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發關門放影帝
駱殊途掌勺,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衛思齊樂顛顛地跟進廚房,心滿意足地做起擇菜的活來。
雖然留下聞人和路真在外面有些招待不周,但沒辦法,現在的條件還是客隨主便比較好,而且換個角度想,這未嘗不是讓聞人歸坐不住的引子。
果然,沒用駱殊途等多久,聞人歸就進來了。
廚房本來不算大,三個大男人湊一堆礙手礙腳的,駱殊途瞥一眼衛少爺摘得乾乾淨淨片葉不留的芹菜,乾脆地說:「小衛先出去,聞人,你切個菜。」
衛思齊顯然知道自己的廚藝技能點為負,只好不甘心地哼哼兩聲,挪到客廳去陪他毫不歡迎的半路食客了。
他一走,半封閉的空間里便唯有菜刀落在砧板上的聲音,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
駱殊途按住撲騰的鮮魚,拿刀背用力敲了下魚頭,就直接在水槽里利落地開剖,動作嫻熟地刮鱗。
一旁的聞人歸將芹菜裝盤后,怔怔地站著看他。穆澄上次下廚還是在自己生日的時候,那天也有這道水煮魚,如果他沒多想的話,眼下是不是意味著穆澄並非表面上的若無其事,或許對之前說過的話有些後悔?
所以……是彆扭的示好嗎,聞人歸想到這裡,一直壓抑的心情忽然就輕快了,挨著駱殊途的肩膀開始切黃瓜,習慣性地隨手取一片遞到他嘴前。
要是過去,對方早就坦然地接了,聞人歸等了等,覺得疑惑,轉頭便對上一雙沉靜的眼睛:「聞人,普通朋友是不會這麼親密的,我並不想花時間和路真解釋。」
「這和路真……」聞人歸猛地想起路真發的微博,還有穆澄轉發時加的話,他後來確實認為這讓穆澄決心疏遠自己,滿心焦慮地思考著和解的途徑,卻徹底忽略了一個關鍵的問題——穆澄怎麼知道路真和自己的事?他只模糊提及過初戀對象,從沒告訴穆澄名字,更不要說長相了。
看他一貫溫柔的表情難得有了裂縫,駱殊途繼續低頭處理魚肚,淡然道:「大學里我看過他的照片。」
聞人歸一僵,他不願意沉溺在陰影中,但有時人的感情和動物本能一樣無法控制。他太信賴路真,完全不曾設想過對方會背叛他們的愛情,以至於起初相當怨恨,可同時他又忘不了戀愛的時光,一個人獨處時常常對著兩人高中的合照喝酒,因此隔三差五便宿醉一回,那時候穆澄才剛和他成為朋友,總是毫無怨言地過來照顧他。
說來好笑,曾經刻骨銘心的愛戀如今寡淡如水,他終於能心平氣和地面對路真,也早就記不清夾著那張合照的是哪一本書,而和穆澄相遇以來的記憶卻清晰如昨,他幾乎立刻就回想起有一次宿醉醒來后,穆澄從書房出來,手裡拿著背包和他道別。
他知道穆澄會在這做作業,並不覺得奇怪,然而那是穆澄第一次沒給他做早飯,他只看對方腳步匆匆地離開,一邊感到不安,一邊無視了平靜之下的慌亂和狼狽。
那張照片上的兩個人還在少年到青年的過渡期,青澀美好,對視的眼神柔和繾綣,任何一個後來者都做不到無動於衷,哪怕是冷靜如穆澄,他也只是一個普通人,何況照片背後字跡瀟洒的「beloved」如此扎眼。
駱殊途把魚放在水下清洗,繼續說:「活著的人爭不過死人,但即使他好好的,我也清楚……」
死人爭不過,可悲的是活人同樣爭不過。
他們處了這些年,彼此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像是為了維持寧靜的生活,穆澄從未表白過,而這句話已經變相地承認了感情,卻是在放手之後。
聞人歸沒有說話,事實上他思緒混亂,看到駱殊途手指上細小的刺傷,想都不想就丟下切了一半的黃瓜出去拿家用藥箱。
「哎呀穆哥,」出去的是聞人歸,進來的成了衛思齊,舉著東西咋咋呼呼地嚷,「來來來放下魚,感染就不好了!」
「做完飯再處理。」駱殊途沒打算聞人歸能斬釘截鐵地表明態度,讓他亂得忘了面具就足夠成功,「你接著把黃瓜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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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撇開略顯尷尬的氣氛,那這頓晚飯稱得上賓主盡歡,至少駱殊途的廚藝是沒話說,衛思齊一個人就邊喊著「最喜歡水煮魚」邊幹掉了大半盆,倒是一樣喜歡這道菜的聞人歸臉色微微變化,反而沒吃多少。
