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情誼
這是童鈺第一次握著匕首將其推進別人的心口,別說言君濯只是一隻鬼了,可就算是只鬼,童鈺也沒有真真正正地捅過一隻鬼,從前都因為藺簡戈在自己的身邊,也用不著她親自動手。
她只負責逃跑就夠了,藺簡戈會在後面為她處理妥善。
是以童鈺握著匕首的手一直在顫巍巍地抖著,抖得她自己都有些慌了起來,忙拿起另一隻手扶著自己那握著匕首抖個不停的手。
言君濯一直看著童鈺,直直地看到童鈺的眼中,童鈺的眼神卻是在不停地閃躲著,直到目光觸到藺簡戈,她才向藺簡戈投去了救命的訊號。
反倒是藺簡戈抿著唇角向著童鈺搖了搖頭,並沒有上前去幫童鈺。童鈺更是有些不知所措,險些都快要哭了出來。
言君濯看著童鈺那微微泛起了淚光的眼,上前半步,匕首直直地又戳進了一分,疼得言君濯咧了咧牙,更是讓童鈺的眼淚簌簌往下掉。
她覺得自己的渾身都在疼,就像當初紀槿茹一刀刺進藺簡戈心口時的感覺是一樣的,生生又將自己的心口又撕裂開來,疼得童鈺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言君濯伸出手來,有些顫抖地撫上了童鈺的臉頰,輕輕地將童鈺臉上的淚都拭去了。
「阿槿啊,你是我愛了這麼久的姑娘,我怎麼可能動手殺了你啊。」言君濯拭著童鈺臉上的淚,可越是擦拭,眼淚越是往外涌,他輕輕地揚了揚唇角,「哭什麼,你不是恨透了我嗎,現在的結局才該是最好的啊。」
言君濯說得有些坦然,語氣有些淡,好似在說著無關自身的事,卻更是扎得童鈺生疼。
骨子裡有一個聲音在叫著不,不應該是這樣的,心口好似要撕裂了般,有一個東西想要破口而出,撕裂出來,吞噬童鈺,佔據童鈺。
「我知道,你肯定是不會對我下手的,只能以此做了結了。」言君濯笑起來的確好看,笑起來眉角眼稍都是笑意,他的眼睛是真的好看,眉眼一彎,笑裡帶著暖意,眼中也露出寵溺,「阿槿別哭了,你不是恨不得我死了,給簡茹陪葬嗎。」
「你胡說!」童鈺破口吼了出來,聲音尖利,藺簡戈聽在耳中看在眼裡,並沒有上前半分,因為那是紀槿茹,不是童鈺。
「阿槿別哭。」
「君濯。」小小的紀槿茹拉著言君濯的手,不停地搖著,哭喪著一張小臉,「爹爹不讓我出去玩,你帶我出去唄。」
言君濯大不了紀槿茹幾歲,可看到紀槿茹那一臉委屈的模樣也是心疼她,拍了拍她的小手:「阿槿放心,一會兒我就跟紀伯伯說帶你去言家玩幾天。」
「真?」
「君濯不會騙槿茹。」
那一天紀槿茹歡欣雀躍,與言君濯一起出了紀府,因為是乞巧節,那天晚上人很多,紀槿茹與言君濯走散了,言家老爺派了全家上下去找紀槿茹,甚至將言君濯狠抽了一頓。
可最後找到紀槿茹的,還是頂了一身傷的言君濯。
言君濯找到紀槿茹的時候,紀槿茹坐在人家客棧里死乞白賴地吃著喝著人家的東西,一見言君濯來了,竟是小嘴一撅哭了起來。
言君濯自小就心疼紀槿茹,一見紀槿茹哭了起來,忙上前抱著小丫頭,小心地拍著她的後背安慰著不要怕。
最後還是帶了一身傷的言君濯背著紀槿茹回去的,紀槿茹伏在言君濯的背上,手中還提了一包桂花糕,翹著小腳一盪一盪地,可到了言府時,紀槿茹已經在言君濯的後背上睡著了。
下人忙簇了上來,言君濯搖了搖頭,讓下人小聲些,自己卻還是小心翼翼地帶著紀槿茹,將紀槿茹扶在了床上。
這才覺得自己的渾身都在疼,卻還是揚起了唇角看著紀槿茹睡熟的容顏。
言君濯覺得心甘情願,即使他早已知道紀槿茹只當自己是哥哥,因為紀家只有一個獨女,上沒有哥哥的庇護,下沒有姐姐的照顧,紀槿茹唯一交往過密的就只剩下言君濯了。
原本沒有那麼貪心,想著只要這樣照顧著紀槿茹就好了,可是到了最後,每每靠近更多,就是想要得到更多。
一開始只想讓紀槿茹依賴著自己,可是後來,就是想要紀槿茹愛上自己,從哪個時候,自己變得越來越可怕,就是連言君濯也有些看不清了。
「君濯君濯。」
言君濯抬頭,就看到紀槿茹伏在牆頭往下俯視著自己,他四下里看了看,輕斥一聲:「怎麼爬這麼高,小心跌下來。」
紀槿茹長開了些,大概十來歲了,她笑著揚了揚手中的簪子:「我爹出門經商,給我帶回來一支簪子,我覺得更配君濯,你試試。」
說著就是將手中的簪子往下一扔,正正好被言君濯接到了手中。
他看了看紀槿茹扔給自己的簪子,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支簪子很簡單,若說給女子戴的確有些太素了,可是給他一個大男人,他還是不自覺地抽了抽嘴角。
