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青山有靈雲遮處,邀月同住
杜琉璃陪著張小牛站了一會,覺得這樣挺傻,他發了呆勁,自己幹嘛要陪她一起發,於是問道:「大笨牛,你的房間是哪間?」
張小牛道:「還沒選好。」說著轉頭,卻是一愣。
原來自己沒注意,這山石小路到了這崖邊還不是終點,峰迴路轉,貼著崖壁尚有一條小路,回折而上,盡頭處是一塊突出山壁的大石,大石上也是一間小屋,卻不知因何原因,似乎房屋久未有人打掃整理,小屋前後竟長了許多雜草,便是屋頂茅草中也有許多爬藤落地生根,長出的爬藤將屋頂佔了個結實尚有許多垂落下來,讓人一見雖覺亂卻又有許多山林間的親切。
張小牛一眼便看中了這間特別的屋子,指著道:「就那間屋子吧,那裡的風景肯定絕好。」
杜琉璃順著看去,臉色卻是一怔,呆了呆,似乎有些猶豫,卻還是開口道:「那是卓揚師叔以前住的屋子,二十年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似乎卓揚師叔犯了大錯,被掌門逐出師門了,現在整個靈劍門都沒人敢提卓揚師叔的名字,掌門對這個很忌諱。」
張小牛奇怪道:「那這房子為什麼還留著?反正現在也空著,我就住它好了。」
杜琉璃似乎認準了這間房子,只得繼續解釋道:「卓揚師傅年輕時和我爹是最要好的師兄弟,以前也住在我們星沉峰,雖然他現在已經被逐出師門了,但我爹念著舊情便把他的房間保留了,只是不許人靠近,更不許人去打掃整理,說是怕弄亂了裡面的東西,說卓揚師叔是個極風雅的人,一桌一凳擺放都很有講究。」說到這裡又撇了撇嘴道:「呸,桌子凳子放在那能有什麼講究?卓揚師叔定是在裡面藏了什麼東西,總有一天我要進去找找看。」
杜琉璃發了幾句牢騷又道:「這裡就成了我們星沉峰的禁地,小時候我跑到裡面玩,被爹知道了,還招了一頓好打。」
張小牛沒法,只得在一排房屋中選了最靠近崖邊的一間,進去一看桌凳櫃櫥一應俱全,雖說不上精緻,倒也都是厚實耐用。
張小牛剛選好房間,六師兄胡知進便領著下人帶了些臉盆被褥等生活細軟尋了進來,笑道:「小師弟,你怎麼選了這間,害我一番好找。」說著讓下人把東西放下並把屋子裡面又仔細收拾一番。
張小牛有生以來第一次是別人幫自己鋪床疊被,有點不習慣,想上去幫忙,卻被杜琉璃和胡知進拉到屋外說話。
張小牛問道:「我聽師娘喊師傅做師兄,這個事為什麼?」
杜琉璃道:「這能有什麼,他們原本就是師兄妹唄,就像我和你這樣……」說到這裡忽然發現自己說錯了話,自己這般比喻豈不是暗指自己將來要和他結成夫妻,就像爹和娘一樣?連忙住了口,鬧了個大紅臉,卻發現張小牛和胡知進兩人都沒在意到,這才暗舒了一口氣。
三人又閑話了幾句,胡知進便告辭了,臨走不忘叮囑張小牛到了山上要換上門內發的弟子服飾,因為山上人數眾人,哪能都認識全了,只能按身份不同穿著不同的服飾,平時都是靠看服飾識別身份。
晚間飯前時間,張小牛等一眾弟子都換了門內弟子服飾在大院內集合,張小牛對這身衣服頗為滿意,醫生青色利索勁裝,手提一把水雲劍,大有一副江湖中快意恩仇的俠客模樣。
張小牛和岳霆正式拜見了師娘任鵑,給任鵑敬茶,任鵑對他們的來歷也不做過問,不知道是杜威德已經告訴了她,還是她信任杜威德,然後自然勉勵他們要勤練武功,團結師兄弟等等。
晚飯後杜威德讓眾人都回去休息,又命岳霆張小牛和卓雨池明天早上到演武場等他。
張小牛回到房間,洗漱一番,便要睡覺,卻又睡不著,一想到自己明天以後能練就一身通天徹地的本領怎能不興奮,如何能睡著?在床上翻轉幾回始終沒有半點困意,索性起床披了衣衫出門。
來到白日看到的有山花的崖邊,便在自己的小屋不遠,此時山林間沒了白日的獸吼禽鳴,卻也因為安靜能聽聞許多低低蟲聲,看不清遠處的山巒,倒是滿天星月於這片朦朧中顯得明媚許多,那柔白的月光彷彿處子的柔荑撫上了山峰,撫上了山花,也撫上了這山峰上山花旁的小小少年。
張小牛又被惹發了獃氣,吟出一句:「青山有靈雲遮處,邀星月同住。」
張小牛對這句頗為滿意,正要搜腸刮肚再想一句,卻聽身後一人輕輕一嘆道:「奈何星月薄性情,天明終離去。」
張小牛回頭一看,大驚失色,此時月光尚明,只見自己剛剛所立之處身後空無一物,半個人影也無,但自己剛才聽得真切,那男子聲音清晰無比,就像是對這自己耳邊說的一般,自己耳力一向甚好,絕不會聽錯。
張小牛隻覺渾身發麻,手腳冰涼,背後冷汗潺潺,自己以前讀書,不信鬼神,但是今日所見之天橋怎麼看都不是凡人手筆,心中對往日信念已經頗多動搖,現在便連山精鬼怪也找上了自己,如何還能整定?
