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八章 拍賣會(上)
(一)
有時候,作為敘述者,我會脫離故事,停留在各種思緒的湍流中,進行某種玄而又玄的論述。
但作為講故事的人,我終究還是會回來。
事實上,去那裡,正是為了能夠回到這裡。
如果不是為了安住在這裡,又為什麼要去那樣深入地思考呢。
嚮往彼岸,正是為了安住此岸,正是為了能夠理解:所謂此岸,其實不是此岸,而正是彼岸。
在這個故事開始之後,就不斷地有人對我說,男女主人公的愛情太辛苦了,希望我為整個故事寫一個大團圓的結局。
為了回報那些一路跟隨著故事的讀者,回報一路上溫暖過我們的人們,我會寫一個相對團圓的結局的。
然而,大家一定要頭腦清楚,在此塵世,是不可能找到什麼大團圓的結局的,一切都是有缺陷的,終難完美。
然而,若能清楚地認識到紅塵之中並無完美,安住於當前的結局,不再另有期待,那麼,一切結局,也就都變成了圓滿的結局。
(二)
幸福的到來,和不幸的到來,都是同樣突如其來的。
它就和死亡一樣,經常會在你完全沒有準備好的時候突然襲來。
在作為EsabelleChen而度過的一生當中,我是著名的收藏家。像索斯比的拍賣行這樣的處所,是我經常光顧的地方。
我在世界各地參與過很多次的拍賣活動,但我從未想到將會在這樣的活動中獲得期盼已久的幸福。
那一年,我已經39歲了,依舊單身未婚,事實上,我已經不打算再結婚了,也不打算再結識什麼男朋友。
與愛情的江河日下相比,我的事業則蒸蒸日上,已經在父親的商業帝國裡面承擔了接班人的重任。我擔任了集團的執行董事和CEO。
現在,我已經非常明白商界的遊戲規則,並且懂得如何使用財富的力量來影響世界。當然,是盡量給予它好的影響。
我一直沒有忘記那個護身符,我知道只要能夠拿到它,那扇閉合已久的時光之門就會再次打開。
經過大約8個月的籌劃和運作,我為自己創造了一個取回護身符的機會。
大致過程是這樣的:我通過一系列的關聯交易得到了對一大批價值連城的東方古董的控制權,然後又通過一個基金會的名義將這一大批古董捐贈給H歷史博物館,這是H博物館自成立以來獲得的最大的一批捐贈,整個國家都為之興奮不已,但沒有人知道實際的捐贈者是我。
大批珍貴而保存條件苛刻的新藏品移交在即,立刻帶來了新的問題。
H博物館必須進行緊急擴建,而緊急擴建需要快速的資金。
正在他們籌措資金的時候,我通過為他們服務的主要銀行集團向他們提出了融資建議:通過轉讓部分藏品給私人博物館,而獲得所需的資金。
然後又通過我持有股份的一家著名拍賣行,向他們提出了專業建議。
當這個建議最後獲得認可的時候,那件護身符作為一件不是很重要但卻具有代表性的藏品,被列入了轉讓之列。
隨後我接到了拍賣行的通知,邀請我參加本次拍賣活動。
就這樣,轉了一大圈之後,我出現在拍賣會上,不露痕迹地成為了可能擁有你的護身符的候選者之一。
我幾乎是有十二分的把握可以成功。
因為我已經決定,哪怕是傾家蕩產,也一定要把它買回來!
我不相信,為了這樣一件文物價值並不是特別高的小物件,會有人懷有和我同樣的志在必得的決心。
(三)
;出席拍賣會那天,我像出席正式的宴會那樣,精心地妝扮了一下自己。
離婚以後,我再也沒有過情人,也沒有再考慮過結婚,因此,我也就再沒有這樣認真地妝扮過自己。
但今天不同。今天是我與那個護身符團聚的日子。
自從在駛往圓覺寺的山道上,在馬車中,我把它從脖子上取下來,還給你之後,自從我在古戰場遺迹陳列館的展廳里,伸手穿越了玻璃展櫃,把它抓到手裡之後,我已經和它失散了那麼久的時間。
一想到,很快就能把它再次握到手心裡,我就感到難言的激動,身上都湧起一陣輕微的顫慄。
我希望儘可能光彩照人地去迎接這個不同尋常的日子。雖然我想要照耀的人,已經消失在過去,還未出現於現在。
我很明白這個事實,但現在,時間或者死亡,都已經不能妨礙我「為悅己者容」。
妝扮完畢之後,我戴上了一頂有黑色面紗的維多利亞式女帽。
我看著鏡子裡面紗后的自己。
化妝師也看著我鏡中的樣子。
她感到深深地迷惑,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我在如此隆重地修飾之後,卻又不要任何人看到修飾的成果。
我就在化妝師困惑不解的目光當中,離開了住所,前往和護身符再次相會的地方,心情就像是過去的琴兒在禱告中盼望你的平安歸來,過去的唯心在放學回家的路上等著你騎車的身影出現一樣。
(四)
當我步入我自己製造的這個拍賣局的時候,感覺就像是上帝光臨自己所創造的這個星球。
我沿著通道進場的時候,很多熟悉的人站了起來,向我致意。
我一一和遇到的熟人握手寒暄,又和迎候在貴賓席前的拍賣行大股東輕輕擁抱,貼面致意。
當我在指定的前排座位上就座的時候,我的心臟突然狂跳起來,覺得全身血液上涌,呼吸緊張,有點難以自控。
就在這種魂不守舍當中,我的九寸高的尖細高跟鞋不知道怎麼搞的,好像是踩到了旁邊一位先生的皮鞋。
鞋跟像銳利的釘子一樣踩入了他的鞋面。
我感覺到他的鞋面向下面塌陷下去,他的腳隨之向後條件反射式地瑟縮了一下。
我清醒過來,連忙向他表示抱歉,而他笑著表示沒有關係。
在他對我微笑和說話的時候,我略微注意了他一眼。
這位先生大概四十五歲上下,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牙齒雪白,長相特別莊重和英俊,他微笑的樣子讓人感覺很溫暖很友善。
他的英文很流利,但帶著明顯的N國口音,看來是N國本地人。
既然他被安排在和我同一排的座位上,想必在當地的身份地位也與眾不同,而且也是拍賣行的重要主顧,是收藏品收購市場的常客。
但是,當時,我的心神都投注在即將出現的護身符上,對周圍環境的覺察也就到此為止了。
當我坐下來之後,心思又再度回到了和護身符的相聚當中。
周圍的一切,全都隱沒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