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發關門放影帝
衛思源站在落地窗前,靜靜地注視著下方川流不息的人和車輛,昏暗下來的夕光投射到這一塵不染的鏡面上,倒映出的各色影子混淆了內外高低,令他感到一瞬的茫然。
其實他維持這個姿勢並不久,在旁人看來至多幾秒,因此身後的男人沒有出聲催促,只是他匆匆瞥見的倒影里,那人的臉色始終難看。
衛思源轉身,看向對方,手指輕輕叩了叩辦公桌,道:「聞人先生一向好脾氣,怎麼到我這兒來擺起架子。」他面上慣常冷峻,此時心中大概知曉了聞人歸為何而來,卻不可能率先退讓,態度一如平常。
「當年你對路真做了什麼?」聞人歸壓抑著怒氣,沉聲問,「不用拿話搪塞我!」
他之所以出現在衛家地盤,正是由於昨日衛思齊脫口的話,他從沒想過事情還有另一種模樣,震驚之下忘記了場合,險些和不願多說的衛思齊打起來。
聞人歸握了下拳,不想再回憶穆澄喝止他們時的表情——不明顯,但他覺得那近似面無表情的背後寄寓了他所不知道的決心,或許還有諷刺。
「他不肯和你說?」衛思源勾起一個笑來,「看來聞人先生的資格不夠啊。」
「路真一直是這樣的性子,」聞人歸緊緊地盯著他,毫不讓步,「我查過,你有先天性心臟病,出國是為了動手術,你只要回答我,那時候是不是用這個逼他和你一起走?」
「逼?」
男人冷冷地和他對視著,衛思源逐漸收起了笑意,淡淡地說:「我不必淪落到逼良為娼的地步,當然,我不認為適當地施以技巧屬於這類。那年我只是請求他和我同去,他同情弱者,那麼我就放軟了姿態,將手術成功率說低了一半,至於你們分手這事,不過是證明你不適合他罷了。」
話是這樣說,實際上他和路真的交談中少不了他的推波助瀾,旁敲側擊地暗示著對方自己需要他的陪伴,所以路真必然是以為手術成功的希望渺茫,想陪他走過人生最後的階段。
可這些他沒義務坦誠地交代,何況無論他怎麼誘導,最終做決定的依舊是路真。
「如今聞人先生知道答案了,有何打算?」看男人沉默不語,衛思源微感詫異,以當初聞人歸對路真的感情,他還以為反應會更激烈點。
聞人歸不是沒有反應,但他自己尚且奇怪不甘之外如釋重負般的輕鬆,似乎等這幾年執著的只是一個真相,一旦清楚了,就放下了……硬要說,也許還有些因衛思源哄騙了路真的憤怒。
然而其餘的,諸如破鏡重圓的想法卻是一點都沒浮現。
他有些直怔怔地呆在原地,一時思緒紛亂,心中某處有什麼叫嚷著想要衝出來。聞人歸深呼吸了一口氣,剛準備開口,辦公室的門就開了。
路真神色焦急地跑了進來,修剪完美的劉海被風一吹,凌亂地搭在額前,好在這無損於他姣好的容貌,反而多了分惹人憐愛的無辜。
辦公室外的秘書知道他和總裁關係近,和往常一樣不曾阻攔,倒是方便了他及時趕到。
雖然覺得氣氛和想象中的劍拔弩張有些出入,但一眼看到兩人呈對峙之勢,路真還是堅定不移地衝到了兩人之間,伸手拉住聞人歸的袖子,急急勸道:「阿歸,你不是答應我不來的嗎?那件事……那件事不能全怪思源,是我想陪他去的。」
衛思源原本見他靠近聞人歸心有不快,聞言眼中有些暖色,神情舒緩下來,不慌不忙地解釋道:「沒事,阿真,我已經和聞人先生講清楚了。」
路真睜大了眼睛,緊張地看著聞人歸:「阿歸……?」
「我需要好好想想。」聞人歸反常地沒有安撫他的情緒,輕輕掙開他的手,道,「如果你是自願和他離開的,你有沒有想過分手后我會如何?」他停了一下,嘆息道,「路真,你是可以告訴我事實的,我也未必會不准你去做。」
「阿歸,阿歸。」路真惶恐地叫道,想再次去抓他的手,但被聞人歸避開。
「我們暫時就不要見面了,你也需要好好想一下。」
眼看著他大步離去,路真慌了,紅著眼睛想要去追,卻被衛思源一把摟進懷裡,低聲安慰:「別哭,他說的沒錯,你們最好分開一段時間,彼此冷靜再談。」
「你、你對阿歸說了什麼嗎?」路真急火攻心,推開了他,淚眼朦朧地懷疑道,「否則阿歸不會這麼對我,我知道思源你喜歡我,可你不能——」
「夠了,」衛思源看著他可憐的模樣,放在平常必定會心疼不已,而此刻面對他質疑的目光,卻感到滿心的無力,「到此為止。」
身為衛家人,他骨子裡是驕傲的,願意低姿態地對待路真,不過是因為喜歡;可是哪怕以前耍過小手段,這幾年他自問對路真掏心掏肺,到頭來竟然被質疑,無法不讓他失望至極。
意識到自己失言,路真臉色變得愈發蒼白,顫抖著不住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思源,我……」
