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天地五行*火燒新野(2)
他無力抗爭,因為他一直生活在母親和舅舅的羽翼之下,一直是他們替他安排一切,就算他看透了一切,就算他極力抗爭,但他的聲音太過弱小,根本就穿不出這座大廳,更不能傳到荊州軍民耳中!
他薄弱的肩膀,根本不能負擔如此之重。他脆弱的心理防線,根本就經不住哪怕是一點最輕微的攻擊。他終於留下了眼淚。
眾人看著那兩行晶瑩的淚水,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
作為一個男人,不管他擁有什麼樣的地位,一滴眼淚所代表的意義往往就是無奈和妥協,這個初掌荊州的少年,從他的眼眶失守,淚水奔涌而出的那一刻,也就意味著荊襄九郡已經易主,因為他已經向天下人宣布了這樣一條信息:我不能堅守自己的信念,更不能左右別人的信念,我是一個註定了的失敗者,一隻待宰的羔羊,一塊俎上之肉、砧上之魚!
沒有絲毫的憐惜,蔡瑁那冷酷的聲音適時響起:「哭什麼?!快說!你心裡究竟是想怎麼做?!」
劉琮身子一抖,慢慢地抬起頭,懷著最後一線希冀望向自己的母親,然而母親那不耐煩的眼神和冷漠的表情瞬間擊潰了他所有的希望,他緩緩低下頭,低聲說道:「舅舅,母親,琮兒年幼無知,這些大事,還是由你們做主,琮兒聽著就是了!」
無視於外甥的低落,蔡瑁猛地站起,興高采烈地擊掌叫道:「好好好!這才是我的外甥,識時務者為俊傑嘛!曹公擁兵五十萬南下江南,雷霆之下,勢不可擋!我們順應時勢,也是為不使荊州軍民陷於戰火,生靈塗炭嘛!咱們自己的生死榮辱又算得了什麼?!琮兒能看得開這一點,舅舅還是很高興的!哈哈!哈哈哈!」
劉琮低垂的雙目之中露出一絲厭惡的神色。
蔡瑁身後的蒯越等人臉上也流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
蔡瑁迫不及待,立刻大聲呼喝:「宋忠何在?!」
一人應聲而入,抱拳為禮:「末將在!將軍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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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野城外。
關羽正帶領一隊軍兵做例行的巡守。
行至一處岔路,關羽見此地僻靜,便下馬帶人進入路旁密林歇息。過不多時,突聽小路上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響起,關羽一聽,便知道這是一匹軍馬,因為此馬在奔跑時蹄聲極有規律,顯然是受過良好的訓練,而且馬鈴聲悅耳動聽,絕非一般民間馬匹所能配備之物。
此時,曹兵犯境的消息已經傳來,身為大將,關羽自然對於此刻過路的所有軍士極為注意。他可不會去在意這路過的軍士是來自哪裡,因為不管是荊州劉表還是江東孫權,可都沒有被他放在眼裡。更何況身經百戰的他也深知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的道理,因此馬蹄聲甫一入耳,他立刻做出反應,手一揮,手下軍士一涌而出,攔住了去路。
只聽小路上一聲戰馬的驚嘶,緊接著便傳來一個怒沖沖的聲音:「你等何人?我乃襄陽蔡瑁將軍手下宋忠是也!今有緊急軍務在身,你們還不讓路?」
一個軍兵冷峭的聲音隨之響起:「蔡瑁?!宋忠?那又怎麼樣?我家關將軍在此,你不下馬見禮,還敢猖狂?!」
宋忠更加憤怒:「關將軍?莫非是劉備手下的關羽?你們只不過是寄居在我荊州的一群孤魂野鬼罷了,仰人鼻息,算什麼將軍?!真是笑話!還不讓路!」
關羽大怒。
他本來一聽說是襄陽來的一位將官,本有放行之意,然而宋忠的一番厥詞卻徹底激怒了關羽。只見他眉頭一皺,一對鳳目微微一睜,一縷精光一閃而逝,隨即閉上。他鼻翼微動,一聲冷哼從林間傳出,竟然如一柄無形的利刃一般直擊宋忠。
聲音甫一傳入宋忠耳鼓,只見他突然間渾身劇震,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豆大的汗滴滾滾而下,身子一晃,突然間跌下馬來。
關羽冷漠的聲音隨即傳來:「如此無膽鼠輩,也敢目中無人!給我帶進來!」
原本傲慢的宋忠實在是沒有想到,自己也算得上是一個見過一些世面和陣仗的人物,在荊州軍中也算得上小有名氣,面對著萬馬沖陣的場面,自己也不曾有過些許的畏懼,然而只是這位傳說中曾千里走單騎的傳奇虎將的一聲冷哼,卻能讓自己膽戰心驚,失足落馬!他實在是想象不出,擁有如此威勢的,究竟該算作是人,還是該算作是神?!