張小牛在原地狠咽了幾口口水,才撞著膽子道:「你是人是鬼?出來一見。」
張小牛說出這話就後悔了,若是山精鬼怪,既然他不現身,自己不去理他就是了,現在竟然主要要求他現身一見,若是惹他著腦要吃了自己怎麼是好?
好在那不知是何方神聖的聲音和聲音的主人都沒有突然出現,張小牛在原地稍等片刻,見沒有半分異象發生,心中大呼僥倖,也沒了賞月看夜景的心思,便是再有些興奮,此時被這一下也去得乾乾淨淨了,匆匆回屋繼續睡覺。
一覺醒來天色已經微亮,張小牛半夜驚嚇過度,睡得並不好,但是第一天練武怎能賴床懶起,於是利索的洗漱穿戴一番,來到岳霆屋前想喚他一起前去,卻發現他也存了自己一般心思,早早起床已經收拾停當。
張小牛和岳霆兩人一同來到大院內的演武場,卻發現大師兄卓雨池早已在那練劍了,張小牛沒什麼武功底子,眼力自然也有限得很,看不出這劍法的好壞,只是見卓雨池身形翻飛之間,一團劍光始終在自己周身前後盤旋縈繞,覺得很是好看。
卓雨池一套劍法練完收勢,便聽張小牛大喝一聲:「好,再來一個。」竟是當成了在看街頭賣藝的一般。
三人聊了幾句,杜威德便來了,杜威德見張小牛和岳霆到得早,滿意點頭道:「我們練武之人,便是要聞雞起舞,千萬莫學其他些個懶人,天天要等太陽曬到屁股才肯起床,這武功怎能練得好?」說著眼睛卻去看一旁的一個柱子。
張小牛等人順著看去,卻見柱子便露初一角裙擺,接著轉出一人,卻是杜琉璃,杜琉璃惱道:「爹爹,這是故意在說我,我武功練得不好卻不賴我,是你不肯教,把我推給娘,娘的武功沒你好,教出來自然也沒師兄們好,我今天不就起得很早嘛?」
杜威德不氣反笑道:「那好啊,從今天起我來教你,每天早晨都這時候給我到演武場來我『好好』教你。」那『好好』二字咬音頗重。
杜琉璃自然聽出杜威德言中要好好打磨自己的深意,又想便是要日日這般早起自己就受不了,不由氣苦道:「爹,你又欺負我,我找娘去了。」說著轉進裡間自去找任娟了,卻不知她這刁狀要如何去告。
杜威德見杜琉璃離去便對張小牛岳霆和卓雨池三人道:「不去理他,你們跟我來。」
杜威德領著三人進到一座祠堂模樣的房間,裡面卻沒有供奉牌位,卻在正中牆壁上掛了一副畫像,那畫像畫得極為傳神,畫上是一位青年劍客,青年劍客劍眉星目,立於高峰,遠眺天邊,神情倨傲,似乎天下沒有什麼能入他眼睛一般。
杜威德正色道:「岳霆,張小牛,你二人既然已經入了靈劍門星沉峰,便要與你們說說我們這一峰的來歷,你們可知為何這靈劍門弟子近萬,靈山境內山峰無數,為何除了女弟子所在的月落峰便只有我星沉峰寥寥數人自成一峰?」
張小牛和岳霆自然不知其中緣由。
杜威德又道:「我星沉峰一脈,原本並不歸屬靈劍門,凡我星沉峰弟子除了長春子祖師外還另有一位任一清祖師。」
張小牛和岳霆都聽的一頭霧水,杜威德卻不理他們疑惑,指著牆壁上的畫像接著道:「這便是任一清祖師,任一清祖師與長春子祖師年輕時相識,結成至交好友,結伴行走江湖,闖下若大名號,一身劍術武功江湖中鮮有對手,後來長春子祖師於靈山之上創建靈劍門,任一清祖師便久居星沉峰,任一清祖師雖未加入靈劍門,但是卻也在晚年於靈劍門門中擇選了幾名弟子收入門下繼承衣缽,繼而我星沉峰一脈便歸於靈劍門門下卻又自成一峰,自此代代相傳,雖人丁單薄,卻也能人輩出,不叫其他門內弟子小看。」
