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暗算(一)

第五章 暗算(一)

解釋結束,兩人又要了一壺茶,邊喝邊下棋,十分悠閑自在。

又是一局終了,錢撈冷著臉將自己這方的棋子擺好,不解的問向撥動念珠的嚴輝,道:「嚴公子,我有一件事十分不明白。」說到此時,他停頓下來。

嚴輝知道他的顧慮,沒好氣的說道:「問吧,不要錢。」

錢撈點點頭,這才繼續說道:「你的棋藝這麼差,怎麼這麼喜歡下棋呢?」

「嗯,我的棋藝差。」嚴輝頭也不抬的說道,「你每次都能贏我,為什麼你就是不和我賭一局呢?」

錢撈目光一凝,顯然動心了,經過一番接觸,他已經了解到對手是個十足的臭棋簍子,這可是一個贖身的好機會。他咬著牙,目光兇狠的望向嚴輝,恰好看到嚴輝抬頭,溫和俊秀的臉龐上時刻掛著懶散的微笑,和藹親切的讓人心生好感。

「賭嗎?還是不要你出錢,再賭你一個月雇傭時間,怎麼樣?」

嚴輝溫和的話語似冰雪一般,將錢撈火熱的心淋成一片冰涼。上一次必贏的賭局讓他萬劫不復,這一次看起來也是必贏,但他真的能贏嗎?抑或這又是一個為他設置的陷阱?實在捉摸不透,心中的熱情淡去,他冷聲否定道:「不賭。」

嚴輝不以為意的笑著,催促道:「不賭就算了,趕緊下棋吧。」

半盞茶的功夫不到,兩人就連下兩盤,嚴輝每回都是一兵未失,就被將軍了。熱鬧的大街上,無人的茶館里,異類的兩個人,下著詭異的象棋,世上的奇事就是這麼多。

兩人繼續廝殺,錢撈又是一步將軍,突然桌上棋盤猛地一暗,緊接一聲「好棋」。嚴輝又輸了。

「觀棋不語真君子。」嚴輝邊說邊循聲望去,卻見身旁站著三個熟人。溫文爾雅的楊德,冷漠不言的楊福,粗野暴躁的楊全,還有一位婷婷玉立,似出水芙蓉般的俏麗少女,剛才那聲「好棋」就是她叫出來的。

「失言了,沒有注意到小姐的性別。抱歉。」嚴輝的道歉更像是諷刺,讓梁聰巧好一陣尷尬。

上一次兩人見面,雙方都蒙著臉,這次見面嚴輝是真容,而梁聰巧依舊被那條面紗遮住俏臉。

梁聰巧畢竟不凡,尷尬中反應回來后,連忙道歉道:「是小女子不好,出聲擾了二位的雅興,望請見諒。」

嚴輝臉上濃濃笑意,心中卻疑惑萬分,他猜不到梁聰巧來西關城的目的,大致估計她可能也是為了朱嫣顏的事而來。如果她真的參與這些江湖人的拯救行動,那麼這件事就將趨於複雜。心念電閃,一個計劃猛然出現在心頭,他溫和的笑容更加燦爛了,直看到梁聰巧的目光為之一滯。「小姐客氣了。」他微笑道,「看小姐的樣子,應該也是好棋之人。大家既然是同道,不妨坐下來切磋一二。」

梁聰巧也不謙讓,痛快的答道:「恭敬不如從命。」說著她看向嚴輝,會說話的眼睛中透著一絲歉意,她是在示意嚴輝讓開。

嚴輝擺擺手,錢撈立刻從對面起身站回他身邊,眼神深處藏著一絲解脫。雖然一直再贏棋,但他毫無快感,還要時刻防備再被欺騙,這樣的贏棋是一種難言的煎熬。十幾局下來,一直面對嚴輝不變的笑容,他被壓抑的快要吐血。

