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天地五行*水淹(1)
新野城郊,有河,名白河。
這條河並不太深,也並不太寬,只不過從這裡到對岸,本來只有一座橋,那是離開新野跨越此河的唯一通道。
曹仁領兵進攻新野之前,自然已經將此地的地形打探得一清二楚,而且他行事謹慎,行軍打仗之時,每到一地,必定會聘請當地熟悉地形的土著來作為嚮導,以免在戰爭開始之際失去地利之便而落於下風。
這一次來到新野,自然也不例外。
堪稱幸運的是,這一次新野大火,雖然他和大部分手下將官失去了聯繫,然而這幾位嚮導卻一直沒有離開他身邊。這一兵敗出逃,這些人自然也跟了過來。而讓曹仁非常惱火的是,等他們趕到白水河畔,卻發現,那座在這裡存在了多年的橋已經完全不見了蹤跡,只有岸邊兩個孤零零的橋樁,還在顯示著這裡曾經的存在。
不過,曹仁的惱火併沒有維持多久,因為他立刻在夜色中發現,原來這條一直水流湍急的小河,此時竟已幾近乾涸,水流退下河岸,遠遠望去,只剩下河中央一線窄窄的水流,如絲帶般在夜色下閃爍著粼粼的波光。
北斗七星星輝冷冷,映射在河水之上,似乎有著一種說不出的、特殊的意味。
一眾曹兵從衝天大火中突圍而出,在心慌意亂中奔波半宿,早已經人困馬乏,更是口乾舌燥。此時一見到這清淺涼爽又淺可及膝的河水,一個個不假思索,紛紛下馬,挽起褲腳沖入河中,或捧水洗臉,或乾脆埋頭一陣猛灌,一時間整個白水河中人喊馬嘶,好不熱鬧。
曹仁此時也感覺有些饑渴難忍,不過他身為主將,還有些顧及身份,因此並沒有像手下士兵們一樣下馬飲水,而且一種從多年征戰中得來的奇異直覺告訴他,也許這條看起來平靜的小河裡蘊藏著什麼風險,在這樣一種時刻,只有儘快過河,完全離開新野境內,才能遠離危險。
但此時的他已經感覺有些號令不行,所以他只能帶頭打馬奔跑,企圖以此來警醒自己的部下。
然而河底淤泥頗深,儘管曹仁一再催動,戰馬始終難以揚蹄奔跑。無奈之下,曹仁也只有耐住性子,由著戰馬一步步往河對岸走去。
就在曹仁的戰馬即將行至河心之際,環望四周,但見自己的部下紛紛而來,從新野到白河的大路之上連綿數里,綿延不絕地湧入河中,一個個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曹仁心中沮喪,嘆口氣吩咐親兵傳令下去,讓軍兵即刻渡河,不得遲延。然而就在此時,突聽離此不遠的河流上游一聲奇異的巨響,緊接著便是一陣轟轟然如萬馬奔騰的聲音傳來,一股潮濕的水汽攜帶著密密的水滴擊打在了曹仁臉上,隱隱生疼。
曹仁大驚。
星光下,一道極亮的白線橫跨白水河兩岸,以一種令人無法想象的快速向著下游飛撲而來,帶著一種強烈的死亡氣息。在曹仁的感覺里,那簡直就是一線犀利至極的刀光,無邊的死意里,收割的,必定是無邊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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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離曹仁數里之外的白水河上游,有一處相對狹窄的河床。按照孔明的吩咐,關羽在新野城門處將曹仁驚走之後,立刻與張飛各自帶兵分散埋伏,留下趙雲自己收拾殘局。
而在這之前,關羽的部下軍兵們已經在這片狹窄的河床上囤積起了大量的沙袋,將整條白水河河水完全截住。淤積半夜之後,這裡已經形成了一座巨大的湖泊,只有少量河水從沙袋縫隙中流瀉而出,維繫著白水河如帶的水流。
沙袋越堆越高,越堆越長,而截留在這裡的河水也越來越深,越來越寬。當關羽趕到此處之前,堆積的沙袋已經有些難以承受,達到了即將崩潰的邊緣。然而此時的關羽對於軍師孔明已經有了一種近乎迷信的信賴,只見他一出現便立刻越眾而出,不顧手下的阻攔,竟然是直接打馬跑上了沙袋壘成的長堤!