他心底那一絲作為地主的優越感和傲慢頃刻間一掃而空,此時他心中所剩下的,就只有純粹的忐忑和畏懼而已。
關羽紋絲不動地坐在樹蔭下的一塊岩石上,不言不語。
宋忠在軍兵的推搡之下跌跌撞撞地走進樹林,閉目不語的關羽身上一股無形的威勢逼人而來,竟然犀利得如同斷金截鐵的利刃一般,鋒芒到處,刺骨生疼。宋忠遏制不住內心深處油然而生的膽寒,竟是不由自主地膝蓋發軟,撲通跪倒,而在這一瞬間,作為一個男人的自尊也喪失殆盡。
關羽的聲音淡漠而冰寒,如水、如冰,利錐般刺入耳鼓:「宋將軍,如今曹操大兵壓境,但不知你行色匆匆離開荊州,所為何事?」
宋忠的內心一陣掙扎,神色踟躕。
關羽微眯的雙眸倏然睜開,一縷精光直刺入宋忠眉心,他的心理防線竟脆弱得不堪一擊,立刻為之崩潰:「關將軍容稟:小人此行,乃是為蔡將軍向曹操前鋒曹仁將軍充當信使,至於目的如何,小人卻是不得而知。」
關羽用手一托胸前飄逸的長髯:「哦?曹兵未至,先有信使,這其中必有蹊蹺!宋將軍,關某無禮,可否借信一觀?」
宋忠此刻心中竟是再也興不起一絲反抗之意,乖乖地伸手從懷中取出書信,雙手遞到關羽手中。
關羽更不猶豫,伸手撕開信封,略一掃視,已是面沉似水。他隨即起身,對宋忠說道:「宋將軍,這信中之意,攸關荊州存亡,關某無狀,要請將軍隨我回新野一敘,不知宋將軍意下如何啊?」
宋忠自知反抗不得,只好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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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野城中,劉備手持書信,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臉上此時也露出了掩飾不住的憤懣和憂慮,他看著對面猶自手搖羽扇,面帶微笑的孔明,有些焦躁地問道:「軍師,依你看此事該當如何?」
孔明抬起頭,莫測高深的目光在劉備、關羽、張飛、趙雲等人臉上一一掃過,半晌方道:「主公,如今情勢危急,亮有三條計策可供主公選擇。第一,主公可藉此時荊州內憂外患之際,假借弔祭劉表之名,突襲襄陽,先將劉琮母子以及蔡瑁等人一舉擒下,如此當可迫使劉琮等人出兵抗曹,在保住荊州不失的前提之下,主公亦可坐擁荊襄九郡,待擊退曹兵之後,養精蓄銳,再作他圖;第二,主公可就此將劉表死訊通報荊州全境,並將蔡氏姐弟和劉琮降曹之心昭示天下,然後招納荊州軍民一起抗曹。以主公之仁德與威名,諒荊州軍民必將一呼百應,如此亦可將荊州納入手中;第三,若主公不忍與劉琮為敵,那就只好捨棄這新野小縣,另尋一處城高牆厚、士民殷富之處,暫避曹兵鋒芒,另尋時機。這上中下三策,主公自去思量,該當如何,還要您拿主意才是!」
說完復又坐下,不再言語。
劉備負手踱步,一時間心亂如麻。孔明睿智的眼神隨著劉備的身形來回移動,心中對於劉備的心思早已一目了然。他非常清楚,其實此時的劉備心中非常渴望能夠以最快的速度積累實力,拿下荊州,然而若是他採用了自己的第一條和第二條計策,雖然可以迅速擁有與天下豪雄一爭短長的基礎,但這樣一來,無疑便會使自己成為另一個曹操,他苦心孤詣、經營多年的仁德之名便會毀於一旦,這樣從長遠來說,對他並不合算。而一旦坐失良機,讓荊州落於曹操之手,那麼自己勢必又會再度喪失此時來之不易的立足之地,那種漫長的隱忍,其實是他早已厭倦了的。更何況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那曹操的強大可遠非劉表可比,若是失去了這個機會,以後再想從曹操手中奪回此地,無疑是難如登天。
上天,還會不會賜予自己這樣一個機會?
此時的孔明已經能夠看透時空迷霧,對於自己和劉備等人日後的命運已是隱隱有所了悟,他自然明白,眼下的劉備究竟該如何做才能順應自己的天時和命運。見他久久未決,孔明心中一動,暗暗地運使神力,一點神念將一幅畫面悄無聲息地送入了劉備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