看到棋藝高手起座離開,梁聰巧神情愕然,她沒有想到要和自己對決的會是這個臭棋手。

一襲白衣的梁聰巧款款坐下,三老挪了過去,站在她的身後。錢撈來到嚴輝身旁,目光時刻注視對面的三老,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三老的武功不凡。三老對錢撈如電般的目光暗暗心驚,對面前瘦弱的人不敢有絲毫輕視,反而忽視了端坐著的嚴輝。

在座兩人禮貌對視一眼,開始擺設棋子。簡陋的茶棚下,桌子兩旁坐著一對白衣男女,男的面容俊朗瀟洒不凡,女的風姿綽約,雖面蒙絲巾看不到真容,卻又因為絲巾在臉透出無限的神秘感。男女兩人擺弄棋子,動作優雅,都是一副悠閑姿態,如果不識真相的人看到,還會以為是一對少年夫妻在茶棚下休閑玩耍。只可惜這氣度不凡的兩人不但不是夫妻,而且連朋友都不是,他們兩人至今只能算是對手。

梁聰巧如蔥般的玉手將一個「卒」從棋盤外取回,深邃的眼睛中有了一絲驚奇,冰雪聰明的她馬上發現了嚴輝棋子的異常。在棋盤外只有她的棋子,沒有一個是嚴輝的,也就是說上局錢撈雖然贏了,但錢撈沒有吃去嚴輝一個棋子。如此現象,如果不是錢撈棋藝太高,就是嚴輝在故意隱藏實力。這一刻,她收起輕視之心。

棋局開始,但又很快結束,梁聰巧十分順利的贏了。她贏的輕鬆簡單,毫不費事,讓她感覺沒有一點挑戰性。在她意興闌珊之時,嚴輝開口說話了。「小姐,你知道我們為什麼要在這茶棚中下棋嗎?」

梁聰巧微微一愣,不明所以,搖搖頭,她輕聲道:「小女子不知,還請先生指教。」

嚴輝抬手指向熱鬧的大街,笑道:「動中才有靜。」

「動中才有靜?」梁聰巧不解道。

「不錯。」嚴輝笑的很開心,「我喜歡打著傘看別人淋雨。」眾人被他說的一愣,暗叫「變態」。「我喜歡蓋著被子看雪,喜歡聽著雨聲看書,喜歡躺在水中曬太陽。」這幾個喜歡,梁聰巧心有同感,望著侃侃而談的溫和少年,她心中不禁升起一絲好奇。

「感覺之所以美好,是因為有對比性。」嚴輝口若懸河,道:「當兩種極端的感覺交錯時,你才能更加清晰的體會你所擁有的感覺。寒冷的雪讓我更加感覺被子的溫暖,雨聲的鬧讓我更加感覺書中的靜,陽光的熱讓我感覺水中的涼,就像現在街市的喧鬧讓我感覺棋盤上的僻靜。」

「好,好。」梁聰巧撫掌贊同,道:「這位公子才是真正的大雅之人,小女子萬分欽佩。」錢撈和三老也贊同的點著頭,嚴輝的理論雖然異類難明,但卻真實的很,他們都各有類似的親身感受。

嚴輝又道:「暗的存在是為了光,沒有壞就不存在好,只有悲傷的人才能更好的體會快樂。小姐你懂了嗎?」

生存在二十一世紀的人,相對於古人,最普通且最大的優勢是什麼?就是那深入骨子裡的哲學思想觀念,這些哲學思想是千萬年無數思想家哲學家智慧濃縮的結晶,就如同這矛盾發展觀,此時嚴輝微微改動一點,在這個世界里拿出來足已震驚所有人。

