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父母之命
?屠午生的人高馬大,單看外表,可是個頗有英氣的少年郎,無奈他臉皮奇薄,屠大海才在飯桌上透了點口風,只見兒子立馬三下兩下地把飯塞滿嘴,然後放下碗就竄了出去。【全文字閱讀.】
最後還是當娘的出馬,徐氏把兒子喊到屋裡,詢問了半天,最後親自拍板了這門婚事,等把年過完,就去陳家提親。
除夕到了,噼里啪啦的鞭炮放完后,屠家家圍在桌子前開始吃年夜飯,連那隻剛抱來的小狗也湊過來,眼巴巴地望著屠春。徐氏見它可愛,餵給它幾個肉餃子,看見小狗圍著餃子打轉,一副想吃又怕燙的模樣,全家人都覺得有趣,紛紛笑了起來。
窗外寒風呼嘯,屋內卻暖意融融,不管和家人一起度過多少次新年,屠春依舊會在這個時刻心存感激,她感激上天有眼,給予她重生的機會,讓一個原本破碎的家庭能夠這樣歡喜祥和坐在一起。有時候,屠春甚至會恨不得讓時間過得慢一些,再慢一些,這樣的日子她還沒有過夠,她不願出嫁,更不想目睹好不容易得來的爹娘又漸漸老去了……
然而時光如梭,歲月不居,掐指一算,她在這個重生的身體中,已經呆了十一年了,親眼看著哥哥從一個小娃娃,變成了眼前挺拔英氣的少年。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看到哥哥娶妻生子,屠春在期待之餘,不免有些感慨。
吃完年夜飯後,因為還要守歲,一晚上不能睡覺,屠春便把小狗抱回自己屋裡。經過院子時,她無意中看見哥哥坐在院門口的門檻上,大雪落在少年的身上,讓他挺拔的後背看起來有些莫名的落寞。
屠春靜靜地走過去,和哥哥並肩坐下,她把頭靠在屠午身上,問,「哥哥,你不開心嗎?」
屠午從小就有個習慣,一有心事,就獃獃地坐在門檻上望天。屠春是看著他長大的,自然清楚他坐到這裡,肯定是有什麼不能和爹娘說的鬱悶。
「是因為和陳家姐姐的婚事嗎,你不喜歡她?」見屠午遲遲不說話,屠春只好自己猜了下去,她這個哥哥不是心思細膩的人,能讓他這麼長吁短嘆的,思來想去,近期也只有這麼一件事了。
提到自己的婚事,少年還是有些害羞,但看起來卻沒有屠春想象中那麼喜悅,反而有一絲淡淡的迷茫,「娘問我,喜不喜歡陳家的姑娘,我說不知道,我和她沒說過幾句話,怎麼知道會不會喜歡……」
屠春沒有插嘴,靜靜地聽哥哥斷斷續續地說了下去,冰涼的月光映照在瑩瑩的白雪上,天地此刻明如白晝,屠春可以將眼前少年的神情看得非常清楚,她看得分明,她的哥哥是真的不開心。
「娘又問,那你有沒有喜歡的姑娘,我說沒有」,說到這裡,屠午苦笑了一下,他才十六歲,這個年齡可以去娶一個妻子,但還沒有成熟到懂得喜歡這兩個字真正的意義,「後來娘就說,既然沒有喜歡的人,那就和陳家定親吧,她覺得陳家的女兒不錯,以後我們肯定會好好過日子的reads;情深似熔,總統你要乖。」
對於徐氏的這種想法,屠春一時也說不清是對是錯,別說他們莊子上的人,即使是帝都里的王公貴族,哪個人的婚事不都是由父母定下的,千百年來,人們代代都是這般在後人身上傳承自己的意志,讓父母選定了自己的伴侶,然後再為自己的兒女安排婚事。然而活了兩世,經歷過世間的悲歡離合,屠春的視野也開闊了不少,她嘗過□□般的情愛,可也看見李照熙與竇朝雲琴瑟合鳴時的恩愛,倘若真的可以選擇,她希望哥哥能找到一個真心相愛的妻子,而不是在年少無知之時,由父母指定了未來人生的另一半。
可少年真正想要的東西,似乎遠遠比屠春想象中還要遼闊。
