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九發每天醒來都和師尊恩恩愛/愛
敵友未明,駱殊途匆匆瞥過一眼,卻見是個黑色勁裝打扮的少年,劍眉星目,氣勢凜然,便立刻作出了防禦的姿態,警惕地看著對方。
「你做甚!」道虛的心理年齡不過垂髫小兒,見來人不說話,忍不住急躁起來,他好不容易有個看得上的玩伴,自然不肯被落了面子,一根枝條隨著聲音唰地抽了過去。
少年挑挑眉毛,輕輕鬆鬆地躲過,對浮現在樹身上的男童道:「我倒是想做你呢,你又不願化個歲數大的。」
駱殊途:「!」這麼有內涵感覺哪裡不對……
和他不一樣,道虛根本就聽不懂這話的意思,只覺得不是什麼好事,多半是在嘲笑自己化形慢,可植物修行,本就更為艱難,再給他十年百年的,必能凝實形體。
「坤無!」
「哈哈……好了,不逗你,」被吼了的少年往前跨了一步,收斂了玩世不恭的嘴臉,眼神探究地打量了一遍駱殊途。
資質尚可,卻還沒築基,實在不夠看,他百思未得其解,主上哪怕和以前比弱了很多,可不至於眼界也跟著掉吧?坤無在心裡搖頭,自己雖不妄自尊大,但面對太過渺小的存在,不殺便罷了,怎會分出心力在意。
如此一念,不自覺地就泄露了威壓,道虛小臉一皺,一支細小的樹根鑽出地面,安撫地卷著駱殊途的腳踝。也是他這一舉,讓頃時產生窒息感的駱殊途驀地驚醒,緩了口氣,主動直面碾壓過來的威勢。
黑眸深邃,於沉鬱的夜色中發出璀璨的明光,飽含生命力地躍動,又堅定如磐石,爆發出不可撼動的信念,無畏無懼。
坤無盯著他,忽然一笑,涌動的暗潮瞬間平息:「有點趣,本座坤無,得稱你一聲小主子。」
無知者無畏,而終有一日,該離開的人必將離開,橫亘其間的距離如天之高,地之闊,他很想知道,那時候的段相思是否還能像此般無畏?
「小主子?!」道虛驚訝道,「為何……」
駱殊途隨手把冰雕拋給他,回頭森冷地看向坤無:「我師尊呢。」
「主上正在接受傳承,命我前來照看你。」坤無懶洋洋地回答,不怎麼看重他的態度很明顯,「小主子若無聊,就陪道虛玩玩吧,難得他合意。」
「吾才不是小孩子呢!」道虛愛惜地把冰雕收了,坐在樹頂哼道。
駱殊途走近坤無,表情陰沉,和之前在同道虛交易時的模樣判若兩人,直接開口道:「我要見師尊。」
不等坤無拒絕,他又道:「你雖稱師尊一聲主上,但未必就得他承認,與我相比,孰輕孰重不用分說。況且我於師尊傳承無所裨益,卻決計不會壞事,反倒能令他心安。」
少年的語氣不卑不亢,即使難掩本性的陰冷,也極有分寸地控制在不會觸怒他的程度上,顯然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在哪,坤無嘴角一揚,難得心平氣和地接受了這個不痛不癢的威脅。
他手下一轉,熟悉的黑色漩渦再次徐徐打開。
{>_<嗷——我的能量體!}眼看駱殊途跟著坤無就要跳進去,千秋眼淚差點掉下來,好好的交易被打斷不說,連多看幾眼的機會都飛了。
半隻腳已經邁出的駱殊途默了片刻,有點為他家系統的智商擔憂:{放心,少不了你的。}
坤無都叫鴻鈞主上了,想必這裡就是鴻鈞的地盤,等一切解決,想拿能量體分分鐘的事兒啊!
看管此地千萬年,坤無在這便是翻手*的掌控者,除了鴻鈞之外,他是自由操縱這方空間的唯一順位,才能輕鬆製造傳送門,放在外面,是不可能做到的。
落地的剎那有輕微的暈眩感,駱殊途堪堪站穩,立刻感到足底升起的灼熱,身上迅速地冒了一層汗。
「這是哪裡?」周圍的空氣滲透了逼人的熱意,通道的石壁映著一片烈火,發覺修為無法抵擋這股熱勢后,他的臉色難看起來。
水火不相容,冰靈根也差不了多少,偏偏他根基尚淺,不說反壓一頭,待久了連小命都堪憂。
坤無閑適地往前走了幾步,欣賞了會他滿臉通紅的模樣后,將一塊玉似的石頭丟了過去:「主上在前面,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就遠遠看著。」
那石頭小巧圓潤,甫一入手便傳來一陣涼氣,貼著肌膚在周身順暢地遊走了一回,難耐的熱氣噗一聲就散了,駱殊途猛地呼吸了幾下,絲毫不見了方才的憋悶,感覺說不出的舒服。
他掃了眼坤無,這幫助合情合理,畢竟他要是在坤無手裡出了差錯,對方難辭其咎,不過這人情他記得,得罪處他也沒忘,要謝是沒有的,按他的性子,日後少為難就算還了。
不出數步,通道已見盡頭,駱殊途惦記著鴻鈞,大步超過前頭的坤無,率先衝到了外面。
如果有地獄,拿這裡當布景倒再適合不過。