梁聰巧嬌軀一震,深邃的眸子定定的看著嚴輝,半天不曾移動分毫。

錢撈一聲哀嘆,這觀點他體會最深,將萬兩黃金還給嚴輝時,心中強烈的痛楚此時猶在。沒有得到,也就沒有了失去。

三老沉思不語,不自覺的點著頭。

沒有得到答覆,嚴輝又問道:「小姐,你現在懂得我為什麼在這裡下棋了嗎?」

梁聰巧點著頭,正容道:「公子大才,多謝教誨,小女子懂了。」

「哈哈,哈哈。」嚴輝忽然伏桌大笑起來,這笑聲來得突兀的很,沉醉在思考中的幾人疑惑望來,不解他為何發笑。梁聰巧更是輕蹙好看的黛眉認真思索他大笑的原因,今天她又遇到一個看不穿的人。

嚴輝笑了半晌,才慢慢的止住笑意,抬起頭后,卻是滿臉的水痕,不知是汗還是淚。對著幾人投來的疑惑目光,他輕咳一聲,滿臉的笑意頓時不見,表情變化之快讓人膛目結舌。「小姐見笑了。」他道歉道。

梁聰巧被這一連串的變化弄的頭昏腦脹,此時她心中有著一堆的疑問,卻不知如何說起。

嚴輝正容道:「小姐是在不解我為何發笑嗎?」梁聰巧點點頭,他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說道:「我笑是因為小姐你不懂,你不懂我為什麼在這裡下棋。」

剛才還十分明白,這一刻被說的徹底糊塗了,梁聰巧從沒感覺自己平時條理清晰的頭腦此時會這般混亂,迷迷糊糊,朦朦朧朧,她只能被動的跟著對方的思維步伐。比之另外四人,她還算好的,他們現在只能是獃獃的等待嚴輝開口,就是思考的能力也暫時失去了。

論到控制形勢,異類變態的實力實在是太強大了,元家老爺子何許人物,也被他翻來倒去的折磨半天,更何況現在這幾人。

事情發展到了理想狀態,嚴輝不再裝腔作勢,他清了清喉嚨,乾脆的說道:「動中生靜只是這裡下棋的一個方面,另外一個方面是關於棋的。一般人下棋,注意的只是棋局的勝負,他們聚精會神,竭盡全力的想著贏棋,總是忽略了棋局之外的享受。下棋本是娛樂消遣,它與釣魚有幾分相似。太過投入棋局,注重勝負,而忽略下棋的過程,這和整天釣魚為生的漁夫有什麼區別?真正的高雅人士釣魚,不是在釣魚,而是享受釣魚,所以,他們會把釣上來再放生回水中。這下棋也是如此,享受過程比享受結果還要重要。」

異類的言論讓五人滿頭霧水,腦中感覺這理論怪異,與他們平常所知所見大相徑庭,但心中卻又有些認同。矛盾的感覺讓每個人覺得額頭髮脹,心中沉悶的透不過來氣。

嚴輝不給他們消化理論的時間,他一掌拍在桌面上,拉回幾人的注意力,他指著街上的人群,說道:「剛才下棋時,小姐你的心思全在棋盤上,你知道街上向東走過了幾個挾劍的人嗎?知道向西走過幾個帶刀的人嗎?」

梁聰巧原本清晰的思緒全部被他胡言亂語的攪混了,此時她只能用深邃的眼睛怔怔的看著嚴輝,搖搖頭,她表示不知道。

嚴輝笑道:「東去五人,西去八人。你全心在棋局上,怎麼能體會到這鬧街上的靜?」準確的數字,強勁的反問,五人無不感覺頭皮發緊,臉龐發熱。懂,還是沒懂,此時他們自己都心中清楚了。

聽雨看書的同時,也是看書聽雨。動中取靜,何嘗不是靜中取動呢?有心思比較兩者,才是能夠享受兩者美妙的人。

梁聰巧想通一些道理后,連忙起身,欽佩道:「公子大才,今日教會聰巧如此多的道理,聰巧感激不盡,請先生受聰巧一拜。」說完,她盈盈拜下身去。

嚴輝坦然受禮,待到梁聰巧重新坐回后,他又道:「其實下棋本就是為了贏棋,這是無可厚非的。」舌燦蓮花的他終於開始了自己早已預備好的攻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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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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