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朋友

說是循規蹈矩，倒不如說是不和沈琢的心意。

沈琢不喜歡太過嚴肅的生活，不希望自己做什麼都不能自主，只能單純地聽上級的命令，因此與國家政府無緣。他又不喜歡毫無新意的工作，不喜歡每天都得幫別人的作品升級換代。他喜歡的新事物，喜歡的新產業，想要從事的職業不是完善別人的成果，而是從頭開始構建一個不一樣的事物。

他這樣的性子，就是去了某個大型企業也得被人家開除，所以還不如隨隨便便做個小老闆，自己做自己的主比較好。

顧京川有些不太明白，「那你去做遊戲不是也可以嗎？」從零開始構建一個全新的遊戲，獨立完成人物設定和遊戲情節，不是也符合沈琢的意思嗎？

沈琢搖了搖頭，「我想要的不是你想的那種遊戲……」

他不想做單機遊戲，不想做網頁遊戲，不想做前人已經建立，自己只能重複道路的東西。他想要的是更打破常規的，更與眾不同的，和過去完全不一樣的，從來就沒有人做過的事物。

依照沈琢的古怪性格，哪怕他才能再怎麼卓越也只有兩條路可言。第一種就是自己當自己的老闆，第二種就是找一個志同道合的人來合作。

自己做老闆確實很好，可是光看沈琢把片場星的店面管理成什麼詭異的樣子就知道他不是自己當老闆的料。他在專業上確實很厲害，可是在管理和生活上卻沒有什麼才能。自己當老闆不把他餓死就算是好的了，想要做成一番事業那就是扯淡……

至於第二種嘛……不知道沈琢是怎麼想的，反正顧京川倒是很動心。如果他能一直和沈琢合作，以後就會減少很多麻煩。他在星腦方面到底是個外行，哪怕做過高科技世界的夢，掌握了許多it方面的能力，用到實處上卻還是有問題。讓他從頭開始製造一台光腦他都能做到，可是要想讓他做影片的後期，做特效方面的工作，他就得蚊香眼了。

夢到底是夢，那些記憶也是被動的接受，不是主動的掌握。顧京川從根本來說到底還是那個做過演員，做過導演的娛樂圈中人，並不是高科技世界首屈一指的it精英。有的事情，就是殺了他他，他還是做不來的……

不過現在說這些話顯然還早了一些，現在的他連第一部屬於自己的電影還沒製作完成呢，手中更是一點資源都沒有，拿什麼來拉攏沈琢這樣的隱世高手？

只花了五千星幣就雇傭到沈琢這個厲害人物幫自己做後期，又免費借用了屬於沈琢的星腦和連接頭盔，甚至還搬到沈琢家裡面暫住，顧京川的便宜已經佔得太多了，哪怕再怎麼厚臉皮他也實在不能得寸進尺，要求更多了。還是等他的電影上映，手中有了資本以後再談進一步合作的事情吧。

自從顧京川暫住在沈琢的店面里以後，這家如同垃圾堆放點一樣的店鋪就被收拾得乾淨整潔了許多。了解到沈琢的外表之所以弄得那麼慘是因為連續工作了三天三夜沒睡覺的緣故，他勸沈琢好好補充了一下睡眠，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這位殺馬特就奇迹般地變成了洗剪吹。恢復血色的帥氣面孔上立刻就擁有了精英的氣質，看得常來的顧客和周圍的鄰居大跌眼鏡，顧京川卻在一旁偷笑。

顧京川還用沈琢店裡的一台充當高清攝像頭用的二手攝影機拍下了一些他們兩個用星腦做後期的場景，表面上說是為了放在電影最後的職員表時間做幕後花絮，實際上就是為了記錄殺馬特老闆瞬間大變身的神奇場景。

有著顧京川的記憶和想法，再加上沈琢的技術和指導，電影的後期工作在飛快地完成著。顧京川一直忽略的場景中的一些道具也在沈琢的幫助下一一添加到人物的手中和背景上面去。那些已經被完成的場景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虛擬製作出來的，顧京川自信能夠騙過所有人的眼睛。

做後期是一個慢工出細活的過程，即使有著沈琢幫忙，速度加快了很多，依然花費了幾個月才完成了大部分的製作，只剩幾個關鍵的問題需要再想辦法。畢竟沈琢除了是電影的技術指導，還是修理店的老闆，他接下來的星腦還有很多沒修好呢，總得先把機器修好，應付走顧客才能專心做事。

