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志向

12.志向

?石桂聽這一問,知道鄭婆子是要聽奉承話,說些上進的話出去便安她的心也好,可又怕她當了真,沉吟得會兒,還是把實話說了:「我父母家人在這兒,離了這兒山長水遠的,就回不來了。」

她說的是一片本心所出,鄭婆子聽了卻「哧」笑一聲:「當了丫頭了還有甚個父母家人,將你賣斷了,還指望你能回去不成?就是隔得遠,你的日子才好呢,這會兒不懂,往後就明白了。」一面說一面搖頭,笑她有些痴氣。

買進府來的丫頭都有這一遭,一年二年還念著父母,三年四年就能想著自個兒了,一輩子由著爹娘喝血,一文錢攢不下來,到了出嫁年紀府里配了小廝,叫丈夫打怕了,才不敢再補貼娘家。

「我娘說了,要贖我的。」想著秋娘一直跟到村外,想到喜子眼睛亮晶晶的叫她姐姐,想到石頭爹不言不語的給她扯了花布回來,一家子吃粥也比在這兒看人臉色吃乾飯要強。

鄭婆子正炒醬丁,剝好的豆子豆乾跟肉丁筍丁一道拿大醬熬,熬得滿屋子香氣,筷子挾一個出來嘗味兒,怕自家口咸了,讓石桂來吃,看著她嘗味兒又道:「哪個進來不這麼說,太太身邊的豆蔻,說著要贖身回去嫁人的,太太也都應下了,嫁妝早二年就備起來了,如今怎麼著?還不是當了姨娘。」

石桂叫筍丁燙個正著,卷著舌頭舔舐,還想探聽,鄭婆子卻不再說了,她既打定主意要回去,便得帶上兩個幫手,廚房自來就是紛爭口角多的地方,幾年沒回去,早就換了領頭的,不帶上一雙眼睛耳朵,怎麼立得足。

石桂這會兒後悔起拜了乾親來,要是早兩個月就來人,她也不會拜這個乾娘,如今倒成了親,若是她要走,自家不跟著也不行了。

葡萄送個水的功夫,到醬熬好了也還沒回來,鄭婆子把這醬裝在大碗裡頭,頂上再扣一個碗,上面罩上竹編的罩子,嘖嘖兩聲:「你看看她,那才是上進的。」

葡萄又過了好一會兒才回來,轉著手腕上的細銀鐲子,見著石桂得意的瞥她一眼:「這是春燕姐姐賞的,說是謝你跑腿兒替她買紅糖。」

打開來一看,也是一隻細銀鐲子,石桂還沒說話,葡萄就已經顯擺起她腕上那一隻來,銀子也分粗細,粗銀不過是帶點兒銀色,作不得價,春燕給的這一隻卻是細銀的,上頭還刻了兩朵纏枝花,七八錢銀子的手鐲,加上工費總要一兩。

石桂把這鐲子收到小匣子里,洗腳上了床,怪道鄭婆子說前程,大丫頭手裡就能隨意給這些東西,光是這個銀鐲子要按著月錢算,她得十個月才能得著一隻,這一隻鐲子,就能抵她五分之一的身價銀子了。

夜裡葡萄翻來翻去只睡不著,敲敲床板問石桂睡了沒有,石桂自也睡不著覺,咬著手指頭出神,陳娘子那兒還沒信送過來,只盼著能見一見秋娘,。

才回了葡萄一句,她便張開嘴說個不休:「你是沒瞧見,那些個東西真是見都沒見過的!」她一面神往,一面又扁了嘴兒:「春燕姐姐也是丫頭,看她那個派頭,說吃飯,乾娘就費這許多勁頭整治那麼些菜,說要睡,還得給她拉簾鋪被,淡竹石菊兩個身上穿的,是老宅頭的發的,都算不上好。」

