧,我還是有事想要和你打聽。」我端著手在他旁邊坐下,他也十分熱心地挪了挪身子,給我讓出一個位置。
鷹泊聽我這麼說,粗糙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疑惑:「怎麼?」
「是這樣……實不相瞞,我這個人吧,看我打扮你也能看出來,平日里都是靠畫符驅鬼的手藝來吃飯。如果……我是說如果啊,你要是有什麼困難的話,可以給我說說,指不定我沒準能幫上你呢?」我試探地問道。
鷹泊迷惑不解地撓撓頭,那蓬亂的頭髮似乎是能撓出虱子來一般:「大兄弟,你什麼意思?」
我急忙賠笑:「我若是說的不對,你也不要在意哈。」
鷹泊恍然大悟:「哦,敢情你是江湖騙子啊?怎麼,我是印堂發黑了,還是頭頂有不祥之光?」
我臉一黑:「我不是那個意思……」
鷹泊無所謂地擺擺手:「沒用的,就我這樣,哪有什麼鬼怪能近得了我的身?大兄弟,你還是找其他人忽悠吧。」
我無奈地笑笑。看來,這個鷹泊早已沉溺在噩夢中,無法清晰地辨別事實與夢境,而將夢境中出現的蓮蛇當做真實的怪物來對待。
「你誤會了,」我急忙解釋,「我的意思是,沙海蓮蛇。」
鷹泊似乎被我吸引了注意,回頭看我。
「既然你堅持認為沙海蓮蛇是能夠蠱惑人心的妖魔,那麼降妖除魔本來就是我的職責,你既和蓮蛇交過手,那麼也想請你給我詳細說說,關於那東西的細節。」我不緊不慢,順著鷹泊之前的話說道。
鷹泊有些奇怪地上下打量著我,隨即發出了輕蔑的笑:「大兄弟,就你這小身板,還想和蓮蛇……哈哈哈,對不住!我沒那個意思……哈哈哈……」
我簡直想抬手抽他兩個大嘴巴子,可是為了賺上一筆路費,我不得不咬緊嘴賠著笑,等鷹泊笑夠了,我才鬆了口氣,抬手從懷中摸出一張事先畫好的符咒。
「這個你拿著,如果身體有什麼不適,就來隊伍後面找我。」我起身恭敬地朝鷹泊笑笑,轉身離開。
那個符咒叫清覺符,是師父曾經教我畫的。之前也曾遇到過這樣無法辨別夢境與現實的執拗病人,愣是不信自己會做噩夢,那些可怕的事情都是所謂的「親身經歷」。遇到這樣不配合的病人,師父便會畫一張清覺符塞在那人懷裡,等他再度睡下進入噩夢,受符咒影響,便能清晰地認識到自己身處夢境,這樣一來,才便於接下來清除噩夢的行動。
所以想要從鷹泊身上賺到路費,第一步就是要讓他相信,自己是真的被噩夢纏身。
回到隊伍盡頭,嬴萱已經收拾好了被褥讓靈琚先行睡下。雁南歸站在遠處張望巡視,文溪和尚升起篝火,正在歸置我們的行囊。見我回來,嬴萱便撞了撞我的肩膀低聲問道:「怎麼樣?有得賺嗎?」
我點頭:「他身上的確有錢,但卻不捨得買些路途中所用的乾糧,再加上他那邋裡邋遢的打扮,看樣子肯定是個吝嗇鬼。所以想要從他那裡賺點路費,估計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過呢?」文溪和尚笑著繼續手中的動作,甚至沒有抬頭看我,「聽你的語氣,似乎是已經找到突破口了?」
我得意地笑笑:「那是自然,肯定要先讓他心服口服。」
天上的繁星輪番升起,如同潑灑在墨汁中的碎銀。商隊行了一天的路程,此時都已經儘早睡下。我側躺在文溪和尚身邊盯著眼前攢動的篝火,在這安靜的黑夜中放飛思緒。嬴萱似乎沒有睡意,坐在篝火旁悉心梳理自己的長發。黑髮在篝火的映襯下宛如夜幕的流蘇,在綿延的沙海中飄飛。
夜深人靜,熱鬧的商隊逐漸冷卻,安靜的有一絲詭異。
突然闖入耳畔的腳步聲提醒著我,似乎有魚兒終於咬鉤了。
「那個……大兄弟?你睡下了嗎?」
果不其然,鷹泊的聲音傳來,坐在一側的嬴萱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佯裝剛睡醒的樣子伸了個懶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慵懶地說道:「哦,是你啊。」
「大兄弟……」鷹泊將肩頭的砍刀放下,重重插入到沙地里,隨後一臉驚詫地蹲在我面前說道,「你白天說的那些,可都是真的?」
我笑笑:「別的本事我也沒有,唯獨能清除那些沾染在你噩夢中的邪祟。」
「那……大兄弟你能不能幫我個忙?」鷹泊似乎是有些慌張,看來方才他入睡時,那張覺醒符已然起了作用。
我從懷中摸出青玉短笛拿在手上把玩著,側臉看向一旁的嬴萱和文溪和尚:「當然,我之前也說過,我是靠這個手藝吃飯的……」
「沒事沒事,錢這個是小事。我就是想請大兄弟幫幫忙,能不能幫我把我剛才做的噩夢永遠留住?」
我剛要答應,卻在聽清了鷹泊的話后驟然愣住。
把噩夢……永遠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