「春兒,你年齡小,不記得李家叔叔他們一家人」,不知為何,屠午忽然提到了李嘉行,而且聽他語氣,還頗為懷念。
她當然記得……女孩的臉色開始變得有些難看了,那家人的每一張臉,她都記得清清楚楚的,或許直到骨頭化成了灰,這種恨意才能遺忘。
屠午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他沒有發現妹妹的異樣,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你剛出生那年,李叔叔託人來接照熙他們,那個人叫魏長歌,我叫他小魏叔叔。第一次見到他時,我正在村口玩泥巴,他牽了一匹馬,春兒,我敢打賭,你一定沒見過那麼神奇的馬……」
在屠午的敘述中,那段蒼白了的歲月開始重新熠熠生輝。小魏叔叔人很好,沒有架子,總是陪他玩,還會給他講帝都里的事情,那裡是天下最繁華的地方,有天下最美的女人,也有天下最英勇的男人……屠春幾乎可以想象,以魏長歌的口才,他將如何繪聲繪色地將一顆嚮往的種子放到了當時的小男孩心裡,現在屠午長大了,這顆種子也枝繁葉茂了。
「娘說,喜歡就是,感覺自己非要娶這個姑娘不可。我沒有非娶不可的姑娘,但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明澈的月光中,屠午的眼睛很亮,甚至遠遠勝過天上的星子,那裡面彷彿燃燒著一些陌生的東西,熱切得甚至叫屠春有些心悸。
「我要去帝都,我要去見魏長歌」,少年仰望著星空,喃喃道,這句話他不像是說給自己妹妹聽的,更像是隔著遙遠的時空,在沖著那個蹲下來與他拉勾的男人叫喊,「我們約好的,我一定要去見他……」
屠春突然間想了起來,李嘉行高中后,有段時間,村上的人們都很希望自家孩子也能這麼光宗耀祖,所以湊錢從鎮上請回了個屢試不中的老童生,讓他教村裡的孩子們讀書。開始的時候,各家爹娘逼得厲害,小孩們都去得齊整,黑壓壓地坐了一大片,可惜太平村的孩子們野慣了,那名老童生的水平也有限,沒過多久,去聽課的人就少了,最後村裡人一致認為,自家孩子不是讀書的料,於是又客客氣氣地把那位老童生請走了。然而,素來貪玩的屠午自始至終都規規矩矩地過去聽課,一次都沒有落下,直到現在,每次去清河鎮的時候,屠午還要拎著禮物去看那個老童生,請他再傳授給自己一些學問。
少年夢囈般地說了一會兒,或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了,他故作鎮定地摸了摸屠春的頭,「春兒,我就是隨便說說,你可別告訴爹娘,免得他們亂想。」
「其實想想」,他站起身來,神色中忽然有了幾分與年齡不符的憂鬱,「陳家的女兒真的不錯,長得挺好看的,可能娘說得對,時間一久,我就會喜歡她了。」
屠午說完這句話,然後便沒有了繼續傾訴的心思,他勉強沖著妹妹笑了笑,「外面冷,咱們進屋吧。」
你不是隨便說說的……屠春牽著哥哥的手,一步一步往回走,雪地中,他們的影子相互依偎,也是手牽手的親密模樣,屠春心中有些恍惚,她不斷回憶哥哥晚上的話,心想,你是認真的,你一直都不甘心呆在這個小村莊里,你想去帝都,想出人頭地,如果你一直呆在太平村,總有一天,你會憎惡牽絆你留下的一切……
因為這一切,都曾經發生過啊reads;女總裁的極品保鏢。魏長歌同樣到了太平村,哥哥同樣刻苦地讀書,那扇通往繁華帝都的窗戶一旦打開,便在男孩的心中關不上了。只不過,在那一世中,徐氏早早地死去了,屠大海在傷心自責之下,逃到了酒瓶子中,面對爛醉如泥的爹和年幼的妹妹,長大了的男孩終於沒有自私地一走了之。
