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水章 天地五行*水淹(2)
困頓不堪的曹兵正在河水中享受著難得的清涼,還沒有來得及回過神來,大部分兵馬已經被奔騰而來的河水倏然吞沒。
夜色中,倏然變寬的白水河中,無數人馬在努力地掙扎著,呼叫著,聲音凄厲,卻顯得是那麼乏力。不過盞茶時間,就在拚死逃上對岸的曹仁背後,已經只有呼嘯而過的河水奔流,再也看不見幾個剛才還在努力求生的部下。
他在身邊僅剩的百餘名親兵簇擁下爬上河岸,回頭向河對岸望去,但見正有一線火龍沿著小路蜿蜒而來,呼嘯而至,當頭一名白衣白馬的將軍,正手持銀色長矛,帶領軍兵四下追殺自己那些沒來得及渡河的部下。當真是虎入狼群,所向披靡。在曹仁沮喪的目光注視之下,對岸的曹兵轉眼間已是風流雲散,逃的逃,死的死,降的降。
趙雲殘冷的目光越過河水,像一支利箭一般直射入曹仁心底深處,曹仁禁不住身體一顫,隨即看到趙雲那張煞氣逼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嘲弄的冷笑。那眼神,那笑容,簡直就像是一個饕餮的食客,看到自己食盤中香氣襲人的美味佳肴一般。
曹仁突然感到渾身一陣冰冷,從趙雲的笑容里,他已經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危機!
他那已經有些麻木的感知迅速運轉,憑藉著多年征戰得來的一種異於常人的、對於危險的感應,他突然感到就在自己所站的河岸上游,正有一股犀利的殺氣迅速逼近,那種讓他終生難忘的犀利刀氣是那樣熟悉和清晰,他的腦海中迅速浮起了一個影子——紅馬、綠袍、冷艷鋸,鳳目、長髯、關雲長!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迅速攫住了他,嘴裡發出一聲無意識的呻吟之後,腦子裡還在一瞬間閃過了許褚的影子——這位無敵的虎將,他——究竟去了哪裡?是生是死?為何在這樣的聲勢之下,一直未曾看見過他的影子?難道在這個世界上,還真的有這樣一種力量能夠將許褚困住,更甚或殺死?!
相對靈敏的感知危險的能力,救了曹仁。
關羽帶領自己部下的馬隊踏著白水河邊飛濺的河水一路風馳電掣而至,卻見河岸邊已是人影杳杳,只剩下那兩個廢棄的橋樁,在已經漸漸平息的河水衝擊之下,發出一聲聲痛苦的呻吟,似乎在訴說著,這裡,曾經在一瞬間,逝去了多少煞氣軍魂!
似乎早已預料到了這個結果,關羽並沒有在這裡逗留多久,他犀利的目光在周圍巡視一遭之後,隨即一揮手,率領手下眾軍呼嘯而去,轉瞬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而此時,失魂落魄的曹仁猶自在亡命奔逃。
前方,就是博陵,一個必經的渡口。
然而,離博陵越近,一種奇怪的感覺,一種強烈的危機感就越是清晰,曹仁知道,前方,仍然有巨大的危險在等待著他。
然而他沒有退路,因為此時此刻,關羽那冰冷的目光還一直在他背後,如同跗骨之蛆一般,揮之不去,不管前方有多大的危險,他也只有硬著頭皮去闖!闖得過,海闊天空,以曹操的性情也總不至於因此而殺他;闖不過,那也只好就此認命,而且直到此時,在曹仁的內心深處,這天下間還沒有任何一種危險能比得上關羽手中的偃月刀刀鋒上散發出來的嗜血殺氣!
孔明站在香爐所布就的天罡北斗之中,坐鎮中宮,他空靈的元神世界里,隨著遠處關羽手中的冷艷鋸揮下,一片刺骨的冰涼倏然而來,白水河上,突然升起了千絲萬縷裊裊的黑煙,一聲聲雄壯的怒吼不甘地回蕩著,填滿了整個夜空。孔明心中知道,這是剛才那些在自己一手操縱的滾滾洪水中莫名喪命的千萬曹兵已經離竅的魂靈!
生為雄兵,死為強魂。這些曹軍將士在生前皆是從百戰叢中衝殺而來,其暴戾殺戮之氣強橫無匹,而這股戾氣隨著身死而被釋放出來,加上他們並不是在激烈的搏殺中死亡,而是死於洶湧而至的滾滾河水,百戰軍魂竟是死於水淹,這一股胸中怨氣如何解釋?!所以儘管此處布滿了魂魄,卻是並沒有冥界使者敢於在此刻前來引領。強如鬼使,他們,也懼怕這些桀驁不馴的亡命強魂!
