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食為天

「冷靜……冷靜！」

面對著這猝不及防的突發情況，尹心閉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鎮靜下來。

沒錯，死魚又如何？被醫生斷言活不長的他，早就被老爺子放棄親自培養，從很久以前開始，尹心就只配在家裡使用這些最下等的材料來進行烹飪。他早已經習慣面對已經不新鮮的食材。那麼，這點困難又算什麼呢？

尹心猛然睜開眼睛，手中的尖刀毫不遲疑的如疾風般掠過魚身，將所有的魚鱗、魚鰭飛速颳去，然後刀鋒一轉剖入魚腹，只是迅速的剔了數下，就已經熟練的將內臟、魚鰓、腔膜盡數剖出，隨後行雲流水般流暢的剁掉魚頭魚尾，將整條魚沿魚脊骨剖為兩半，切成大片。

望著手忙腳亂的尹心，尹亮冷笑一聲，挖苦道：

「事到如今還在做最後的掙扎？莫非你真準備讓黃老師吃死魚不成？奉勸你一句，黃老師可是出了名的對食材講究，如果他知道你用死魚來對付他，那你的下場只能是被打出去……」

「有那功夫說垃圾話，不如多看兩眼你鍋里的東西，連我都聞到過火味了！」尹心頭也不抬的說道。

「你！」

尹亮這才注意到自己的牛柳火候已經稍過了，趕緊手忙腳亂的出鍋，把菜端到黃朗的面前：

「黃師傅，杭椒牛柳，請指教！」

黃朗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菜品。色澤艷麗的杭椒泛著清爽的翠綠色，如寶石般熠熠生輝，而深紅色的牛裡脊還在滋滋的往外冒著油，看著就令人食指大動。黃朗拿起筷子夾起一塊牛柳，細細品味后，點頭道：

「好。牛肉鮮嫩多汁，杭椒清脆爽口，提味解膩，各項作料也是恰到好處。就是火候稍過了點，不然牛肉還會更鮮美。」

尹亮頗為得意的笑道：

「這可是我父親為了支持我參賽，專門從松阪弄來的一頭和牛，比賽前才剛剛宰殺。您所吃到的就是這頭牛最高級、雪花分佈最完美的區域中的一塊牛肉……」

「區區一道杭椒牛柳就用上了如此奢華的食材，尹家的錢勢果然逆天啊！對了，你的堂弟進度如何？我看，也不必再比了，怕是沒有任何菜能壓過這極品的牛肉了。」黃朗笑道。

聞言，尹亮頗有些幸災樂禍的將目光投向了尹心。尹心此時已經開始起了油鍋，在沸騰的滾油中炸著什麼東西。尹亮挖苦道：

「尹心啊，我勸你還是直接退出考試，別再給我們家丟人現眼了。油炸魚片需要事先腌制一到兩個小時才能去腥入味，如今你只剩下十分鐘時間，又能做出什麼東西？」

尹心對尹亮的挖苦置若罔聞，而是繼續在噼里啪啦的沸油中煎炸著什麼東西，與此同時，另一口鍋里似乎在煮著一些什麼。見尹心對自己的話毫無反應，尹亮冷笑一聲，搖頭道：

「可悲啊。困獸猶鬥，真是執迷不悟啊……」

「江南爆魚，請品嘗！」

正當尹亮搖頭晃腦之際，一道熱氣騰騰的爆魚突然放到了尹亮與黃朗的面前。炸得金黃酥脆的薄薄魚片澆上新鮮的醬汁，配上一叢擺成松球狀的翠綠色清新香菜，四溢開來的炸魚香味令人食指大動。黃朗趕緊拿起筷子夾起一塊魚片送入口中。尹亮聳了聳肩，也夾起一片爆魚：

「原來如此，因為蒸魚對新鮮度要求高，所以就做了難以細察新鮮度的爆魚，因為沒時間將調料腌制入味，所以乾脆燒了醬汁。呵呵，好盤算。可惜沒經過處理的魚肉必然是腥味過重，僅憑這個，你就已經完蛋了……」

說著，尹亮將炸魚片送入口中。

下個瞬間，尹亮的心臟就猛然一沉。

酥脆的外表，帶來鬆脆的齒感。

洋溢的魚香，在口中融化開來。

沒有，腥味。

取而代之的，只有淡淡的酒香，淡淡的魚香。濃郁的醬汁，芬芳的酒氣，清淡的魚香，三者毫無違和感的融化在一起，順著舌尖，流入喉頭……

「你是怎麼做到的？」黃朗聲音顫抖著問道。

「怎麼做到的，問問我這位堂兄吧，他可是今天的頭功啊……」尹心冷冷的望著尹亮。

聞言，尹亮心中猛然一沉。

原來如此。

尹亮早就知道尹心要做芙蓉蒸魚，所以早就盤算好了，要在魚上動手腳。但是準備倉促，來不及細做手腳，所以尹亮順手拿了廚房間的一瓶美酒倒進了水箱，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尹心在短時間內就將這陷害變成了天然的優勢——