他選擇留下來,照顧他的親人,他的累贅。
女孩渾身都顫抖了起來,屠午嚇了一跳,不知道妹妹怎麼了,手足無措地看著她。
「沒關係」,阻止了哥哥打算喊爹娘出來的舉動,屠春撲到少年懷裡,她不敢抬頭,生怕對方看到自己滿臉是淚,「等一下就好了。」
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哥哥永遠陰晴不定,暴躁而易怒,在那些灰暗貧苦的日子中,哥哥就像只翅膀被捆住的鷹,將自己的夢想與熱情都硬生生地壓抑下去,絕望地陪他們熬日子……後來她嫁到了帝都,丟給哥哥的,是一個酗酒的年邁父親,還有一個痴痴傻傻的妻子。
在她被幽禁在偏院中,生不如死的時候,她的哥哥同樣過得艱辛,更有甚者,他這場無期的幽禁,早從童年便開始了。
雪越下越大,彷彿是感受到了屠春遲來的痛悔,她總覺得是自己寬容了兄長,可萬萬沒想到,竟是兄長用一生寬容了她和父親的無能與遲鈍。
懷中的女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屠午不敢動彈,任妹妹趴在自己胸口大哭,他使勁回想自己方才的話,想要找出是哪句話說得不對,讓他的妹妹這麼傷心……
屠春哭得雙眼紅腫,自然瞞不過爹娘,徐氏心疼女兒,慌忙問她怎麼了。
屠春半真半假地抹著眼睛,撒嬌道,「一想到哥哥要娶陳家姐姐,我心裡就難過。」
她枕在娘親腿上,不依不饒地鬧著,「我不管,剛才哥哥答應我了,兩年內都不娶妻。」
屠午剛奇怪自己何時說過這樣的話,卻見妹妹沖他眨了眨眼睛,頓時心領神會,趕緊開口配合,「娘,你沒見妹妹剛才的樣子,我只能答應她,不然她能哭暈過去!」
「說的這是什麼胡話」,徐氏面有薄怒,「咱們昨個兒不是說的好好的,怎麼說變卦就變卦了?」
屠春見狀,又開始嚎啕大哭起來,邊哭邊鬧,「我不管,我不管,哥哥說過了,他不娶新媳婦!」
女兒一直乖巧懂事,是徐氏的心頭肉,如今見她哭得這麼難過,轉臉又看見兒子臉上遮掩不住的期待,婦人的心腸不知不覺地軟了,她拍拍女兒的後背,無奈地說,「好了,好了,小祖宗,快別哭了。」
她再看向兒子的眼光卻嚴厲了許多,徐氏板起臉,訓斥道,「你自己不想成親就算了,還鼓搗著讓你妹妹出頭,她哭得這麼厲害,萬一傷到身體怎麼辦?」
屠午不敢吭聲,站在原地聽娘親罵了半天。末了,徐氏還意猶未盡地瞪了他一眼,轉身進裡屋找屠大海商量去了。
徐氏剛走,少年便興高采烈地將妹妹舉起來,小聲誇她,「還是你有主意,我那時候說破了嘴皮子,娘親就是不聽。」
屠春沒有說話,她目光溫柔地看著哥哥,心中靜靜地下定了決心,以前是她糊塗,總想著躲在村子里,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算了,可是卻從未想過,她的兄長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理應像雄鷹一樣,翱翔在任何一個他想要去的地方。
兩年,給她兩年的時間,屠春想,她要抓緊時間,為哥哥謀劃出一條出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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