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蹩口餘生

5.第5章 蹩口餘生

巨蹩不閃不避,箭枝沒入體內,猶如泥牛入海,起不了絲毫作用。路上血屍的殘肢斷臂一旦被它碰到,盡皆被其吸收。

此時眾人接到通知,馬車上紛紛拋出行李,金銀玉器,名家字畫,滾落得滿地都是。斷後人員手執強弓,分作前後兩隊,結成軍陣,凝神對敵。

巨蹩沿途吞吸收血屍,它每走一步,就有許多濕滑的肉塊從身體滑落,繼而被尾部吸收,它的身體愈加龐大,速度也越來越快,托著一條長長的血印逼近眾人。

盧欽看得分明,下令道:「放箭!」后隊得令,弓弦驟響,十數箭朝著巨蹩前螯關節射去。但聽「噗噗」數聲,巨大的前螯從中斷開,露出纖細軟弱的足腳。

一輪射罷,后隊速度略提,取箭上弦,前隊騎士速度放緩,與后隊切換位置,繼而銳箭若風,直奔巨蹩腿足。巨蹩避無可避,六隻長足連斷三隻,匍伏在地。

盧家眾人弓馬嫻熟,更擅長戰陣配合,他們先射前螯,再斷腿足,端的是箭無虛發。巨蹩化生的腿腳,不過幾息時間就被射斷,轉瞬間幾輪箭罷,巨蹩空有龐大身軀,卻無法靠近一箭之地。

又一輪齊射,螯足割裂過半,拉著絲線墜向地面,就在將斷未斷之際。巨螯仰頭髮出一陣含混不清的吼叫,猛得將螯足甩向眾人。

盧欽位於大隊最後方,他眼疾手快,腳尖在馬鞍上一點,躍到前方馬匹,抱緊騎士。那匹汗血寶馬卻未能倖免,被墨黑色的血肉緊緊裹住,頃刻間化作一灘血泥。

盧欽痛失愛馬,不得不坐上馬車。此時從旁觀看,只見巨蹩看似失利,卻有源源不斷的血屍補充,而盧家箭枝的數量卻有極限,一夜奔逃,已經消耗很多。而血屍數量實在太多,巨蹩連連吸收,身體就如滾雪球般膨脹變大。

初時,一輪齊射就能斷去巨蹩螯足,到後來卻要兩輪甚至三輪,此消彼長下,再有一時半刻,眾人必然不幸。盧毓、盧珽眼見情勢危急,率人帶著弓矢箭枝趕來增援,卻如杯水車薪,仍舊無濟於事。

此刻眾人已經扔光行李,連車廂也被拆除,馬車上除了婦女小孩外,僅余同伴的屍體和所剩不多的照明物。

眼瞧著巨蹩漸漸逼近,盧欽終是將心一橫,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把屍體也拋……拋下去!」要知盧家軍紀極嚴,同袍之間情如手足,豈能做出此等事情。旁邊侍女彷彿沒有聽清,再問一遍。

盧欽雙手戰粟,抓住車架,咆哮道:「我叫你把屍體扔下去!」那侍女嚇了一跳,不敢再問,將一具屍體推下馬車。周圍馬車見此情形,也將車上的屍體推下。屍體「咚咚」墜地,猶如一柄柄重鎚擊打在眾人心頭。

「少爺。」侍女顫聲喚道:「少……夫人。」盧欽聽到此話,心頭劇震,順著侍女目光看去,只見一具被白布層層包裹的屍體,隨著馬車的顛簸,露出嬌好的面容。她面目如玉,眉若細柳,不是綠蓉是誰?

盧欽伸出顫抖的手,慢慢用指頭撫摸她的頭髮,隨後用雙手緊緊地將她抱在胸前。胸口的平安符傳來陣陣溫暖,懷中的人兒卻已冰涼如雪。四周血屍涌動,後方巨蹩嚎叫,此時卻出奇地在盧欽的腦海中消失,彷彿整個天地之間,唯有他們二人。

突然,族人的慘叫聲傳入耳中,盧欽猛然驚醒,他虎目閉闔,雙手伸出車架外,緩緩鬆開,綠蓉也隨之跌出馬車。

夜色沉悶,黑暗籠罩著大地,盧欽換了個坐姿,不留痕迹地拭去淚珠,誰也沒有看見,誰也沒有留意。隊伍依然在前進,后陣的喊殺也依然斷繼續續地傳來。

盧欽將喉嚨里的哽咽生生壓下,喝令道:「所有的屍體,全部拋下馬車,違令者,斬!」這一番動作彷彿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話音剛落,便頹然坐倒在車上,手臂無力地垂下,雖然車速越來越快,但他的心卻如凄涼的夜晚般,漸漸冷卻。