巨大的洞穴中無一處不燃燒著熾熱烈火,其色如血,滾滾沸騰的岩漿流淌在池裡,冒出滾燙的白氣。只短短一眼的時間,玉石的作用就失效了,他踩在通道外的一隻鞋被熱度燒得瞬間燃起,皮肉焦灼的疼痛直襲神經,若不是坤無眼疾手快將他拽回,恐怕要吃大苦頭。
他對鴻鈞的執拗,這輩子都沒救了,好在那一眼讓他隱隱約約見著中心的一抹身影,否則斷不肯輕易放棄。
———
上古,兩儀未分,有氣生混沌,乃育十神。
不知來處,亦不知歸途,自十神誕生起,他逐漸有了感知,從而更深刻地認識到自我的意識。
長久的孤寂,無盡的黑暗,即使有了算不上陪伴的新生命,他依然無法生出多餘的感情,是的,那十神的喜怒哀樂,他能夠分辨,卻始終不能感同身受。
雖有疑惑,但也是極淡的,他有註定的使命,不得推卸的責任。無欲無求,無悲無喜,這樣最好不過。
很久之後,又或是眨眼之間,十神爭禍,天地初開,氣象端現。
他看到許多新的生命,見到無數歷史的更迭,三千世界,生死離別,浩瀚如蒼穹,渺小如螻蟻。然只有他,知前事,顯未來,存在於永恆,習慣於沉默,懷著涼薄的悲憫,俯瞰眾生。
天命,不可說。
終有一日,他站在了陽光下,真正觸及那些悲歡離合,世事滄桑,即使如煙如塵,過眼渙散,也不能否認的真實。
那是第一次,他忽然對世界有了好奇。
……
記憶悠遠,他透過別人的眼睛回望,一幕幕浮光掠影,似親身經歷般清晰,精神如歸於母體,安寧祥和;而身體傳達的意念,卻焦灼苦痛。
冰火兩重天,浮浮沉沉間,鴻鈞有片刻的清醒,掙扎著脫離回憶,又極快地被俘獲。
他答應接受傳承,但沒預料到傳承的力量如此龐大,若他的軀體是承載溪流的渠道,那麼這個傳承便如星河,光是一點,足以充盈他相對來說乾枯的靈魂,再繼續進行,就只剩下全盤崩潰的結局。
不能再……否則……他模糊地想,竟然有一些對生的渴望,固然不曾經歷過此般困境,但在他心裡,原本該生死平常,更不會產生半點偏頗的執念。
「不太對……」坤無遠遠看去,眉頭緊皺,突然一拍大腿叫道,「我竟忘了主上如今不比以往!該死!」那臉上一片自責之色,「這回,只能靠主上自己了,但願……」
駱殊途看他連高人一等的架子都不及裝,頗有為失責以死謝罪的意思,心中就知道事情不小,立即解下玉牌一丟,拉開他往洞口跑。
「你不要命了!」坤無反應很快,當即追出去,阻止他再往前進。
腳踏在滾燙的地面上,細火焚燒的感覺再次攀升而來,駱殊途卻紋絲不動,彷彿屏蔽了痛感,眼睛直直地朝向洞穴中心,大聲喊道:「師尊!」
坤無罵道:「你亂叫什麼,想害——你去哪!」他心急火燎,慌忙欲攔,想打暈人拖回去,只是沒有對方鑽空子快,轉眼便似箭離弦,沖向前方。
一意孤行的豪賭,而氣勢如虹,坤無張張嘴,抬起的手慢慢落下,將招式收了回去。
他沒見過這樣的偏執,幾乎有些不可理喻,明明有可能干擾對方,卻不管不顧,像是認為生則生,死便能共死,自私又無私。
在火焰里飛奔的少年,渾身覆起轉瞬即融的冰霜,冰水蒸發的白汽飛速干灼,飛散長發染著火的顏色,一身衣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燃燒成灰燼,紛揚似蝶。
唯有一雙眼睛,明亮驚人,像撲向陷阱的傻兔,像選定獵物的孤狼,純粹的黑色被紅光渲染,致命的美麗。
「師尊——」
那樣用盡心力的呼喚,宛如夢境。他恍惚見到一個人為他而來,踏破熊熊烈火,足生紅蓮。
鴻鈞知道,他到不了,再近幾步,就灰飛煙滅,靈消魂散,三千世界無處可尋。
然而……不該、不可、不能!他的生,是念一張笑顏,若不為此,他不必苦苦抵抗!
火舌吞噬了發尾,比一步之遙的分離還可怕的,是窮盡所有的努力,到最後也換不來和對方更近的距離,遠如隔重山,不能觸碰,無計可施,悲哀又絕望。
「師尊——」少年一聲接一聲地喚道,氣息卻越來越弱,「師尊……」
尾音消弭的一霎,一人從中心躍出,白衣瞬間攏住搖搖欲墜的少年,將他攔腰抱起,身影幾經變換,便出了洞穴。
坤無趕緊迎上,認罪不在一時,他看得出鴻鈞此刻沒有時間理會自己,便建議道:「主上,此處與小主子靈根相剋,不如先回葯圃。」
葯圃,即是道虛所在之處,草木靈氣濃郁,對修真者療傷靜氣都有助益。
懷裡的少年裹在寬大的白袍里,睜著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睫毛焦卷,臉上的皮膚被灼燒得血紅,鴻鈞摸了摸他耳際燒黃的頭髮,眼底溫柔:「不怕。」
他知道,少年的身體被九天重火燒傷得多厲害,哪怕能夠痊癒,甚至在這靈藥充沛的地方完全做得到不留疤痕,他亦感到心口緊澀。
不是說傷得重不重,他只是連受傷都不希望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