駱殊途是不會主動緩和飯桌局勢的,端出菜來就算任務完成,只有路真在竭力營造溫馨場面,時不時給聞人歸夾菜,或是笑著叫衛思齊慢慢吃,儼然一副思慮周全的主人模樣,很是好脾氣。
吃完飯,路真便主動提出幫忙收拾,剛好駱殊途手上塗了碘伏——其實他不在意,但聞人歸和衛思齊都不怎麼贊同他洗碗,於是成全了路真的熱心腸。
聞人歸原本想去搭把手,不過被駱殊途認為只會砸碗的衛思齊看他不太順眼,抱著「死貧道必須死道友」的想法把人拖住了。
路真去瞧了眼,回來笑道:「我還以為阿歸和思齊不太對付,現在倒是挺好的。」
「嗯。」駱殊途整理著檯面上的東西,平淡地應道。
水流衝擊著疊起的碗,瓷具間輕微的碰撞發出單調的響聲,路真伸手抹起一團泡沫,擦在碗邊慢慢搓著,以閑聊的口吻道:「我在國外就知道穆哥,不過沒有想到回國后,穆哥是和阿歸在一起的。」
他的語氣溫柔,不帶半點質問的意思。
駱殊途蹲在地上換垃圾袋,雖然沒預料到他這麼坦誠,但仍然保持住了波瀾不驚的風範,神色如常:「我們是朋友。」
「我明白,」路真淺淺笑道,「我一直很敬佩穆哥,現在還很感謝你,如果沒有你的照顧,阿歸可能沒辦法那麼快振作。我回來之後,真的很高興阿歸沒有恨我,因為當年……」
他頓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我不該說這些。也許太冒昧了,但我想穆哥其實是喜歡阿歸的吧。」
正放置袋子的人抬頭看向他,漆黑的眸子是符合名字的澄澈,路真猶豫片刻,還是決定向這個單戀的人說清楚,畢竟無論地位高低,在情場上誰都一樣,單向的感情通常只會白白耽誤付出的一方。
「穆哥大概不知道,阿歸的脾氣並不好,我們一起長大,他在我面前會發脾氣,可是對外人卻很溫柔。穆哥和他一起的時候,沒有見過他發脾氣吧?我這麼說,不是想炫耀,也不是擔心情敵,而是因為阿歸若把你當外人,那麼喜歡他是件很痛苦的事,」路真誠懇地說,「所以,你最好不要喜歡他了,我是真的為了穆哥好。」
要是原來的穆澄,現在恐怕心如死灰——將近十年的真心相待,依舊是無關緊要的外人,說到底連對方真實的心情都沒有資格觸及。
但路真是個真·好人,這番話從他的角度看完全是為了穆澄好,他也的確沒有私心,畢竟聞人歸的表現擺在那裡,特殊的就只有他一人。
駱殊途拎著袋垃圾站起身,注視著他的眼睛,道:「你應該看到了我的轉發,那就是我的態度,不必特意再說。」
路真愣了下,咬唇道:「穆哥,你別誤會我,我不想欺騙你,你有權利知道真相……」他是出於內心想勸解穆澄,見對方不是特別領情,不禁有些委屈,「穆哥不願看到我的話,我這就走。」
話落,帶著兩手泡沫就急急走了出去,駱殊途看看水槽里一堆碗筷,微感頭疼地跟上前。
「怎麼了?」聞人歸看兩人一前一後地出來,目光率先落在駱殊途身上,沒察覺哪裡不對才放下心。
「我先回去了,」路真說,聲音里的失落明顯,「對不起,我好像讓穆哥不高興了。」
駱殊途皺眉,將垃圾袋往他手裡一塞,對聞人歸道:「你送他回去,順路下樓扔垃圾。」說著冷淡地看看拿著袋子反應不過來的路真,「別瞎想,有這功夫就去想戲。」
沙發上的衛思齊哈哈笑道:「穆哥你真逗,他不用想戲,反正我哥有的是錢,拿錢砸都能給他砸出小金人。」
「思齊,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路真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說,「我是真心對……」
「對我哥嗎?那你追著他幹嘛?」衛思齊沖聞人歸抬了抬下巴,「我就不明白了,你算哪門子救命恩人?給我哥動手術一票的醫生護士,也不是你啊,你頂多是拋下聞人用身體和心靈安慰我哥吧?我哥騙你去國外,你倒是半點不怪他嘛。」
路真眼眶發紅,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他旁邊的聞人歸也沒好到哪裡去,衝上去揪住了衛思齊的衣領,吼道:「什麼騙?怎麼回事!」
那是一張穆澄渴望見到的臉,不那麼溫柔的,充滿憤怒的,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