然而孔明心裡非常清楚,若是任由這些強魂繼續在這裡聚集逗留下去,在他們暴戾本性的驅使之下,必定會在不久之後發生爭鬥。相互殘殺,相互吞噬的結果,必定是會在不久之後造就出一股強橫無匹的、攜帶著無盡怨氣的能量。而這樣的一股龐雜煞氣存留世間,則無可懷疑地會給當地帶來巨大的危險。
這危險是因他而起,孔明自然不敢掉以輕心。不過,孔明既然敢於運用自己的道法促成這樣一場並不公平的殺戮,他自然也就有辦法去消餌這場殺戮所帶來的、隱藏的惡果。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
孔明自從在隆中搭廬而居之始,就已經因為宿命而和空中的斗宿結下了不解之緣。可以說他在求道之路上一路走來,每一步都和天空中的這些星辰之間有著脫不開的干係。而他道成之後,尤其是在武當山中悟透前生,了解了『大地一法身,天地存一念』的道家真諦之後,其道行更是一日千里,突飛猛進。而且在他和體內的七星劍魂還有騰蛇神龜、以及漢水蛟龍進行過元神級別的交流甚至是交融之後,不但對於前世今生有了頗為清晰的認知,而且已經掌握了基本上的破界之法。加上他本身大部分的道術就來自於斗宿之力,所以對於那些引魂送魄之術更是有著有別於其他的特異領悟之力。甚至他還知道,像這種渡魂之術,不但可以為人間消除戾氣,而且還可以為自己積累外功,甚至是增長功力!
此時的孔明已經隱隱約約地意識到,也許自己,正是神界派駐到這個世界,用來駐守幽冥和人間的輪迴之門的媒介!因為三界之內能量守恆,各界之間的力量對比自然也要遵循一個可以維繫平穩的比例。當人間界發展到如今這般刀兵四起、強魂遍地的地步之時,可以說,人間界的能量累積已經完全超出了它在三界之內所應該佔有的份額,故此便需要有一個媒介、一種力量來打開那些存在在各個界面之間的、或許是因為一些不可知的原因關閉的通道,然後再以特殊的手法、特殊的力量去將這些超出人間界承載能力的多餘能量推送到另一個界面當中,使其過濾、凈化、轉換成另外一種形態的存在並重新循環起來,以維繫三界的平衡。而在這種過濾和凈化的過程之中,無可避免地便會有一部分能量寄存在這個推動者身上,這樣日積月累,必然便會是另外一種失衡的產生——個體的力量,超越了他所處的這個界面所允許存在的極限,也就是說,一個可以左右一個界面的存亡的力量擁有者,是不能允許他留住在這個界面之內的,他需要升級,需要轉移到另一個不會被他輕易左右的更高級的界面之中去,因為,在這個成就他的界面之內,他,已經是神明,而神明,是不能和那些在他面前脆弱如螻蟻的凡夫俗子共處一界的!
所以說,今時今地,孔明所做的一切,雖然看似殘酷,卻是天道之必須——因為大地雖然廣袤無邊,但他終究也只是一個龐大一些的生命體,在他不能負載之時,也就只有先運用一些特殊的法門來卸去一部分負重,雖有不忍,卻是必須——要不然,承載不在,所附何存?
孔明披拂的長發突然間根根立起,一點金光從他的眉心之間悠然而出,稍一停滯,隨即隱沒,下一刻已經出現在了漸趨平靜的白水河河面上空。一抹炫目的閃亮之後,金光消失,一個無形的洞口已經出現,幽暗、深邃,恰如孔明空明的目光。
柔和但不可抗拒的巨大吸力從這個洞口之中迸射而出,在那些盤旋不去的曹兵陰魂的感覺里,那個洞口之中所傳來的是一種春風化雨般無處不在的悲憫,金光所化的輕柔微風從他們的元神之中悠然透過,心中積存的那種種無可排解的不甘和戾氣隨即化作清風而去,絲絲縷縷的黑色迅速變淡,繼而透明,變得與周圍的空氣幾乎不分彼此。隨即這些陰魂迅速向一起聚集,然後向著那個無形的洞口聚攏過去。
洞口中所映射的,是一個平靜而溫暖的世界,沒有熾熱,沒有冰冷,無悲亦無喜,無憂亦無慮,兵鋒不可及,六欲無所寄,彼是空,此是空,萬物已成空。身後的世界突然間從花團錦簇、萬里錦繡變得污濁不堪甚至是臭不可聞,而前方,那個神秘的世界充滿了無法抵擋的吸引力,這些被凈化過的陰魂幾乎是無意識地隨著那種吸力漂游而去,最後聚成一道閃亮的白光倏然消失,而那個無形的孔洞也隨之關閉。
孔明直立的長發悠然回落,隨風飄拂。不過他並沒有睜開雙眼,手指微動間,在胸前柔美如蓮。
白水河上,金光再現,而這次卻是一朵幾乎是透明的金蓮,在孔明悠長的低吟中,向著博陵的方向,悠然去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