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 回憶

我恨遺忘，更恨記憶。

——孫悟空

晚上的風特別的涼，悟空就那樣裸著站在風裡，雖然三藏很討厭這個人不人猴不猴的東西，但還是有點想給他披件衣服，畢竟也是個生物。三藏往前走了兩步，故意大聲咳了一聲，打破了有點尷尬的沉寂。悟空沒有回頭，順勢坐了下來。三藏也沒有說話，也隨著他坐了下來。後來有人傳說，兩個人生死一般的友情和默契就是這個時候結下的，可是傳說畢竟是傳說。一個人和一隻猴子，一種奇妙的搭配在夜空下組成奇妙的景緻。

「你不進屋子嗎？」三藏還是先起了話頭。

「那間屋子我住了五百年了，早就厭煩了。」悟空說話的時候非常的平靜。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受誰壓迫了嗎？還是被妖怪欺負了？」

悟空躺了下來，看著群星閃耀的夜幕，一時半會兒沒有說出話來。

「如果你不想說，我也就不多問了。」三藏能夠隱約感受到故事的厚重，一段五百年的厚重。

「如果你去天庭上問，我的故事會是這樣的，我是一隻石頭裡出生的猴子，在花果山佔山為王，而後入天庭，又大鬧天庭，自封齊天大聖，最後被如來壓在他的五指山下。」悟空不參雜任何的語氣，似乎已經麻木到了感覺不到自己的麻木。

「那你的版本呢？」三藏開始對這個生物有了興趣，或許是有了些許的共鳴。

「我的版本？你真想聽？」悟空笑出了聲來。

「我雖然是個和尚，卻很喜歡聽故事，尤其是真實的故事。」

「你仔細看看我的樣子吧。」悟空扭過頭來。

三藏迎著月光仔細打量，除了是只猴子的模樣實在看不出其他。忽然，三藏發現在悟空長滿毫毛的眉心處隱約有一個印記。此印記隱隱發亮，好像是個佛家的符號，又好像只是一個胎記，看上去甚是詭異。

「看見我的佛印了吧。」悟空把頭扭了回去，依舊望著天空，「關於我的身世，我只想說，我的確是個野種，但我不是石頭裡蹦出來的。」三藏察覺到悟空聲音中略微的顫抖。

「我明白了，那你之後的故事呢？」三藏的確也不合適再多問。

「我當了五百年的替罪羊，就這麼簡單。」

「替罪羊？」

「表象總是欺騙，因為欺騙需要表象的支持。我看起來放蕩不羈，看起來桀驁不馴，所以我就理所當然肆無忌憚，理所當然胡作非為。太多的看起來讓我成為了鬧劇的主角，悲劇的配角。當初大鬧天宮的人不是我，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其他的我相信你能找到答案，如果你願意去找的話。」

「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三藏聽到這裡，不禁也躺了下來，「這些都應該是很秘密的事情吧，按道理你是不應該告訴我的。你連替罪羊都沒有當好啊。」

「沒錯兒，我勤勤懇懇的當了五百年的替罪羊，如來才想起我來，我累了，真的很累。我不想再等另外一個五百年，真的不想。」悟空的聲音變的緩慢，沉重。

「是啊，五百年真的有點兒長了，雖然對於天上的人，也就一年多的光景吧。渺小的東西總是對應渺小的時間，從無例外。當初觀音是怎麼和你說的？」

「輔佐你西天取經，就這麼簡單。不過剛才查探的你的氣息和你的身法，我覺得真的不需要人來輔佐。你大可以自己前去取經。不過我或多或少明白了點如來的意思了。」悟空嘆了口氣。

繼續的替罪？因為良好的表現了五百年？三藏對於這個諷刺的事實，竟然差點笑出聲來來。

「或許你會覺得某些人，就象我一樣，人生很可笑，很諷刺吧。沒有辦法，人生很多時候不能改變，只能來面對。」

「能夠面對已經不易了，有些時候我甚至不敢面對自己的人生。」三藏翻身站起，拍打著身上的灰塵，「我有點困了，想先去休息一下，你也去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

「恩，不過還有一件小事，需要你的幫忙。麻煩你把五指山山頂的封條拿掉吧，這樣山就會崩坍，我們也就可以上路了。」

「這是為何呢？」三藏小皺了下眉頭。

「每一個故事，不管好壞，精彩與否，都需要結尾，也需要開始，這個任務只有你能完成。」悟空也站了起來，轉身走進了他住了五百年即將離開的屋子，不知道此時此刻悟空在想什麼。三藏跟在後面進了屋子。他的心情也有些沉重，並不是因為悟空的悲慘身世，而是因為他的悲慘結局，因為三藏知道眼前的這個熬了五百年的猴子，沒有命能再熬五百年了，或許也就十年的壽命了吧，但願能到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