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石破天驚有三問,何以為武
自從開始練習入門內功心法,張小牛才知道師父當初說自己資質有限是多給自己面子。
第一個半月後張小牛懷疑自己資質算不上好,第一個月後張小牛猜想自己資質一般,第二個月張后小牛肯定了自己資質很差,只是還不知道究竟差到什麼地步,第三個月張小牛才算徹底確認了自己的資質是差到了極點。
張小牛練習入門內功心法,早起晚睡,自認認真刻苦,每日花在練功上的時間遠比岳霆來得多,但相對於岳霆半月不到就在體內有了明顯的氣感,自己卻是直到三個月以後才勉強有點微弱的氣感,這結果幾乎讓張小牛就此息了練武的心思。為此張小牛沒少遭到杜琉璃的嘲笑,而那大笨牛的綽號更是落實得不能再實了。
不過好在杜威德也知道張小牛的練武資質,對他的武功倒未做什麼硬性要求。張小牛終究少年心性,經過這幾個月的失落,對練武已沒了當初的急切心情,也不再如當初般整日修鍊,漸漸鬆懈下來,這一鬆懈反倒覺得這些只知修鍊的日子有些無聊了。
這些天來除了杜琉璃時而會尋自己玩耍,其他幾位師兄平時除了吃飯便是連人影也見不到的,不知道躲到哪裡練武去了。
張小牛便想找些書本來打發時間,以前他在岳府,便看了府里很多藏書,早已習慣了空閑時看上一兩頁,內容到也不限,他什麼都看。
張小牛便尋來峰上管事的蔡老頭問他這峰上有什麼地方可以搞到書看。
這蔡老頭上山已經十多年,眾人敬他年歲大,杜威德夫婦稱他老蔡,卓雨池等一眾師兄弟則稱他蔡老,平時管理山上大小雜事,若是偶爾來了興緻還會下廚弄一桌好菜,這蔡老頭的手藝極出色,張小牛有幸吃過一次,便是以前岳府里所請廚師的手藝比起來也大為不如。
蔡老頭聽明張小牛來意,略一想道:「九少爺,我仔細想了一下,你若要找些武功秘籍我們星沉峰上是沒有的,便是有也是在老爺手裡,但若只是要尋些雜書來打發時間,這星沉峰倒還真有個地方有些藏書。」
不知道其他峰上下人與門人只見如何稱呼,只星沉峰上嚇人卻是稱呼杜威德與任娟為老爺和夫人,稱呼杜琉璃為小姐,至於張小牛這一眾師兄弟則被按入門順序稱呼為少爺,張小牛便落了個九少爺的稱呼,整座峰上倒似一個大戶人家一般。
張小牛以前做慣了下人,被人稱呼少爺初時很不適應,就像身上被人放了幾十隻虱子一般,渾身癢得不自在,只是卻又不知道換個什麼稱呼才能更好,而且也怕若是隨便換了稱呼,亂了星沉峰上的規矩,以前在岳府這上人與下人在稱呼上極為嚴格的,下人若有越舉懲罰也是極重的,好在時間久了被叫得多了也就開始適應了。
張小牛本來對尋書之事並不抱太大希望,峰上除了下人都是練武之人,都是些整日舞刀弄劍好勇鬥狠之徒,肚裡墨水大多隻限於識字,所為也不過是能看懂武功秘籍,又有誰對這些於練武毫無用處的書本感興趣,便是有些書本怕也是要被丟進灶里當材燒的,此時聽蔡老頭這般回答,登時喜出望外,忙道:「你快帶我去。」
蔡老頭領著張小牛來到一處小屋前,張小牛這才發現這裡竟離自己所住的屋子極近。
蔡老頭見張小牛急切模樣,也不多話,直接取出鑰匙打開門道:「九少爺,書全在這裡面了,去不知有沒有要要看的書?」
張小牛走進去一看,大為驚訝,這屋子從外面看來不大,裡面竟然整整齊齊擺放了半屋子書,張小牛略略掃過一眼,正史野史,傳聞雜記,俠客列傳等等竟是包羅萬象,一應俱全。
張小牛大為高興,一邊隨手拿過一本翻看,一邊奇怪問道:「蔡老,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多書?」
