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在黃氏的催促和監督下,玳珍總算把中衣做好,與黃氏的書信一道兒被送到了天津。
辛一來還是頭一回收到女兒親手裁剪的衣服,心情很是激動,幾乎是一拿到手就迫不及待地穿在了身上,得意地在瑞禾面前炫耀,「你看你看,阿珍的手藝,沒見過吧,穿著真舒服。」
瑞禾見不得他得瑟,毫不客氣地提醒道:「您就沒發現兩隻袖子好像不大一樣嗎?」
「胡說什麼。」辛一來頓時就惱了,生氣地道:「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你這心眼兒也太小了。」說完卻悄悄地把外袍套上,遮住了大小不一的兩個衣袖。這小鬼眼睛怎麼那麼尖,不會說話就別說!
瑞禾果斷地轉移話題,「這邊的事兒幾時能忙完,眼看著就要過年了,總不能一直留在天津吧。」
「過幾日就能回去了。」辛一來道,顧興剛剛領著隊伍到了天津,碼頭的建設指日可待,他們之所以還留在這裡,是因為辛一來被商人們纏上了,為的當然是水泥,員外郎不敢做主,求著辛一來處理完后再回京,所以才暫時拖著。
「怎麼,想家了?」
瑞禾並不回答,只道:「二郎和阿珍好像在折騰什麼東西,神神秘秘的。」
辛一來眉頭一挑,「你怎麼知道?」
瑞禾的臉上露出神秘微笑,「阿爹,您不會以為我在府裡頭連個通風報信的人都沒有吧。」跟著黃氏的書信一起到的,還有府里的護衛,那位才是他的心腹呢。
辛一來大笑出聲,「小鬼頭,越大越狡猾了啊。」
「都是跟您學的。」瑞禾不動聲色地恭維了一句,辛一來沒好氣地在他腦門上拍了一記,「聰明別外露,小心被人盯上。」
「知道了。」瑞禾低頭受教,又道:「二郎和阿珍想改良織布機,正頭疼著呢。二郎還叫了朋友來府里幫忙。」
「織布機?」辛一來頗為驚訝,「怎麼想到做這玩意兒,可不容易啊。二郎什麼朋友還能幫忙做這個?」瑞昌回京幾個月盡在國子監,認得的朋友十有□□也是那裡的學生,國子監里那群書獃子竟然有對這個玩意兒感興趣的?
「是國子監祭酒胡大人家的長孫胡長錦,我倒是見過一回,高高瘦瘦,斯斯文文,是個不錯的人。」
辛一來對國子監祭酒胡大人聞名已久,既然那胡長錦是胡家的長孫,且連瑞禾都交口稱讚,那孩子絕對不差,辛一來只是略微好奇,胡家的長孫竟然會對格物之事感興趣,還真是讓人意外。不過,胡祭酒不會因此來府上找他麻煩吧?
父子二人正說著話,外頭忽傳來下人急切的通報聲,「大人,水泥廠出事了。」
瑞禾面色頓變,猛地起身急切地上前問:「怎麼回事,快進來說。」
「陳大人派人過來報信,說是昨晚有人擅闖水泥廠被打死,死者的家眷糾集了一大群人過來鬧事,眼下已經將廠門口給圍了。」
辛一來早料到那邊會有事發生,故聞言並不驚慌,淡然地問:「可曾去衙門裡報了案?」
「已經去了,可縣衙那邊推諉說捕快們都上街巡視去了,人手不夠,這會兒還沒派人過去呢。」
瑞禾看向辛一來,徵詢地問:「是您過去,還是——」
辛一來輕笑一聲搖頭,「就這麼點小事兒還要我出面,我成天閑著么?你去處理就好。」
瑞禾面容一整,正色應下,「是」。
剛從屋裡出來,就瞧見徐庚也大步流星地從內院走了出來,瑞禾連忙行禮,「這天氣冷,殿下怎麼出來了?」
「聽說水泥廠那邊出了事?辛先生不在嗎?」
瑞禾面露微笑,「只是些許小事,殿下不必掛心,屬下過去瞧瞧就好。」他如此氣定神閑,彷彿那根本就不算什麼事。徐庚想想前天剛到的顧興,心中也安定下來,「虧得辛先生想得周到,提前在水泥廠門口掛了牌子。」
瑞禾點頭,「這些人三天兩頭地來鬧一鬧,老虎不發威,當我們是病貓了。今兒可要給點顏色他們看看。」
徐庚朝他一揮手,「那趕緊去吧。」
…………
瑞禾趕到水泥廠的時候,門口已經被人堵了個嚴實,他粗粗算了算,少說也有四五十號人,一個個義憤填膺,恨不得隨時要往裡沖。見瑞禾領著七八個護衛過來,竟然有幾個不長眼睛的漢子要衝上來打他,被護衛毫不客氣地一腳踢開。
站在的陳員外郎急得滿頭大汗,一見瑞禾就像瞧見了救命稻草,激動地拉住他,臉上老淚縱橫,「辛侍衛,您可算是來了。要是再這麼去,我可真是拖不住。這要是讓他們衝進去把廠子給砸了,我真是萬死也難辭其咎啊。」
瑞禾頗為無奈地看著他,「他們才多少人,廠子里的護衛又有多少人,你怕個什麼鬼?你是官,他們是民,一群亂民膽敢衝擊官衙,打死了都算輕的。」
「官……官衙?」陳員外郎還沒反應過來。
「不對,不是官衙,這是軍營重地。」瑞禾的目光轉向門口新掛上去的牌匾,那上頭赫然寫著「皇家水泥廠」,底下還有京畿大營管轄,閑人免入的字樣。陳員外郎先是一陣迷糊,好一會兒才漸漸明白了瑞禾的意思,猛地一拍腦門,瞬間就換了張臉,叉著腰底氣十足地大聲喝道:「幹什麼,幹什麼,好大的膽子,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你們這是要造反嗎?來人啦,都給我通通抓起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指使你們硬闖軍營重地!」
