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發關門放影帝
四周的燈光暗下,唯有正前方的熒幕發出淡淡的光。
電影伊始,入目便是斷壁殘垣,滿地瘡痍,凄風呼嘯而過,遠遠走來的一隊人衣衫襤褸,無處不透著絕望與悲愴,令人唏噓的同時,緊跟著展開的富有張力的劇情就虜獲了在座的人心。
駱殊途挑了個不起眼的位置,目光所觀察的人皆是屏息凝神,牢牢盯著大屏幕,可見投入。
他在內映的時候看過,電影的基調沉重,即使經歷了許多犧牲和磨難,喪屍之災依然沒有結束,但與之相對的是人類從未放棄的希望,結局時浸染鮮血的土地上顫顫巍巍地露出了一點草綠,在灰暗色調的世界中顯得格外亮眼。
那是人類最美好的品質,無論環境多麼惡劣,只要握緊一線生機,便能朝未來前行。過程中所嘗的欺騙與付出,卑鄙與奉獻,種種善惡在此時已如雲煙戲幕,唯有生的信仰,灼灼不滅。
總得來說,《喪屍圍城》的主題是積極向上的,是正能量的,在牽引人心的跌宕后那抹清新,被賦予了更深刻的內涵,閱劇本無數的駱殊途承認,他同樣被觸動了。
他側頭看向身邊低調潛入的聞人歸,自他扮演的李峰出現以來,對方就進入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狀態,眼睛一眨不眨地追尋著扮相落魄的角色,連觸手可及的本尊都暫時性忽略了。
駱殊途沒叫他,這些由小人物串起的故事很能抓住觀眾的情緒,往往讓人隨著角色或悲或喜難以自拔,換個角度看,也是作品的成功。
李峰的死亡是在喪屍圍城剛剛開始的時候,他的懦弱自私猶在眼前,以至於很多人都沒能反應過來,當下毅然決然的人竟會是他,而正因如此,才給人留下了無法忘懷的印象。
蓬頭垢面的瘦小青年爆發了不符合他體能條件的速度和力量,在華彥都沒能來得及阻擋之時將人推向圍城,以血肉之軀迎向屍潮。
連一聲呼喊也無,那人已淹沒在不祥的潮水中,被及時救起的華彥任憑受驚的女友抱著他痛哭,卻怔怔站立,一言未發。
他和觀眾一樣,看到了李峰迴首的那一眼,傾注了埋藏在心底的可說與不可說,是了悟的悲涼,也是成全的釋然。沒人能準確地道出這短暫的一個特寫里,被隱忍著宣洩出的感情到底是什麼,但可以確定的是,他們都被深深地打動。
有人率先控制不住,發出了輕微的抽泣聲。
駱殊途稍勾了嘴角,去看聞人歸,恰對上一雙發紅的眼睛,他呆了下,詢問還沒出口,就被拉著手拽向休息室。
首映上的觀眾都是有些路子的,駱殊途不想鬧出響動博關注,略微掙扎了會便隨他去了。
一進房間,聞人歸的唇就壓了下來,顯得急躁而不安,僅限於唇與唇之間摩擦吮吸的動作算得上青澀,只是難免帶了粗暴。
他們的交往關係剛開始,但實際上兩人在一起的日子足夠長,對彼此的氣息侵略絲毫不覺得排斥。男人背靠門板,愣怔后便抬手安撫地順著對方的脊背。
聞人歸知道自己的情緒來得太突然,一邊努力平復著,一邊歉意地輕啄他的嘴唇:「抱歉……我不適合看你演的電影,下次接本子,別接這樣的了。」
男人看著他,摸摸他的臉,說:「不行。」
「……」滿室互訴衷腸你儂我儂的氣氛瞬間消失殆盡,聞人歸熟知他的脾性,有些好笑又好氣,而剛才積累的心疼還沒過去,此刻真不曉得應該擺出什麼表情,末了嘆息道,「你啊。」
大概是看他可憐,男人想了想,主動提出補償:「接吻可以用舌頭。」
聞人歸耳根一紅,反應迅速地埋頭親了下去。
——
電影首映的反響非常熱烈,幾乎是一邊倒的肯定。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喪屍圍城》的票房屢創新高,微博上一個名叫「akira-flora」的大v對其的評價一夜間就被轉發了無數次。
「看到李峰迴頭的那一眼,我整個人都被抓住了,很難形容是種怎樣的感覺,但等我聽見旁邊有人哭的時候,我發現我的眼裡有淚,鼻子很酸。看電影看到哭是件矯情的事,不過這次,它值得我矯情,如果你還沒有體驗過,那麼我建議你嘗試一次。」微博很長,她在其中這麼說。
她代表了相對主觀的群體,給出的意見感□□彩濃厚,專業性上稍弱,然而這回,許多職業影評人都收斂起毒舌的一面,客觀且客氣地為這部影片打了高分,大部分的人都認為電影劇情飽滿,人物塑造生動,固然有不足,可瑕不掩瑜。