華夏菜中，有一種著名的菜式叫做「醉魚」，在做魚時直接佐酒可能會使酒味太過濃郁而影響魚香的口感，而事先將酒倒入水箱中使魚慢慢昏醉則會使酒香保持得恰如好處，而且魚兒在毫無痛苦中緩緩沉醉，這樣的魚肉，肉質會更加鮮美。尹心是利用了這一點嗎……

「醬汁濃郁，酒香清冽，魚香飄逸。短時間內，竟用這種普通的材料達到這種境界，看起來勝負已經很明確了。」黃朗滿意的點了點頭。

聞言，尹亮的臉色驟然一沉。其實從剛才嘗到這魚片的滋味起，尹亮就已經很清楚這場比賽勝負已分，而當黃朗說出這等讚譽之語后，尹亮的臉色更是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那麼，我宣布……」

正在黃朗公布結果之際，一位工作人員突然快步走到黃朗身旁，附耳低言了幾句，隨即遞上一個手機。黃朗的表情明顯略略一驚，趕緊抓起手機放到耳邊。

「喂？您是……這……哦，這樣啊……」

一分鐘后，黃朗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起來，不住的用手帕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似乎正在聽聞一件極其驚駭的事件一般。見狀，尹亮的嘴角反倒浮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掛掉了電話，黃朗在位子上坐定，躊躇半晌后，緩緩抬起頭來。尹心與尹亮同時屏住了呼吸，準備迎接最後的判定。

黃朗再度沉默良久后，緩緩開口道：

「尹心這道江南爆魚做的不錯。油炸的火候合適，味道的融合得體，略勝尹亮一籌——但是，很遺憾，尹心！你違反了考試規定，你的食材是在考試前就經過處理的，所以，你輸了。這次考試的勝出者是，尹亮！」

聽到這令人始料不及的結果的瞬間，震驚的尹心猛然將目光掃向了一旁的尹亮。尹亮果然面帶譏誚之色，似是一副早已知曉結果的模樣。聯想起尹亮在比賽前說過的話，尹心寒聲道：

「黃老師，依我看，我出局的原因不是因為什麼食材，而是那通電話吧……」

胖子臉色一滯，尚未開口，尹亮就搶先冷笑一聲：

「尹心，別再糾纏不休了，你，已經出局了。我說過了，你就算再努力，也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尹心茫然冷笑一聲，心底升起一絲寒意：

「看起來，老爺子早就拿定了主意，放棄我，把有限的資源全部用來培養你。可惜的是，枉他做了一輩子的生意，這次的寶，卻完全押錯了。」說著，尹心不由自主的攥緊了手中的菜刀。

「呵呵，遺憾。你確實很努力，從小到大處處壓過我，可還不是沒能笑到最後？我也終於可以跟你說聲再見了。看黃老師的神情，家裡應該是花了不小的代價吧。你尹心臨死前到底還是讓家裡大出血了一次，你總該滿意了吧，畢竟，你就是為了報復我們而來的！」尹亮惡狠狠的說道。

聞言，尹心不禁啞然失笑，搖頭道：

「你覺得我辛辛苦苦的鑽研廚藝是為了報復你？你覺得，我站在這裡是為了報復你們？你要真這麼說，那我只能說——你說得太他媽對了。我就是為了報復你尹亮，就是為了報復你們這些混賬親戚，就是為了報復這不公正的對待，所以才會站在這裡。我就是要報復一切用狗眼看人，一切高高在上，一切不懂得正視人努力的人。你說我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總有一天，我偏要叫醒你們這些裝睡的人，讓你們一貫輕賤人的狗眼，再也閉不上！！！」

「什麼？」

聽完這番宛若宣戰布告般的話語，在場的所有人早已經嚇得面如土色，只能眼睜睜的望著大廳中央，如瘋狗般咆哮著的尹亮，和面帶鄙夷的微笑，拂袖而去的尹心。一片混亂之際，一直趴在黃朗腳邊的小貓卻饒有興緻的望著尹心，嘴角勾起一絲詭異的弧度，彷彿在微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