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夢魘驚呼
第四十回夢魘驚呼
一曲蒼涼悠遠的簫音破空而來,伴隨著如落玉盤,錚錚而鳴的琴音,彷彿刺穿了元朗的耳膜。他甩掉了手中的一對金鉞,在地上痛苦地翻滾起來。突然間慕容念嬌琴弦微顫,曲風竟似閨婦哀嘆,琴音娓娓而來。王世軒也忽地氣息大急,綿遠空曠的簫音中竟裹挾著一種「拔劍四顧心茫然」的幽怨,細細聽來,又有一種「孤城遙望玉門關」的慷慨悲壯。
元朗也適時地停止了翻滾,兩腿相盤,席地而坐。
慕容念嬌與王世軒心意相通,在這穎川郡的大道之上,在元朗癲狂入魔,無以應對的危急關頭,二人竟能彼此呼應,互為知音,以絕倫才情創造出這人間無比難尋的妙音佳曲。這實在令人覺得不可思議,又不得不令人嘆為觀止。
這段曲目,就是後來江湖中傳頌極久的《踏連營春閨怨曲》。此曲完全是王世軒與慕容念嬌在極為危險的時間裡即興創作而成的。二人選取的視角雖有不同,卻都寫實地反映了邊關戰士的凄苦生活。如王世軒的簫音,始終讓人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幅將士們鐵甲寒衣卻站立在風雪之中的場景。慕容念嬌的琴聲中也借閨怨中的婦人之口,反襯出戰爭的殘酷與無情。在慕容念嬌的琴聲中,始終像是有一位飽經思念丈夫之苦的婦人,在對戰爭的無情進行著哀怨的控訴。同時反映出對「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思想的極度鞭撻。
這樣的琴簫和鳴,自然會創造出一段佳話。這樣的佳話,決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最終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之中。可是在此時此刻,王世軒與慕容念嬌卻並沒有太多的心思沉浸在他們自己創設的情景里,在後文中,王世軒與慕容念嬌在百毒神龍嶺上與逍遙老童的那次合奏,才最終讓此曲名揚天下。從那時起,王世軒與慕容念嬌的命運就已經被牢牢地綁縛在一起了。
元朗已經被這一琴一簫徹底征服了,他不住地仰頭看著那黑壓壓的天空,眼中的血紅之色也漸漸慢慢褪去。
那周身的黑光也頓時暗淡了下去,元朗彷彿一場大病初癒的樣子。他額頭的汗水涔涔而下,臉色泛起了潮紅的顏色。嘴裡喃喃自語,好像在和人訴說著心中鬱結的痛苦,他的眼睛霍然一亮,再也沒有絲毫血紅的印記。
那一對「鴛鴦金雙鉞」也忽地飛回到他的手中。他凝視金鉞,嘴角微揚。黑光消散間,那金光霎時蔓延開來。元朗長出了一口氣,天際震蕩之時,他已然傲然而立。
「朗哥哥,你終於回來了!我和軒哥好擔心你……」慕容念嬌看到已經恢復平靜的元朗,不由得歡喜地喊了出來。
「元兄,你沒事就好!」王世軒揩了揩頭上的汗水,也站起身來,向那元朗走去。
元朗的內心此時十分的糾結,天玄宗是他父母的大敵,他決不希望與天玄宗的弟子有任何的瓜葛。可是剛才那危急關頭,分明是王世軒與慕容念嬌在合力之下救了自己。霓裳流弟子講究恩怨分明,行事風格是有恩必報,有仇必復。可今日這王世軒為救自己,竟然白白為自己
耗費了這許多真氣。細究起來,倒是自己小肚雞腸、氣量狹小了。
「姓王的,今天我元朗欠你半條命,實在不能再與你為敵了!可是來日方長,今後我們再有相遇之日,就是你死我活之日!」元朗臉上俊朗的線條又開始分明起來,可那一雙明亮的眼睛卻死死地盯住慕容念嬌,再也不能分開了。
元朗的這種表現令王世軒心中頗為不爽,雖然慕容念嬌是元朗的表妹,但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心愛的嬌妹,無論如何王世軒的心裡都很不舒服。只是礙於慕容念嬌在場,他一時不好發作。
慕容念嬌心細如髮,瞬間察覺了這一切。她一手拉過王世軒,來到元朗面前,咯咯笑道:「朗哥哥,你這麼盯著我幹嘛?難道這些日子不見,我有什麼變化嗎?」說完,回頭看了看王世軒,捂著嘴,不住地笑著。
元朗也臉色一紅,終於將那火熱的眼神從慕容念嬌身上移走了。他默默地低下頭,口中喟嘆一聲,便不再言語了。
王世軒也感到此時極為尷尬,還好有慕容念嬌介面說道:「軒哥、朗哥哥,我們別在這裡傻站著了,你們都跟我走吧!」說罷盈盈凌空而去。
王世軒會意之下也是御劍而行,元朗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也騰空而起,霎時間三人早已身在數十里之外了。
王世軒追上慕容念嬌,與她牽著手,徜徉在這如煙氣繚繞的雲霧之中。他們一路歡笑著,與對方互訴衷腸,竟渾沒將身後的元朗記在心上。
元朗在離他們不遠處緊緊地跟隨著,當他看到與自己一同長大,本來對自己十分依賴的表妹,此時卻和其他的男子相談甚歡時。他的心底湧起一股撕裂般的劇痛,他實在不願意相信眼前的事實。可是這一幕卻實實在在映襯在他的眼中,他好後悔,沒有在以往的那些日子中勇敢地向表妹表白自己的心意。可是,他也時不時地慶幸自己的懦弱,如果自己真向表妹剖開了心跡,表妹會接受自己嗎?如果表妹拒絕了自己,自己以後又該如何面對錶妹?