蔡老頭道:「這似乎是老爺一位師弟收集的,聽說老爺那位師弟不但武功卓絕,而且還是個文雅人士,讀書無數,出口成章,吟詩作畫更是無所不能。只是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老爺這位師弟似乎犯了什麼大錯被掌門逐出師門了,這些書便被留了下來,放在這裡一直沒人動過。」
張小牛想起初到星沉峰那日杜琉璃曾經說過的卓揚師叔似乎也是因為犯錯被逐出師門的,於是問道:「你說的是卓揚師叔?」
蔡老頭道:「他叫卓揚么?這我倒不清楚了,我也是聽說的。」
張小牛對這位卓揚師叔大為好奇,很想知道這位非但武功卓絕且又文才出眾的師叔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又到底犯了什麼大錯,竟然弄得被逐出師門不算,還連名字提都不能提,只是自己現在輩分地位,武功更有限,沒機會更沒人可以詢問,只能等待將來有機會再說了。
張小牛隨手翻了兩本,發現這些書本保存都很好,不但分門別類擺放整齊,且書上不佔半點灰塵,更沒有一點蟲蛀或發霉,顯是平時護理之人極為用心,不由問道:「這些書是誰打理的?」
蔡老頭一愣,道:「沒人打理啊。這些書又不是菜放在這裡難道還會壞掉不成?哪還用什麼打理?」他不知道書若長時間無人打理,也極容易蟲蛀或發霉而壞掉的。
張小牛奇道:「如果沒人打理定會落上塵埃,怎會如此乾淨?」
蔡老頭也很奇怪,只是卻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這鑰匙只我手裡有,以前根本沒人來過。」
張小牛雖有些疑問,但心神已經被手中書本吸引進去,也不再追究,捧著書本走到光線明亮處仔細閱讀起來。
蔡老頭取出一把鑰匙給張小牛道:「九少爺,這鑰匙我那還有,這把你拿著,若是要看書隨時可以自己來。」
張小牛接過隨手揣入懷內,蔡老頭見他看得入迷,不再打擾,自己轉身帶上門去了。
等到天色近晚看不清書本時,張小牛才從書本的世界里清醒過來,暗道以後看書需得有度,不能這般沉迷,看了看天色,便連收好手中書冊,又取出蔡老頭給的那把鑰匙鎖了門出去,等到飯堂時,幾位師兄弟已經快吃完飯了。
接下來的日子張小牛時常去那屋中尋書看,便是去後山林中練武,隨身也要帶上一本,練武間隙休息時便取出閱讀,背依大樹而坐,耳聞鳥語蟲鳴,倒也過得逍遙。
直到半年後張小牛的內力才勉強達到練習入門劍法的最低要求,由卓雨池開始傳授入門劍法。相比於入門內功心法上的拙劣表現,張小牛於這入門劍法上倒是頗有天分,進展甚快,便是與岳霆相比也不妨多讓,讓杜威德甚為滿意。
只是張小牛就算練好了入門劍法,但限於內力有限,更高深的武功卻是練不來,內力進展緩慢,但這由天賦資質決定,便是杜威德也毫無辦法,反而安慰張小牛不要急進。
這麼一來,張小牛倒更顯得無事可做了,於是便整日鑽進書堆里不做他想,杜威德也不管他。
時間總是在不知不覺中改變很多事情,就在張小牛埋頭書本中不知自拔的時候,五年時間匆匆而過,岳霆已經練就一身不錯的武功,便是與大師兄放對也能勉強不落下風,杜琉璃也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捨去滿身稚氣抹上清秀靚麗,唯獨刁蠻依舊,而張小牛自己雖然武功沒學到多少,倒是將那半屋子書冊看了個七八,自問肚裡墨水或未增多,但這天上地下凡事都能說上幾句。
這許多書中,內容幾乎無所不包,其中的奇聞記事遊俠列傳都被張小牛讀後講給杜琉璃小丫頭聽,杜琉璃自己不愛讀書,偏極喜歡聽這些或神或鬼或俠或怪的故事,這峰上也就張小牛有這許多新鮮故事可講,其他幾位師兄講的故事她十歲前聽得都能背了,自然是有空時便來尋張小牛聽故事,五年來兩人關係倒是親密了許多。
