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陌生母親
「喵嗚!媽,你找我?!」
那天晚上,黑貓小子聽話地從那塊蟲蛀鼠咬光板沒毛的破狗皮上跳下來,親親熱熱地叫了一聲。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灰色的老土貓,還瘸了一條腿,面無表情。
「喵嗚,我的孩子,你長大了,又到哪兒野去了,不能再這樣混下去了,再混下去就真的混成渾球兒了,你得學一些真本事了吧,要不你將來可怎麼活呀!」
一聲長長的嘆息,像很多母親一樣,擔心的嘆息。
「喵嗚,我能學什麼呢?更何況我把貓的本事可都學得差不了呀!」
嘴巴還挺硬,一副理直氣壯的神情。
「喵嗚,再過幾個月圓之日,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吧,那裡……有真正的本事!」
欲言又止,但還是透露出了一些什麼,稍稍地透了個底兒。
「喵嗚,媽媽,你要帶我去哪裡呀?哪裡有什麼別的真本事呀!」
聽得出,還真上心了,還有救,最起碼好奇心未泯。
「喵嗚,我的孩子,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你現在就專心多練練我教你的那些本事吧,那可都是基本功喲。」
說者有意,聽者是不是有心呢?都是后話了!
老土貓對黑貓小子很好,也很嚴厲,不該說的話從不多說一句,點到為止。
望著那個遠去的背影,黑貓小子陷入了沉思。
歲月不饒人,她也在衰老啊!
黑貓小子對老土貓是心存感激的,是十二分的,二百分的!!
來到這個世界的最初記憶還是很清晰的——「喵嗚,醒來!喵嗚嗚,醒來呀,我的孩子!」
迷迷糊糊之中,有一個聲音在輕輕地呼喚著他,不斷地輕輕呼喚著,那是一種蒼老而又慈祥的聲音,如潤物細無聲的春雨,似柳絲拂面的微風。
母親!
迷迷糊糊之中,有一隻手在暖暖地撫摸著他,不斷地暖暖地撫摸著,那是一種久遠而又渴望的記憶,如隨風潛入夜的美夢,似甘之如飴的回憶。
奶奶!
「喵嗚,喵嗚!是在叫我嗎?誰在叫我呀?是母親還是奶奶呢?」
不斷地輕聲呼喚之下,黑貓小子努力地睜開了雙眼,是一隻眼,另一隻開著等於關著,睜眼兒瞎。
「喵了個……媽呀!」
小黑子眼開眼的那一剎那,險些暈了過去,是嚇的——一條鮮紅的舌頭正在舔著他的腦門兒!!!!
「喵嗚呼,孩子,不用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從現在起,你就把我當成你的媽媽吧!」
終於,在和風細雨之下,小黑子接受了眼前的現實。
儘管他的內心充滿了抗拒,可他的身體卻根本不受控制,乖乖地抑或是本能地放鬆了下來,縮成一團,閉上眼睛,任由眼前的這個大貓用嘴輕輕地叼起,一瘸一拐地,朝著草原深處走去。
最初的那段時間裡,黑貓小子就有一種怪怪的感覺,用一句歇後語來形容就是小雞穿高筒氈靴——踢踏不開駕馭不了自己的這身新皮囊,只好甚或是只能、只有跟著感覺走了。
草原的深處,有幾座有新有舊的氈房,樣式很怪,像雨後初萌的蘑菇,沒有見過的。
「到家了!」
大貓說著,把嘴裡叼著的這隻小貓輕輕地放了下來。
「喵了個咪的,這是哪兒呀!」
小黑子充滿渴望地睜開眼睛,怯怯地望了望四周,不禁在心裡罵了一聲,剛才的一切幻想都化成了泡沫,眼前既沒有想像中的「三室一廳」,更沒有「席夢思」,有的只是一座搖搖欲墜的破氈包,還有這座破氈包后的一個大草垛,草垛頂上有一個小草窩兒。
很小,但很軟,也很涼爽,還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眼前的這種樣式古怪的氈包,好像在哪裡見過,似曾相識,只是不能確切地記起了。
「喵了個咪的,我這是到哪兒了呢?」
小黑子躺在草垛頂上的那個小草窩子里,傻乎乎地望著天,滿腦門子的漿糊,百思不得其解。
此時此刻,他沒有注意到的是,那隻大貓正遠遠地蹲在一棵歪脖子老榆樹的那根最粗的枝權上,眯著眼睛,似睡非睡。
眯成一條縫的眼裡,射出一道精光,掃描了剛剛叼回的小貓的全身,包括每一根毛和每一塊皮膚。
然後,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泛上了臉頰,眼神複雜得有些神秘。
蹣跚學步!
輾轉騰挪!
上樹爬牆!
沾花惹草!
吃喝玩樂!
勾蜂引蝶!
……
小黑子在這樣一個感覺非常古怪的世界里,一切都得從頭學起,包括喝水,走路、說話,捕食,睡覺……等等。
幸運的是,他有一個超級有耐心的好老師,別看瘸了一條腿,那隻老土貓的功夫深不可測,絕對不是一隻「三腳貓」。
至少,小黑子和附近地區的眾貓們都這樣認為。
更幸運的是,這隻瘸了一條腿的老土貓好像知道這隻一隻眼的小黑貓的來歷,從來不強求他學習諸如什麼捕鼠的技巧,顯出一副非常的善解人意的作派。
他最怕老鼠了!
有位偉人說過,不管黑貓白貓,抓到耗子就是好貓。
如此說來,這位小黑貓絕對不是一隻好貓嘍,至少不能算是吧!
正因為如此,他可是沒少受到那些自詡為捕鼠能手的眾貓們的冷嘲熱諷。
其中,就包括小粉的父母,有著相同花色的那對老狸貓,有著相同猥瑣眼光的那對老夫婦,真是對色了。
一道道異樣的目光並沒有斷送小黑貓的好心情,他越來越發現,能夠成為一隻貓也是極好的。比如,殘留在記憶庫里的某個片斷告訴他,上一個牆頭都得累出一腦門子的汗。可如今,身輕如燕,上躥下跳,如履平地,上房爬樹,如食小辣蔥,毫不費勁兒,踏雪無痕。
更為難得的是:還有一雙能夠看得清秋毫之末的夜視眼,對了,是一隻,喵了個咪的!
其實,他對只有一隻眼睛生活很是習慣,好像在很久以前就是這樣了,習慣成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