他們兩個是按照劇本中片段的先後順序來做後期的，花費了三個月的時間，才終於將電影推進到了結尾的部分。

沈琢眯著眼睛，看著屏幕上顯現出來的角色動作，深深地皺起了眉頭。他按了暫停，倒回去又重新看了兩遍，最終搖了搖頭，「不行！」

顧京川點了點頭，同意沈琢的意見，這一段確實是不行，動作看起來有些假，怎麼也合不到一起去。在他原本的構思之中，影片從一開始就在渲染氣氛，結尾就必須將觀眾的情緒推向最高峰，最好是用一段武打戲來收尾才好。

年輕的破案高手偵破了一系列的殺人命案，猜透了實情的真相，找出了一直潛藏在他們內部的兇手，與兇手發生一場殊死搏鬥，最終將其誤殺。這樣的處理方法雖然有些老舊，但卻是最能推動觀眾情緒的推手。他自己就是武行出身，又在夢中做過魔教教主……想要設計一套武打動作配合劇情簡直是易如反掌。

用動作捕捉儀拍攝的時候，一切看起來都不錯，前面已經處理完的一些單人的武打動作也沒出差錯，可是這一段結尾的高/潮/戲放在星腦上合成的時候卻出了問題。因為他當時是對著空白的場景分別打出那兩個角色的武打動作的，中間難免出了一些誤差。平時的時候看不出來，可當他將兩套動作合在一起的時候，這些誤差就顯露無疑了。

這一下手掌還沒碰到對手的胸口呢，對手就已經飛出去了。另一下兩個人的手臂都撞到一起了，身體卻連一點反作用力產生的震顫都沒有，一看就知道沒有用力。這樣看起來就太假了，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影片中的武打確實是假打，是演員在對套路而已。可是這種「假打」為什麼能在大屏幕中經久不衰呢？靠的就是真實感和美感！

把假的拍真，把虛的拍實，這就是武打鏡頭的要求，可是顧京川的這套分別拍出來的動作卻顯然不符合這兩點要求。

就這麼湊合著放上大屏幕是絕對不被允許的，這樣只能毀了這部電影的口碑，招來觀眾和影評人的一致罵聲。唯一的辦法就是重拍！

重拍的花費顧京川咬咬牙也就出了，可是除了租動作捕捉儀的錢以外，他還面臨著另一個問題。他需要找出一個人與他共同完成這一段打戲，否則他一個人重拍出來的鏡頭還是會出現相同的誤差。可他到哪裡去找可以和他拍武戲的人呢？

這可不是地球時代了，片場星也不是北影和橫店，在這個「文藝片」大行其道的年代根本就找不到專業的武行和武替。其他星球上倒是有一些練武術的人，可是經歷了星際漂泊以後，表演性質的武術套路已經完全消失，只留下實戰性武術還流傳在世間。實戰武術和表演武術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門類，看著相似卻又很大的不同，這些習武的人也未必能適應武行的工作。

那些打星們在武打電影之中的動作被很多觀眾戲稱為花架子，可是觀眾們卻不知道，出現在電影之中的必須是花架子才行。你能在拍戲的時候真的把對手打死嗎？既然不能，那麼力量就必須得收，也就只能是表演性質的花架子了。

還有一點，電影中的武打動作講究美感，哪怕是暴/力的打鬥也必須體現出美學來才行。李杰特的武打片為什麼那麼多人看？原因就在於他的動作乾淨利落，充滿了美感。你換一個實戰高手去拍動作片，殺傷力倒是有了，沒了美感還有人肯看嗎？

武行出身的顧京川很了解武戲之中的門道，除了不能真的用力，要有美感之外，還需要保持一定的節奏感，這樣打出來才會好看。所以那些出名的打星往往都懂得音樂，或者會跳舞，這樣才能讓觀眾看著舒服。這些門道外行人是不明白的，不經過教導，根本沒辦法拍出好看的鏡頭來。

從頭教會一個武打演員是相當耗費時間的，而且就算教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開竅，這裡面的麻煩有很多，花費更是驚人，實在是讓顧京川頭痛。

知道了他的顧慮，沈琢想了想，說道：「不用那麼麻煩，我有辦法。」

顧京川愣住了，「什麼辦法？」

沈琢沒有回答，直接就接通了手腕上的個人終端，與不知道是誰的人交談起來。他們聊了幾句話，很快就掛斷了終端，沈琢卻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微笑，「沒問題，借到了。」