此刻盧毓盧珽帶人斷後,箭矢逐漸告罄,巨蹩已如小山般大小,眾人手握短匕,均是報了玉碎之心。

沒想到大隊人馬輕車疾行,竟慢慢與巨蹩拉開距離。眾騎只當巨蹩勞累,生機凸顯,個個興奮異常。盧毓連連指揮,更是巧運地利阻擋巨蹩,不多時又拉開一箭之地。

巨蹩眼瞧著距離越拉越長,發出陣陣怒吼,極不甘心。

其實,蹩王凝聚巨蹩,本便極耗陰氣,沿途又不知吸收了多少血屍,更是超過了它所能控制的極限。因此,當它的身軀大過一定程度時,速度便會減慢,最終被盧家眾騎反超。倘若巨蹩膨脹到十多人大小時就不再吸收,或是盧家沒有拋屍輕車,那麼盧家眾騎卻是必死無疑了。

眾騎擺脫巨蹩,都有死裡逃生的感覺。轉過山腳,盧家眾人踏上官道,不遠處就是滎陽城。盧植戴罪之身,本來不敢驚擾官家,但此時已經顧不得這些。

卻不料越靠近滎陽,血屍越多。半夜衝殺,盧家早已人困馬乏,燃料也即將耗完,不容盧植多做選擇。又行數里,借著昏暗的月光,隱隱看到了滎陽城池。

眾人強打精神,衝殺過去,只見城門半掩,血屍漸少,空氣里到處瀰漫著一股難聞至極的腐臭氣息。盧植大喝一聲,眾人一鼓作氣,沖入城中。

城內並無血屍,眾人休憩一陣,向內城行進。不過百步,赫然瞧見數具無頭屍體,屍斑點點,蛆蟲爬滿全身。屍體身軀潰爛,竟像是正在變作血屍。

眾人心中一涼,均想血屍莫非全是滎陽城民死後所化?再往深處走去,屍身漸多,腥臭更增。轉過一條街角,眾人定睛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

原來城中的廣場上竟然羅列著數十座高達丈余的屍塔!屍塔周圍用青竹支起六、七個丈余寬闊的大鍋,不知有什麼用途。偌大個城池竟如修羅屠場,連一個活人也沒有!這裡所有的屍體都被割去頭顱,不辯其貌。

屍塔周圍蠅蟲亂舞,幾隻烏鴉「呱呱」騰起,更添驚怖。饒是盧植久經沙場,此刻也是毛骨悚然,只覺得陰風連連,無數冤魂怨鬼在暗中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眾人再也不敢稍作停留,隨意揀了些乾燥木材,出城向東而去。

出得城來,眾人又累又餓,馬匹更是睏乏不堪。眼瞧著黑壓壓的血屍猶如海潮般湧來,均生出一股無力之感。

盧植走在最前列,遙遙看見前方火光閃動,不由忖道:「此處血屍繁多,前方說不定是賊人巢穴,若是貿然前往,豈不是自尋死路?但若是留在這裡,更是凶多吉少。」

一念至此,當即喝道:「大伙兒聽著,前面不遠處有火光,想必有人家居住,我們這就衝過去,還能藉助地利抵禦妖屍!」眾人抬頭遠望,果真看到前方有一抹若隱若現的火光,當即奮起最後一絲力氣,跟隨盧植沖了過去。

盞茶工夫,眾人奔到近前,借著朦朧的月色,看清前方只是一座矮舊的土地廟。那道火光也並非燭火,而是一刻滿道文的符咒,符咒跳動著烈火般的光焰,黑夜裡十分顯眼。

血屍搖搖晃晃的走動,始終不敢靠近符咒百丈之內,而此處恰恰又是咽喉要道。也不知何人如此神通廣大,僅僅憑藉一道符咒,便將這不計其數的血屍封鎖到了土地廟以西,萬不敢逾雷池一步。

眾人沖入百丈之內,都是大口喘息,更有甚者竟爾暈倒過去。盧毓燃起乾柴,帶人上前查看,走過百十來步,前方傳來爭執的聲音。

卻見兩人一高一矮,披甲持槍,儼然官兵裝扮,另一人半邊身子隱在廟內,只露出頭來,他包著頭巾,山羊鬍須,想來是本地農戶。

盧毓輕舒一口氣,差人回報盧植,自己上前詢問。剛走數步,忽見高個官兵左臂一扭,揪住老農衣衫,右臂扼上脖子,雙手使勁一拽,將那老農從廟裡拉了出來,老農立足不穩,頓時變作滾地葫蘆,官兵一起大笑。

老農顫巍巍地掙扎站起,高個官兵又使勁將他按倒,黑臉埋入土中。矮個官兵順勢一腳踩在老農背上,惡聲道:「老東西,給老子識相點,快把靈符揭下來。」

老農抬起頭,支支吾吾說著什麼,卻因為滿嘴血泥,含糊不清。矮個官兵嘿嘿笑道:「老東西,不交靈符也行,拿頭來抵便成。」說著竟要舉槍。

盧毓生性嫉惡如仇,驟然見此欺民之事,頓時怒不可遏。他三步並作兩步,搶到前頭,橫劍架住長槍,左手推開官兵。

官兵沒想到有人膽敢架官府的梁子,微微一愣,繼而瞧見盧毓雖然滿身血污,但一身行頭卻非常華貴,兩人對視一眼,均想:「有錢的主兒來啦,今兒咱哥倆可真走運。」貪念大起,各提了長槍,突然向盧毓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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殤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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