張小牛讀書期間還發現了幾本講漁農工商的書冊,讓張小牛對自己這位沒見過面的卓揚師叔涉獵之廣更是佩服的無以復加,張小牛對這些不感興趣,讀過就算,倒是有幾本醫書很對張小牛的胃口,不但仔細研讀,於那些金石藥理頗有所得,更自備針具,在自己身上針灸練手。初時認穴不準,有幾次扎得偏了,不但身上酸麻難當,嚴重的還鬧得眼淚鼻涕齊下,被來尋故事聽的杜琉璃撞見,直笑得肚痛。
不過即便如此,到了現在張小牛儼然已經成了這星沉峰上的大夫,師兄們都是練武之人,身體強健根本不會生病,只是偶爾比試武功會有些跌打損傷,張小牛按摩一番,抹些藥酒,保管第二天就好個七八,倒是這峰上的下人雜役經常會有些小病小痛,來請張小牛看看,張小牛也都是手到病除,讓這些下人極為高興,至少不用趕上幾天山路去上下裕林鎮上尋大夫了。
這一日張小牛練完武功,又來找書看,卻在書架上發現了一本沒有書名的薄薄書冊,這裡的書他已經幾乎都看完了,即便有些沒有看過過至少也有個大概印象,心中奇怪怎麼以前尋書的時候沒有發現還有這本沒有名字的書,不過也不做他想,便取過翻看起來。
張小牛一看之下,大為驚奇,原來這書內的字竟然不是用一般抄書人所用的楷書,楷書方正便於閱讀,而是多種字體,時而嚴正,時而狂草,風格不一,張小牛心下奇怪莫不是一本練字字帖,再細看時竟然是一本練功心得,只是內容顯然不是一日所就,而是每每練武有所心得感觸便記錄下來,以至於因寫書人心情而異連所寫字體也不一樣,而整本書竟然是練習入門內功心法和入門劍法的心得體會。
這裡的書冊都是卓揚師叔所留,張小牛猜想這自然是卓揚師叔當年練武的心得體會,他心下好奇自己這位卓揚師叔武功卓絕,倒不知道他於練武上可有什麼特別的心得體會,便仔細翻看起來。
這書冊前面寫的是練習入門內功心法的體會,到了後面卻是入門劍法與入門內功心法的體會相互夾雜,想來當初也是先從入門內功心法開始,等到內力有所成就再開始練習入門劍法的。
初時寫的都是寫練習過程中的心得體會,張小牛與自己的一一對應,大有補益,接下來幾天張小牛練武時便將書中所述仔細驗證,果然有所進步,不但劍法上更為通透,便是內功修鍊速度上也有所增長。
這書極薄,張小牛每日翻看一兩頁便對照練習,一月不到,便也翻到了末頁,卻見這最後一頁開頭寫著兩個字「三問」。
張小牛大奇,卓揚師叔這般驚才絕艷的人物難道於練武還有疑問不明之處不成,不由來了興緻,仔細看下去。
接下來書中內容便是:
「大道至簡,萬物同理,萬千招式只為一擊,是否可以捨去繁雜招式,只留至簡一擊?」
「招式是內力的運用,練習招式是為了熟悉內力的運用,若是掌握了內力的應用,那是否可以拋棄招式?」
「練習內力是否就是將體內每日所生的力量歸納存於丹田?這些力量又從何而來?又如何因人而異?是否與外界的風勢水流之力同理?是否可以歸納外界力量存於丹田成就內力?」
張小牛驚得險些將手中書冊扔出去。
這些三條疑問一條比一條石破天驚,嚴格算了三條之中一條也不在武學常理之內。
天下武功修鍊內力為的都是修鍊招式,內力只是輔助招式,最後拚鬥都是招式制敵,還沒有聽誰說過不靠招式靠內力制敵的。
以書中所說,內力是根本,招式倒成了輔助,這不是本末倒置嗎?若是武林高手看到這幾句話定然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但是張小牛修為有限,根本沒接觸到高深武學,沒有被武學套路所限,所以雖然覺得這上文石破天驚大悖常理,大驚過後反而隱隱覺得深有道理,不由仔細思索起來。
張小牛渾不知因這三問自己從此走上了另一條路,走進了另一個世界,若說張小牛以前所想所學所知所問是學武,現在便是在疑武,在探求何以為武,武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