山下已經是陽春,山上山風一吹卻還陰冷,來的人沒帶上夾襖,春燕午間就叫淡竹到鎮上的成衣鋪子去,撿好的先了拿一件來,葡萄聽著就抽氣,她們的衣裳哪件不是自家做的,外頭的成衣鋪子,還只是買兩件來,就這還挑剔著不可穿。

她光是看淡竹石菊兩個的衣裳就眼熱不已,再去看春燕身上,問也是宅子里發的,淡竹便笑:

「那是太太賞了她穿的。」說著跟石菊兩個對看一眼,笑話她村氣,見著個手帕珠子都覺得好。

銀手鐲原是給了石桂的,可她拿在手裡就看個不住,春燕「撲哧」笑了一聲,又翻出一個來給她,葡萄興高采烈,那兩個卻咬了唇兒笑話她。

淡竹石菊還讓她早上拎水過去,葡萄無有不應的,捏著手鐲躺在床上,把鐲子都捏熱乎了:「我原進來的時候,家裡人說是好去處,我還不信呢,要是去了老宅,就真是好去處了。」

石桂悶悶回她一句:「你把差當好了,只要乾娘回去,總得帶人的。」她翻個身,攢錢的小匣子就放在枕頭邊,就算去了老宅能攢下錢來,到時候又有誰來贖她呢。

別苑裡來了這許多人,人氣兒一下子就旺起來,原來廊道上半日也見不著一個人走動的,這會兒來來往往全是,庫房裡拿出來洗曬的東西,俱都擺到了屋子裡,窗上糊了新窗紗,顏色是春燕挑的,大夫人喜歡素白的,大少爺喜歡青竹碧的,到了兩位姑娘就是煙霞色的。

來來回回許多趟,石桂也看出來了,春燕只管了大房,不曾理會得二房,大房裡人來了,原來這些又不蠢,一窩蜂的往高嬤嬤這兒獻殷勤,大房的屋子都理得差不離了,香爐瓶事這些小件擺設都鋪陳好了,二房連著窗紙兒都沒換。

葡萄悄聲問了鄭婆子,她原來就有些小精明,想往大房裡頭鑽,越發跑得殷勤,鄭婆子冷哼一聲:「那是隔了房的,太太怎麼好插手進去。」

把大少爺那事兒捅出來就是二夫人,兩個原來彼此不和睦,這也是難免的,說是妯娌,侍候的是一個丈夫,一前一後有了兒子女兒,要比的事兒就更多了,葉家的官位擺在那兒,甘家再不低,怎麼能比得過葉家去。

葉氏自來沒把她放在眼裡,甘氏在她身上栽了個大跟頭,怎麼不惱恨,鄭婆子把食盒子交到石桂手裡:「你去送點心,可別多嘴多舌,這不是咱們該問的事兒。」

送飯的活計給了石桂,回回去不獨有吃還有賞,春燕說話輕軟,為人和善,手上也松,小扇墜小耳珠,零零碎碎的小東西多的很,就這十來日的功夫,就快收了一荷包,再有頭油甘油,看她手上干,尋出來給她抹手,淡竹石菊都道:「春燕姐姐喜歡你呢。」

石桂也不知道怎麼就入了春燕的眼,明明葡萄才是湊上去說笑的,春燕問她不過有一說一,不能說的就搖頭充作不知。

還是石菊告訴她的:「你可記著你上回帶了酥糖來?」收了東西,自然要回些甚,老宅里來的人吃東西講究,常要石桂跑腿買這買那,廚房裡的菜色好了一倍不止,雞鴨魚肉天天都有,她臉頰都圓了一圈。