要知道關羽坐下的赤兔馬本是天下異種,稱得上真正的龍馬。此馬深諳水性,踏水如平地。而且這匹馬四蹄之下還暗藏有可伸縮的龍爪,平時奔跑時收起,一旦在那種崎嶇不平的濕滑道路上或者是山路上行走之時,龍爪便會伸出,所以關羽只是稍微催動,赤兔馬便毫不遲疑地一聲長嘶,沿沙袋長堤直奔河心而去。
說也奇怪,關羽橫刀立馬在長堤上一站之後,立刻便有一線星光從北天七星之間直落蒼穹,一人一馬周身閃過一抹粼粼的水波,那原本已經開始從沙袋頂端開始逸出的河水竟奇迹般地壁立而起,一寸寸往上累積,直至尺余高下,猶自涓滴不泄。
腳下的長堤上發出一陣陣令人牙酸的格格之聲,除去河中心還有少量水流持續流淌之外,再也看不見有一點其他的地方泄露。
五行之力,在這一刻天人合一。水屬性的關羽,水屬性的星光,水屬性的龍馬,在這條夜色中的小河之中,將這一控水之能演繹得淋漓盡致。關羽微眯的眼神里,是一種狂喜,還有一種領悟,他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也許這樣的一個場景,曾經在以往的世界里、在一個不屬於這個時空的地方,曾經由另外一個自己,以另外一種方式演繹過,而且他似乎沒來由地堅信,那一次演繹,一定遠比這一次更精彩,更神秘!
從這裡望去,下游那座已經被拆的橋樑處隱約可辨。
這邊鴉雀無聲。
而下游,就在赤兔馬的馬蹄踏在河堤中心的一剎那,已經傳來了嘈雜慌亂的喧鬧聲。
一個詞驀地蹦進關羽腦海:請君入甕!
關羽的嘴角露出一絲冷漠的笑意,他已經從下游嘈雜的人聲里,從腳下微微震顫的河堤上,感受到了一種毀滅的、嗜血的快意!
孔明端坐在夜空之下,頭頂蒼穹,披拂的長發在夜風吹拂下妖魅如絲,在他的身體周圍,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了六隻斗大的香爐,青煙裊裊中,他坐鎮紫微宮,頭頂之上竟然也和那六隻香爐一樣,向天空中冒出一縷淡淡的青煙。
七縷青煙飄飄渺渺,然而拂面而過的夜風卻是吹之不動。青煙在孔明頭頂上方緩緩聚集,越來越濃,到最後竟是化作了七柄青氣凜然的長劍,劍尖指天,浩氣如虹。
北方的天際,北斗七星與之遙遙對應,璀璨的星光分別映射在這七柄煙氣所化的長劍劍尖之上,竟是如爐火淬鍊一般,漸漸地將其煅燒得通透明亮。此時閉目端坐的孔明驀地手指一動,另外兩個稍小一些、放在開陽星方位斜後方兩旁的兩個香爐中的檀香隨之點燃,青煙冒起,轉瞬間也化成了兩柄長劍。
與之相對的,天空中的開陽星兩側暗隱的左輔、右弼兩顆小星也突然閃現,星光如絲,倏然照射在了這兩柄略顯虛幻的長劍之上。
到此之時,七星北斗繞紫薇,天上地下,相互輝映,一實一幻,竟是照亮了方圓數里的夜空。
孔明額頭上一點金光乍現,只見他驀地雙目一睜,嘴裡大喝一聲:「南斗注生,北斗注死,兵凶戰危也,貪狼、七殺、破軍,此時軍魂處處,何不收割?!」
聲音落下,天空中七實兩虛九柄煙氣所化的長劍突地蓬然炸開,然後迅速分作三股,向著白水河的方向倏然落下。
孔明長舒一口氣,挺身緩緩地站起,深邃的目光彷彿能透過那天地間有形或者無形的阻隔,遙望著遠處的白水河,嘴裡發出一聲悠然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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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河。
關羽跨馬橫刀,佇立在水壩之上一動不動,若非身上的衣衫和馬頸上的長毛隨風拂動,簡直就像是一座木石雕像一般。
下遊河灘上,曹仁的兵馬漫山遍野潰敗而來,在關羽毫無表情的目光注視之下,逐漸匯聚到了河中央清淺的河水之中。
天空中,突有一抹極亮的光芒一閃而逝,疾風起,一股濃烈的煞氣鋪天而下,盈滿了整個天地之間。
關羽終於動了起來。
他張口大喝一聲,隨手在馬背上輕輕一拍,赤兔馬前蹄揚起,關羽手中的冷艷鋸已經倏然落下。
馬蹄飛揚,身後是轟然倒塌的水壩。積蓄已久的河水發出一陣怪獸般的轟鳴,帶著無窮無盡的能量,在疾風中,在星光下,沿河道奔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