看著表妹與王世軒在前面按下了雲頭,元朗也尾隨而去,待三人落地時,一株株參天的古樹映入了眼帘。這山中清新的空氣令人聞來頓覺神清氣爽,那繁若冠蓋的枝葉蒼翠欲滴,在微風吹拂下,竟向下滴出了一滴水來。那清涼的水滴落在了慕容念嬌的臉上,惹得她一聲驚叫,她用手指捻過水滴,放在舌尖輕舔之下,竟有一股沁人心脾的甘甜。此時暮色已至,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旁邊汩汩流淌的清泉沒過溪間小石,那歸巢心切的鳥兒吱吱地叫著。真是一幅王維筆下「空山新雨後」、「清泉石上流」的詩意圖景。
「哇!沒想到這居幽山的暮景竟是如此迷人!」慕容念嬌興奮地向著清泉流淌的方向飛奔過去。
他用手掬起一捧清泉,送進了自己的口中,「嗬!真甜!軒哥、朗哥哥,你們快來啊,這泉水好甜啊!」慕容念嬌驚喜之餘,呼喚著王世軒與元朗,希望他們也來品嘗一下這甘若蜜糖的泉水。
王世軒聽到慕容念嬌的呼喚,笑吟吟地來到慕容念嬌面前。他也掬起一捧水,仰脖間,泉水已然下肚。「好!果然清甜無比,好一泓清泉啊!嬌妹,你是如何發現這樣一個人間仙境的?」王世軒撫摩著慕容念嬌的頭髮,無限驚喜地問道。
「軒哥,那天我看到爺爺為了朗哥哥不辭而別的事十分傷心,可我又不知道如何安慰爺爺。於是我決定獨自離開霓裳流,到江湖上尋找朗哥哥的蹤跡。可是沒想到的是,今天早上,我凌空飛行到此,發現這裡古木林立,飛鳥啁啾不絕,真如人間仙境一般。更有趣的是這山中的清泉,竟然是從萬丈懸崖處傾瀉而出!待落到這地面時,又與這林木旁的小溪匯成一流。雖然沒有懸崖飛瀑的衝決而下,卻也是百川匯於大海的一去不復返。我細細想來,這不正暗合了我霓裳流『百川東到海,何時復西歸?』的內功要訣嗎?」說到這裡,她不自覺地看了看元朗,又繼續說道:「我想,此地實在是一處極難尋覓的仙境。如果找不到朗哥哥,我不妨就在此地逗留幾日,一來可以修鍊內功,二來可以賞心悅目啊!豈不是一舉兩得嗎?」慕容念嬌一股腦地將事情的經過全都告訴了王世軒與元朗。末了,她又抬頭看了看仍然一言不發的元朗,高興地說:「好在,現在朗哥哥也找到了,我這顆懸著的心也總算可以放下了。」她回過身來,對著王世軒脈脈含情地說道:「可是,令我怎麼也想不到的是,我竟然……我竟然找到了軒哥!這……這可真令我感到意外……」說到這裡,她雙頰已然飛起了紅暈,嬌羞地看著王世軒,眼中泛出了幸福的淚花。
「嬌妹!」王世軒一時也是柔情大動,伸出手臂,將慕容念嬌摟在了懷裡。
「你們卿卿我我的,真是旁若無人啊!」元朗在一旁發出一聲冷笑。不!那是一種凄楚的、極不自然的強顏歡笑。「表妹,我們霓裳流與天玄宗勢不兩立,你不是不知道!你與這個天玄宗的王世軒是絕對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元朗的這幾句話彷彿瞬間就將慕容念嬌打入了絕望的深淵之中。
慕容念嬌的身子猛然一震,臉上現出一種驚懼的表情。她的心裡又閃現出那一幕幕看似虛無縹緲,卻又十分真實的夢境:她與王世軒幸福地流連於花海之中,種種柔情蜜意盡收眼底。可是,一聲驚天的霹靂過後,暴雨頃刻而至,她與王世軒在這滂沱的大雨中最後撕心裂肺地分離開來。一時間,慕容念嬌萎靡地倒在了王世軒懷中,大聲抽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