駱殊途翻了翻和電影有關的話題,除了熱議的角色外,他和飾演華彥的衛思齊又一次被炒起,同時在某些角落裡,他發現了有股不小的風正在吹,諸如「年輕影帝傍金主上位」,如果放任不管,恐怕不用幾天就能蓋過電影的熱度。
媒體要挖他和聞人,早幾年就挖了,何必等到現在?顧忌著聞人的身份,他們的關係雖然讓外界好奇,但真拿出來說事的人根本沒有。
這些報道的言辭間無不指責他靠出賣*拿了影帝,還有揭露他介入聞人和路真感情的一群正義衛士,顯然是有人在針對他,駱殊途抿唇看了看下面的評論,扒皮罵戰趨近白熱化。
他給忙著招呼公關團體準備澄清的經紀人去了條簡訊,語氣和平常一樣淡定。經紀人和他合作多年,也拿他沒辦法,恨鐵不成鋼地讓他先發個微博開路,然後搖搖頭認命地為這不省心的影帝奔波去了。
駱殊途是個霸氣的,不管出名沒出名的時候,他基本不會按稿子來,所以自家經紀人就沒浪費腦細胞給他寫樣本。
他隨手找了個訪問量大的「影帝金主論」轉發,簡潔明了地附上四個字:「我不需要。」
萬年不更博,一更抵萬年,剛發出去,粉絲路人黑統統都炸了。
駱殊途默默關上微博,他覺得他可以想象經紀人看到這條博后抓狂的樣子了……但他說的是實話,穆澄並不需要傍金主,如果他願意,他自己就是頭號金主。
「穆穆——快來看看姐的衣服,好看嗎?」
「好看。」駱殊途抬頭打量了會下樓來的女子,認真地說,「藍色很配你。」
穆妍揉了把他的腦袋,笑眯眯地說:「穆穆真乖,走吧,大哥說捎我們一程,一會要是酒會不好玩,咱們早點回來。」
她口中的酒會是張夫人辦的,張家從政,大女兒與商聯姻,婚姻倒是難得的和諧,背景和實力兼具,因此b市中站在華國社會金字塔頂端的家族多少都會給點面子,一些明星之流更是視此為踏入上流階層的標誌,被邀請的必然有一家金主支持。
作為張齊李穆四個根基雄厚的家族之一,穆家自然會收到張夫人親自來電的邀請,長子穆徹是個嚴肅的軍人,穆夫人不去的時候,通常叫二女兒穆妍代勞,遇上穆澄在家就拉著他一塊。圈子裡都是熟人,穆家沒出聲說明穆澄的身份,那麼誰也不好宣揚,這是個不成文的規則,想混得好,得些穆家的青眼,就不能不學會摸人心思。
酒會在張家舉辦,規模不大,穆徹把兩人送到門口,囑咐了幾句后就離開了。
張夫人和穆夫人關係不錯,穆澄幼時常到張家玩,故而眼下正和幾個貴婦閑聊的張夫人瞥見穆家姐弟進門,立刻微笑著和幾人點點頭,轉身去迎。
「穆穆來了啊,」張夫人很喜歡穆澄,臉上的笑真切了許多,伸手拍拍他的手,道,「小妍以後多拉他來我們家玩玩,阿姨可想你們了。」
穆妍拿了杯酒,笑道:「張阿姨最偏心穆穆,一定沒想我。」
這頭三人相談甚歡,很快就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圈裡人都知道穆澄的身份,並不覺得奇怪,而頭一次參加張家酒會的一部分人就不這麼想了。
比如路真。
他是作為路家的兒子,和衛思源一起來的。路家是新興的「貴族」,和張家這種龐大的家族不能比,接到邀請函的時候很是高興了一陣,這意味著路家有了進入真正上流圈子的資格,而在以前,他和聞人、衛思源之間,始終都橫亘著很大的家庭差距。
不過他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穆澄,他望著身著黑色禮服的男人,目光移向旁邊藍裙雪膚的美艷女子,心下隱隱生出一種猜測,不由得蹙眉。
衛思源也看到了駱殊途,卻比路真看得更仔細一點,張夫人的親近之意很明顯,這態度對於一個明星來說不太可能,而他沒有記錯的話,挽著對方手的女子是b市穆家的女兒……衛思源輕呷了口酒,有趣。
「思源,我真沒想到穆澄是這種人。」路真憂心地低聲道,眼中充滿了譴責,「我還以為他真心喜歡阿歸,原來……這樣出賣身體太對不起父母了,我想和阿歸說,他有權利知道真相,你覺得呢?」
他的聲音再輕,到底泄露了出去,經過他身邊的幾個年輕人顯然知道內情,原本帶些欣賞的目光馬上成了同情和嘲諷——這說穆家姐弟*呢,膽也夠大的。
衛思源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我很期待。」
自失望以來,他不斷地失望著,滿心的喜愛逐漸被消磨,他覺得自己似乎高看了路真,善良過了頭就是愚蠢,何況這善良並不恰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