說罷,廠內的護衛魚貫而出,作勢要動手。鬧事的人頓時有些慌亂,有些膽小怕事的見狀就想逃,也有唯恐天下不亂的大聲喊道:「別怕他們,他們在虛張聲勢。」「打死了人還囂張,有沒有天理了!」「跟他們拼了……」
瑞禾一臉冷漠地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底下這些人演戲。
場面有些混亂,廠子里的護衛雖然不少,可若真要打起來,少不得有人傷亡。陳員外郎依舊緊張,悄悄打量瑞禾的神色,低聲問:「真抓呀,恐怕我們人手不夠。」
瑞禾沒吭聲。
混亂間,岔路口轉進來一片黑壓壓的人群,瑞禾凝神看去,只見顧興騎著馬殺氣騰騰地沖了過來,身後跟著的那一群也是同樣的滿身煞氣。堵在門口鬧事的人立刻就安靜了下來。
「膽子不小啊。」顧興一副兵痞流氓的語氣,賤兮兮地朝門口的人掃了一眼,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情,「通通給老子抓起來,一個都別放過。他奶奶的,敢跑到老子的地盤鬧事,自尋死路吧你們。好好的一個覺被你們給攪和了,看老子怎麼收拾你們。」
他的話剛落音,身後的士兵們便猶如惡虎出山沖向人群。鬧事的人暗叫不好,紛紛撒腿就逃,可他們哪裡是這些戰場廝殺過的士兵們的對手,再加上顧興這邊人多勢眾,不到一刻鐘的工夫,這幾十號人就全都五花大綁地扔在了地上,而且幾乎個個都掛了彩。
「沒用的東西。」顧興一邊揉著手腕,一邊鄙夷地直撇嘴,「老子手腳都還沒放開就全倒下了,打個架也不痛快。」
瑞禾笑眯眯地上前致謝,「多謝顧叔及時趕到,不然若是今兒被這些人衝進來,別的不說,工部的臉都要被丟光了。」
顧興哼道:「丟的是老子的臉,關工部這群書獃子什麼事兒。他娘的,給老子狠狠地審,就不信揪不出那孫子來。」
瑞禾點頭附和,又朗聲道:「真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沒腦子還是不要命,竟然敢衝擊軍營重地,這可是殺頭的罪過,真以為後頭有人撐腰就沒事了?我倒是想看看,這大梁朝有哪個不要命的敢替他們出這個頭?」
底下被綁的人聞言臉色大變,立刻就有有人大聲喊起「冤枉」來,又道:「大人明鑒,都是有人逼著我們來的,我們不敢不來啊。」「就是,我們冤枉啊……」還有人目光閃爍,低下頭不敢與瑞禾對視。
顧興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指揮著下屬把人押走。
等到門口全都清理乾淨了,這才見嚴舉騎著馬領著一群衙役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
見四周一片太平,嚴舉心中不由得一咯噔,再看看一臉匪氣的顧興,愈發地不安起來。
「這位想必就是嚴知州了。」顧興歪著嘴,盯著嚴舉上上下下地打量,目光很是不善,「知州衙門比我那大營可近多了,居然來得這麼慢。這些衙役都是幹什麼吃的?既然沒用就通通換掉,天津這地方,還怕找不到人么?」
他語氣很是不善,嚴舉聽得刺耳,面上露出不悅之色,他身後有慧王撐腰,在天津這地界一向頗有體面,這麼多年來誰敢給他臉色看,就連太子見了他都是客客氣氣的,何曾似顧興這般無禮。嚴舉心中著惱,說話便不客氣起來,「知州府里的事還不用顧將軍來指點。」
顧興勾起嘴角笑,「本官也沒有要指點你如何做官,只不過這裡先前三天兩頭地有人硬闖也就罷了,聽說去知州衙門報過幾次官,每回都不了了之,連個屁也沒問出來,一晃就過去近一個月了,知州衙門一點結果也沒有,怎麼著,連問也不能問一句?」
嚴舉冷哼道:「衙門裡忙得很,上個月城裡死了人,捕快們都在四處搜捕兇手,哪有人手追查這種小事。倒是本官聽說昨兒晚上這裡打死了人?人命關天,本官可不能不管。」
「這事兒您管不了。」顧興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
「什麼意思?」嚴舉怒道:「顧將軍這是想以勢壓人?」
顧興大笑出聲,「別鬧了。本將軍真要以勢壓人也不至於來找你呀。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他指了指門口的匾額,得意得尾巴都要翹起來了,「擅闖軍營重地,一個不好那就是造反的罪名,別說打死他一個,就算本將軍把天津城圍起來抓人,嚴知州您恐怕也沒處告狀。不過,本將軍一向不愛麻煩,反正眼下也抓了幾十號人了,不怕揪不出那幕後黑手。要是老子知道他是誰,呵呵……」
嚴舉這才看到那塊豎著的匾額,臉色大變,喃喃道:「這……這是什麼……」
這是要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