借到了？借到什麼了？顧京川問了問，沈琢卻沒有告訴他，直到一天後，一個快遞員推著一個大箱子走進了沈琢的店鋪，他才告訴了顧京川他的想法是什麼。

「訓練用機器人？」顧京川驚訝地問道：「你從哪裡借到的這種東西？」

「我一個同學的，他家是開保全公司的，這個機器人是公司里用來訓練保鏢用的，我不過借出來用兩天而已。」沈琢三下五除二就拆開了箱子，將一個與人類一比一比例的全金屬外殼機器人從箱子裡面吃力地拖了出來。

沈琢說的很平常，顧京川卻沒辦法等閑以待。

這種機器人一點也不便宜，光這麼一個玩意就夠買下好幾個沈琢的這種店鋪了。聽說這種機器人能夠複製人類90%的複雜動作，而且堅固耐用，不易損壞，是為格鬥學校、保全公司和軍隊設計，訓練人員格鬥能力的專用機器人。他也只是聽說過而已，誰知道沈琢竟然能從同學那裡借來一個……他認識的人還真多……

沈琢完了說明書，微笑著點了點頭，「果然如此。這種機器人擁有兩種模式，一種是軟體模式，可以展現軟體之中收錄好的幾百種格鬥方案。另一種就是模仿模式，只要將動作捕捉儀捕捉到的數據輸入它的處理器之中，它就能模仿捕捉到的動作以相同的速度和力量將動作重現，代替武打演員和你進行搏鬥。」

顧京川立刻理解了沈琢的意思，「你是說我先用動作捕捉儀錄入一套武打動作，然後將數據傳入機器人當中，最後再對著機器人打出另外一套動作？」

「完全正確。」沈琢拍了拍那個金屬傢伙，「這個機器人能夠完美複製你的動作，所有的動作幅度都會和你本人的一模一樣，你又它交手錄入的數據與你和自己交手產生的數據沒什麼差別。這樣，你打出的前後兩套動作再輸入星腦之中加以合成就不會出現假打的問題了。」

「別看這東西長得笨重，實際上靈活得很，還能自由調節身體各項數據和體型，絕對不會出問題的。」

不會出問題那就開拍，顧京川點了點頭，同意了沈琢的計劃，跑出店鋪去找張塵老闆租動作捕捉儀……

沈琢的店鋪是一個二層樓的新式建築，一層被他用於開店，二樓則是住宿的地方。店鋪的面積不大，所以樓上的住宿條件也很一般，不過就是一室一廳的房子，面積加起來也不過五十平米左右，在宇宙歷這個人們再也不用為土地擔心，房價異常便宜的年代，實在稱不上大。

沈琢住在卧室里，顧京川則在他家的客廳里住睡袋。雖然依舊只能住在睡袋裡，但是沈琢家總要比廢棄居民樓住得舒服，又省下了水費和能源費，所以顧京川還是很滿意的。

白天拍了一整天的打戲，顧京川早就困得不行了，收拾收拾就打算洗澡睡覺，誰知道這個時候沈琢竟然用鑰匙開門，從大門外走了進來。

顧京川很奇怪，已經很晚了，他是因為要將借來的機器人放進店鋪後面的倉庫才回來晚了，以為沈琢早就回房間睡覺了呢，誰知道他竟然回來的比他還晚。

「還沒睡？」顧京川問了一句，這不過是隨意打了個招呼而已。

沈琢「嗯」了一聲，將一個小盒子遞給了他，沒有說什麼就回房間了。

顧京川奇怪地目送他回房間，拿起沈琢給的小盒子看了看……竟然是傷葯！

他今天在外面拍打戲，難免會與機器人磕磕碰碰。普通人使用訓練機器人都是戴著護具的，他為了影片拍出來的真實性卻不能用護具保護自己。雖然他們之間的動作並不是真打，只是對套路，擺架子而已，但是偶爾也會不小心真的磕到碰到。現在，他身上青紫的地方就不少，都是拍戲的時候撞到的。

本來就不是什麼厲害的傷勢，干慣武行的他本來打算忍忍就算了，誰知道卻收到了沈琢送的藥膏。

幫了他那麼多，還會關心他……這麼說他和沈琢應該算是好朋友了吧。顧京川看著手中的小盒子笑了笑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