岳霆和張小牛這才明白原來自己這一峰竟有如此來歷,岳霆命岳霆張小牛在任一清祖師爺畫像前一番跪拜這才算是正式拜入了靈劍門星沉峰門下。
了解了師門來歷,拜見了祖師爺,便該是傳授師門武功了,岳霆和張小牛二人對此都頗為期待,這些時日見慣了師傅師兄門的高來高去,兩人真是年少熱血,怎能不羨慕?卻不想杜威德一句「你二人的入門基礎武功由雨池傳授」將兩人打發了,張小牛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杜威德要卓雨池和他二人今日一起到演武場的原因了。
卓雨池領著岳霆張小牛二人來到演武場,見二人有些失望的模樣,笑道:「八師弟和小師弟不要失望,師兄弟幾人的入門基礎武功除了我是師傅親授外,其他從二師弟開始都是由我代為傳授的。」
岳霆和張小牛二人也只是少年心性,略微失望而已,此時聽到二師兄道六師兄都和自己兩人一般待遇,已經恢復了心情。
張小牛開玩笑問道:「大師兄,你家裡以前是不是打漁的?」
卓雨池不料張小牛有此一問,奇道:「小師弟,我家事在師弟們面前甚少提及,你是怎麼知道的?」
張小牛哈哈笑道:「還真讓我猜到了,卓雨池可不就是捉魚吃嗎?若不是打漁的怎麼能連給孩子起名字都想著捉漁?」
卓雨池一愣,想不到張小牛竟是瞎蒙的,笑著解釋道:「我家雖是打漁的,我的名字卻不是這個由來,只因我出生那天,下了一場大雨,將門前一口池塘都灌滿了,我爹沒什麼學問,就給我取了雨池這個名字,難道你爹給你取名張小牛,便是取名的想著要吃牛肉不成?」
張小牛本來是開句玩笑卻被卓雨池這一句問住了,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得轉移話題請卓雨池傳授入門基礎武功。
經張小牛這一笑鬧,師兄弟三人親熱了幾分,傳授武功起來卓雨池倒不好斷大師兄的架子,從懷裡摸出兩本薄書遞給二人,卻是早有準備了,不知二師兄到六師兄每人是否也收到過。
卓雨池解釋道:「這是我靈劍門的入門內功心法,我靈劍門的劍法都是依託內力,只有內力修鍊好了才能修鍊劍法,內力越深厚劍法也才越有威力,若是內力不夠,強練武功輕者進展緩慢或者毫無進展,重者走火入魔,極其危險,所以只有等你們內力有所成就才有傳授你們入門劍法。」
張小牛問道:「大師兄,我們這入門內功心法叫什麼名字?」
卓雨池奇道:「名字?入門內功心法便是入門內功心法,能有什麼名字?」
張小牛心下不免又是失望,以前不管聽說書還是看過的遊俠列傳裡面練的武功不是什麼什麼神功便是什麼什麼絕學,自己要練的武功卻連個名字都沒有。
卓雨池接著便為二人細細講解這入門內功心法,大到經脈運行,細到穴竅位置。
張小牛這才知道武功中竟然有這麼多學問,想自己以前在岳府所練得那些槍棒把式和這相比都成了繡花枕頭一般虛有其表,不由聽得更加仔細認真,生怕自己聽得有所錯漏練功時走火入魔。
遠處偶然經過的杜威德見卓雨池教得仔細,岳霆張小牛二人學得認真,不由滿意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