既是常能下山,就跟船上訂了貨,她也常能挾帶些小東西,上回就托孔娘子給買了一盒子酥糖來,送給春燕作零嘴吃。

春燕這才高看她一眼,原只覺得她本分,眼睛不亂轉,口裡不多言,再知道她還有還禮的心思,還當著淡竹兩個誇她一句:「別看這丫頭年紀小,倒是個明白人。」

石菊為著石桂也姓石,一個石菊一個石桂,倒似配對好的,自家覺著同她有緣,倒更親近了她,石桂聽她說了緣由面上一紅:「又吃又拿,不過回了一盒子糖,難為春燕姐姐記著。」

石菊點點她的鼻子:「哪個不是又吃又拿,正經自個兒回記的,有幾個?」

兩個坐在廊下說話,讓葡萄看在眼裡,回去便拿眼兒颳了她:「便有人嘴上說得巧,背後使刀子,當著我說想回家去,怎麼的又去獻殷勤?」

石桂懶怠理她,昨兒託了孔娘子去陳娘子家裡走一遭問問信兒,問問石頭爹的腰傷好了沒有,葡萄再挑火,她也不搭茬,葡萄討了個沒趣兒,罵她一句悶葫蘆肚裡憋壞,再不肯會她,連送飯的差事也搶了去。

石桂由得她去,不往春燕那兒去,還有跟過來的幾個婆子,才上山來住不習慣,替她們跑腿打下手,也有進帳,閑時還愛說些老宅裡頭的事,聽了許多規矩,這才知道別苑裡果然是個清凈地方

了。

她腿腳快乾活不抱怨,那些個婆子便喜歡同她說道,買上澡豆也能均出一分給她,還告訴她:「似你這樣的年紀才正好,我看那一個就是年歲大了,再進府里也沒個好前程。」

好前程就是往主子跟前侍候,石桂這才知道便是回了老宅,也得去管教嬤嬤那裡學規矩,規矩學得全了,這才能進園裡當差。

石桂還抱著希望,若是鄭婆子只帶一個人回去,葡萄豈不是正正好,她心裡願意,跟著鄭婆子又久,年紀又大些能幫手的地方更多,怎麼看都是個好人選,回去便把知道的事都告訴了葡萄。

葡萄看著她將信將疑,石桂忍著氣開口:「我是想回家的,賣我出來是日子過不下去,爹娘還想把我贖回去。」

葡萄鼻子裡頭哼哼一聲出來,她再不信賣出來的女兒還能贖回家去,都賣出來了,還能落什麼好,可石桂要是自家不上進,可不把她給顯出來了,也拿些甜話哄了石桂:「你放心,我必給你說情的,你家裡甚個時候來人?」

陳娘子還帶信過來,這一道道的轉手,就怕沒轉到秋娘耳朵里,話都沒轉到,更別提東西了,她給喜子做的小衣裳,給石頭爹做的護腰,還有給秋娘做的鞋子,攢下這些來,也不知道甚時候能給家人帶去。

葡萄看觸著她的心腸,知道她心裡還念著家人,連聲寬慰了她:「你也別急,又是山又是水的,便轉過信去也晚了,你先攢起來,說不準就能把你贖身的銀子給攢出來!」

山上夜裡還是冷,春燕的屋裡要起炭盆,兩個端了炭盆給她添炭,回來的路上隔一段點一盞燈,廊上風一灌,緊著衣裳還是鼻頭泛紅,春燕看她們兩個凍得很,皺了眉頭,第二日就告訴了高升家的,下午便傳了信出來,說給東院這邊的人都再做一套冬衣。

分派到西院的便唉聲嘆氣,卻沒可抱怨處,葉氏的嫁妝就不知道翻了甘氏幾倍去,連來的丫頭都手上都捏著這些個銀子,各處要添要補,都沒走王管事那兒的帳,自家叫了人採買,沾都不叫王管事沾一下。

石桂去了幾回,看春燕拿著小冊子,細竹筆兒沾了墨,寫了冬衣兩個字,又記上數目,寫得工工整整,石桂難得多看了幾眼,□□燕抬頭瞧見了:「怎的?你也識字?」

作者有話要說:告訴你們懷總算錯日子了

沒錯,應該是明天

你們現在知道懷總一個十級數學廢柴

要從現有的物價資料裡面推算竹筍多少錢一斤,城鎮鄉村的差價多少是有多麼困難了咩

我這麼身殘志堅,難道不應該表揚我么

深深的愛著地雷小天使們

我竟然三千五百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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