言君濯揚了揚自己手中的簪子:「這是阿槿給我的定情信物嗎?」
「別臭美啦你,我只是覺得這簪子太難看,配你剛剛好。」說完紀槿茹就是笑了起來,「看在我送你簪子的份上,你帶我出去玩唄。」
言君濯搖頭:「我可不敢了,上一次帶你出去就走丟了,回頭這次再丟了,我可沒辦法再找到你。」
眼看著言君濯要走,紀槿茹就是急了起來。
「哎哎哎,哥哥哥哥,濯哥哥,你就帶我出去玩唄,回頭……唔,我再送你一支簪子?」
言君濯笑了起來,他從小護到大的紀槿茹,還是紀槿茹,依靠著自己,偶爾耍耍小聰明。
轉眼一過,紀槿茹已經及笄了,她步步生蓮走到自己的面前,揚起唇角笑了起來:「君濯,咱們解除了婚約吧。」
言君濯點頭,笑了起來:「沒事,等到阿槿找到如意郎君,咱們就取消婚約;可要是阿槿沒有找到,就不能勉強跟我過嗎?」
「呀!那多不公平啊。」雖然這樣說著,紀槿茹卻沒有再同言君濯多加說明,只是由著言君濯,況且言君濯說得沒錯,她還真沒有遇上如意郎君。
言君濯卻是回過頭去,微微低下了頭,眼角下的憂慮卻越堆越濃郁。
想想,紀槿茹從來都只把他當做了哥哥,是能夠護著她的一個陪伴,是她從小有話可說的玩伴,卻不是情人。
紀槿茹坐在鞦韆上,兩隻小腿一盪一盪地,很是愜意,言君濯在她身後慢慢地為她推著,陽光正好,灑在兩人的身上,都覺得暖暖的。
紀槿茹將腳尖點地,停了下來,回過頭來看著言君濯:「君濯,咱們解除了婚約吧,我好像喜歡上別人了。」
紀槿茹有些怯怯地說著,倒不是怕言君濯會因為如何,而是因為自己心裡頭的那一絲異樣感,因為自己喜歡的人卻不是別人,正是藺簡戈。
言君濯從後面繞到了紀槿茹的面前,看著紀槿茹,笑了起來:「你這段時間做了什麼,我還是知道的,你哪裡有時間去會情郎?」
「是阿簡。」紀槿茹說著就低下了頭去,臉上微微泛著紅,卻是沒有去看言君濯的眼。
言君濯先是一怔,之後也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握著手沒有鬆開,只是抬起頭來有些平靜地看著紀槿茹:「阿槿,別說胡話,那是你姐姐。」
紀槿茹聽著也是默默地嘆了口氣,側過了頭去,也沒再同言君濯多說什麼,站了起來,起身往回走。
言君濯站起來看著紀槿茹的背影,手中握得更緊了些。
大概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吧,他心中的妒意就是越積越多,明明一開始也知道是兄妹情,可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愛得有些不可自撥了起來,想要得到更多,竟是忘了最初自己對阿槿的那一份心意。
明明是想要給她最好的最想要的,可是最後,給了她一生的痛苦。
就連此刻也是。
此刻的言君濯很清楚,自打童鈺哭了出來,那就是紀槿茹,不再是童鈺了。
童鈺沒有自己的記憶,有從前記憶的只有紀槿茹。
看著她哭,言君濯才發現當初的自己是有多麼混蛋。
明明知道是自己對她做了威脅,逼著她親手殺了藺簡戈,明明最恨的應該是自己才對,可是她寧可當著自己的面對自己下狠手,也沒有將那匕首扎進他的心口。
自己卻還是要逼著她走過千年不肯去投胎,還要逼著她問為何當初那麼決絕。
「阿槿別哭。」言君濯拭著童鈺臉上的淚,側過頭來看了眼藺簡戈,「是哥哥不對,是我害了你與阿簡,千年以來雖然沒有問出個結果,但已經夠了。」
因為你終究還是捨不得對我下手啊,即便傷你再深,你也是不肯對我多加傷害。
一直以為紀槿茹是個沒心沒肺的姑娘,對她好是自然的,他雖沒有想過要紀槿茹同他付出一樣的感情,可是也有想過若是紀槿茹回應自己一點也好。
直到最後紀槿茹回應自己的也只是兄妹之誼,他當初恨透了,他覺得紀槿茹是沒心的。
可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在紀槿茹的心裡,他一直都是一個哥哥,是打小陪著,為她背禍,陪她闖禍的夥伴,即使自己再難受,也不能加以傷害。
她給的最大的回應,不是愛情,是友誼。
怎麼到了現在才明白過來,傷害了她們上千年,致使藺簡戈一直無法去投胎,最後只能成了一隻狗妖,的確是該死。
可這一生,他的執念就是紀槿茹,若非紀槿茹親自動手了結自己,他永遠無法去投胎,只得用這一種不是方法的方法了。
這是他一生中,第三次見到紀槿茹在他的面前落淚。
可是這一次,他比任何一次都要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