「你先回去吧,我讓司機送你。」衛思源別過臉,終歸是放在心上的人,他沒辦法無視,只好盡量柔和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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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明亮的燈光照射著中心廣場大廈上巨幅的廣告牌,來來往往的人無不回頭看上一眼,間或有駐足拍下者。
聞人歸坐在車裡,遠遠望著它,裝飾燈光的顏色融進眼睛里,如同琉璃般的美麗。
那是穆澄新接的代言,沒想到這麼快就放出了一套宣傳照。從中挑選了這張作為廣告牌的人很有眼光,這的確是最引人注目的一張。
早在五年前,百達手錶就正式進入了y洲市場,但先前的代言人沒能讓這一高端的國際奢侈品牌搶佔肥美的市場份額,於是第二次,對方就瞄上了紅到海外的穆澄。
不得不承認,他們的選擇對了一次。
新系列以奢華的金色為主調,很難撐起氣質,但廣告牌上的男人輕易地顛覆了人們一貫以來的認識。身穿白色修身西服的男人半依在窗前,臉部線條精緻,一雙烏黑的眼眸淡漠地投向外面的人,當你抬眼看去,會有正在被他凝視的錯覺。
男人微顯隨意地將手擱在窗台上,順著修長的十指看去,恰好是腕上藍寶石錶殼的百達表,周邊艷麗的金色,被這個男人壓制,與其渾然一體,高貴、禁慾,散發出致命的誘惑力。
聞人歸一動不動地盯著靜止的人,緩慢地從胸中吐出一口悶氣,然後低頭揉了揉太陽穴,伸手拿起手機找到號碼,又猶豫著看了許久,才按下通話鍵。
正在公寓里打遊戲的駱殊途抽空看了下手機,稍微晾了一會,便停下遊戲去接。
手機對頭傳來淺淺的呼吸聲,聞人歸浮躁的心情忽然就寧靜了,沒來由地安心,喚道:「穆澄。」
「嗯,有事?」
有事?有什麼事?聞人歸難得詞窮,沒經思考就張嘴道:「我喝醉了……」話一說完,他就想給自己一拳,先前他是去酒吧喝了點,但按他的酒量絕不至於到醉的程度。
還沒等他想出這回答的妙處,駱殊途就問:「在家嗎?」
聞人歸立刻捕捉到了關鍵,連忙說:「在家。」他把手機拿遠了點,意圖營造出虛弱無力的效果。
那邊默了默,說:「你躺著,我過來。」話落就掛了電話,聞人歸對著手機愣了片刻,馬上開始踩油門,直奔回家。
可惜他運氣不好,剛趕到樓下,迎面就撞上了駱殊途。
「酒駕?」駱殊途走到他身前,皺著眉聞了聞,語氣一沉,「你不要命了?」
「我……我喝了一點點。」聞人歸一蒙,他根本不記得他把車停在了酒吧對面,其實是想在車裡醒完酒的事了,「你來得挺快啊。」
他下意識地掛上了笑容,駱殊途看看他,倒沒有追問他撒謊的原因,徑直往電梯走去。
近年來,穆澄到聞人歸住所的次數很少,一般都是聞人歸主動前往穆澄的公寓,這和兩人角色倒置有很大關係,而且若不是這樣,他們一年也見不了幾次。
聞人歸在這兒住的時間不多,在駱殊途說明之前,他多數時候睡在穆澄的地方,或者去聞人老宅。因此這房子里人氣不旺,清清冷冷的,安置的傢具都是基本的一套,還很新。
雇著的家政阿姨按時會來清潔房間,順便把冰箱里過了日期的換一批,至少可以保證主人在家餓不死。駱殊途很快找到蜂蜜,架勢熟練地泡了杯拿給沙發上的人。
聞人歸接了杯子,嘴角忍不住向上彎:「謝謝。」
「你看起來沒事,我就回去了。」駱殊途站在沙發旁,說,「聞人,你和路真的事不要拉上我,這麼做沒有意義。」
「等——」聞人歸沒來得及細想,一手已經拽住了他的手臂,「你在說什麼?」
駱殊途回頭看他,私下裡最不喜歡打理的頭髮沒什麼造型,有幾搓調皮地翹起,將那份冷淡糅合進幾許生氣。眉形漂亮,眼睛明澈,鼻樑高挺,嘴唇粉潤,明明是偏向秀美的長相,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氣質,聞人歸很熟悉這張臉,甚至很熟悉這個人,但從沒有哪一秒如此真切地體會到對方在心裡的不同。
他把穆澄擺在哪裡?他為什麼不想和路真重修舊好?胸中翻湧的某種情感再一次沸騰起來,呼之欲出。
他不肯放開抓著對方的手,又問:「你在想什麼?」
「你喜歡路真,」男人有些不明白他的舉動,回答的語氣相當冷淡,「我喜歡你,但是並不願意做代替品,日子是要人過的,放下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