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魂返長阪坡

1 魂返長阪坡

同是一個烈日炎炎的酷夏,天空飄浮著幾朵淡薄的白雲,蔚藍的天空一碧如洗,說不出的賞心悅目。藍天底下,連綿的山巒起伏不定,遠遠望去,各據形神,有像個慈祥的老人,堅定的士兵,有羞赧的處子,一條碧翠般的銀帶蜿蜒東南流去。綠水兩岸,一畦畦長滿稻子的水田隨風起伏,剛吐著穗的稻葉波涌連綿,浩浩蕩蕩一望無盡,好不壯觀。

就在綠水左岸不遠處的一角山坳彎,稻田的極角山巒腳下,松濤陣陣,數百數千的麻衣百姓漠然的圍坐在一從從林蔭下,看著成群的麻雀在稻田裡盤旋飛舞,茫然不動。

仔細看一下,這群衣衫襤褸的百姓中間竟然夾著不少垂頭喪氣的士卒,或坐或立,倒提拉曳著戈矛,甚至就是兩手空空,斜披在身的殘破甲胄染著一團團黑乎乎的污跡,不時幾隻嗡嗡的蒼蠅飛來飛去,幾輛馬車破舊斜在道旁,拉車的駑馬低低嘶鳴著,同樣的萎靡不振。

山坳的延深下,一個開闊轉角,幾棵老松間被平整出了一塊平地來,隨隨便便的扎著一頂簡陋的行軍帳,一個破鑼般的號啕聲就從這裡揪心的傳了出來:

「……大哥,你快起來啊,你常說要跟曹操那老王八蛋堂堂正正的干一場,現在曹操那老王八蛋來了,大哥,你不能就這麼躺啊!嗚,大哥啊大哥,你快起來啊,二哥他上前面去了,他媽的曹操那老王八蛋,關起門來就不接戰,二哥沖不進去,也不回來,嗚……大哥,俺知道你沒事的,俺知道你在聽俺說話,俺不是說你會有事的,可是俺怕,俺不是怕,俺是擔心二哥,他都打了三天三夜了,還不停下來,大哥,俺就擔心,大哥你醒來了,二哥他,他,嗚……」

「……嗚嗚,大哥,俺們三兄弟當年桃園結義,你還記得嗎?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大哥,你要是死了,俺跟二哥,就都要來陪你,可是,嗚嗚……大哥,你最疼俺了,俺們還不能死啊,俺們還沒有匡複漢室呢大哥,嗚,大哥……」

……………………………………

哀嚎的是一個黑壯粗猛的大漢,約模四十歲左右的樣子,捶胸頓足號淘大哭,如鋼針布滿半邊臉的虯髯根根勁扎,滿是污泥汗漬,銅鈴般的一雙大眼睛里不見有一滴淚水流出來,卻紅赤如血,殷殷欲滴,哀嚎聲真切悲痛,幾乎就把人心扉都給撞碎了。

躺在黑大漢跟前的,是一個四十餘歲稜角分明的大漢,雙目緊閉,面容慘白,額上不住的冒著虛汗,上身的衣裳已經給除了去,露出一身健碩結實的肌肉,左胸處厚厚的包了一圈,殷紅的鮮血不住的滲出。一個面色臘黃的美貌婦人在病人邊上搖著蒲扇,美目吟淚,手中絲巾細心的在病人額上輕輕擦拭著,彷彿一個資深的收藏家在擦拭著一件祖傳的古瓷一般,專註而深情。

黑大漢的身後,七八個將軍文吏模樣的低垂著頭,或是直接就歪坐在地上,或是軟綿綿的就斜倚半躺在松幹上,望著病榻上的大漢,望著浮動的藍天白雲,望著腳底下奔忙不息的小小山蟻,一張張滿是灰塵汗垢的臉龐枯槁如朽木泥塑,若非頭頂不斷盤旋的蒼蠅嗡嗡聲中有人眼圈子會間或的一輪,根本就分不出這是一群沒有生氣的死物,還是一群有血有肉的生命。

盛夏大正午的,遠近的知了彷彿就當樹下枯坐的一個個士兵都不存在了一般,大膽而拚命的咶噪著,歡暢著又一個美麗的正午。

齊國民有些茫然,這是什麼地方呢?看著這青山碧水藍天白雲,看著一群人的衣著打扮,分明就是一群古人,不像是拍電視電影的樣子,對,根本就不是!

這是確鑿無誤的,真實的場景,還有個叫曹操的人?

曹操?!

齊國民有些暈暈乎乎的,有曹操,還有劉備嗎?桃園結義,關羽?張飛?諸葛亮?

張飛?!

齊國民睜大了「眼睛」,仔細看著虯髯滿面的黑壯大漢,他就是張飛?!那,他口中的大哥,那個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大哥?

劉備?!

兩耳垂肩?雙手過膝?

大漢劉皇叔,蜀先主,昭烈帝,劉備?劉大耳朵!

齊國民只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仔細打量著病榻上的大漢,果然……

………………………

「哭,哭,又哭!哈哈哈!」

一個放肆的大笑打斷了齊國民的驚駭,只見行軍帳外晃晃蕩盪的撞進來一個矮矮胖胖的傢伙,身上搭著一件滿是污泥的青稠長袍,敞胸露臍肥腸滿腦的,披頭散髮挺著一口渾圓大肚子,一手提著一個大得誇張的酒葫蘆,一把又破又爛又髒的大蒲扇,齊國民腦中不覺浮起了電視劇《八仙過海》里漢鍾離的形象來,不過這一位卻顯然是把濟公的邋遢結合到了漢鍾離身上了。

有張飛,有劉備,還有傳說中的那個曹操,只是,這一位又是誰呢?

齊國民納悶著,「漢鍾離」眼中泛著淚花,左搖右晃的撲到「劉備」榻上,臂彎勾住「張飛」的脖子,不由分說舞起肉乎乎的一個拳頭狠狠的砸在「張飛」的腦袋上,咣咣咣幾聲還有迴響,齊國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好大的膽子!

「漢鍾離」卻是仰天哈哈大笑,兩行濁淚順肥顫顫的臉頰滾落,狠狠的捶打了幾下「張飛」撒開手,指住「劉備」的鼻子,破口大罵:「老傢伙,劉備,玄德,老子知道你命硬,知道你還活著,你,你死不了,別他娘的沒事裝鳥個死!你死了三天,這個死殺豬的就嚎了三天,攪得,攪得,呃,咳咳,老子連睡個覺都睡不得安穩,這死殺豬的,吵死了,呵呵,呵,嗚,嗚嗚——」

「漢鍾離」滿是抱怨的語氣里,卻透著無盡的悲傷和憂慮,周圍的人彷彿也都習慣了他一般,沒個人理會他,就是被捶得腦袋「呯呯」響的「張飛」,也當著他不存在的一般。

這個「老酒鬼」,看來身份地位很不一般呢。

齊國民疑惑的看著這一幕,這真的是三國時代嗎?就像傳說中的那個說辭,穿越……

突然,齊國民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吸力,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前撞去,毫不猶豫直撞上了「劉備」的身體,「劉備」無力低垂的雙手狠狠的一收縮,觸動了左胸的傷處,松馳的額頭大皺了起來,乾澀的喉嚨里低沉的一聲「啊——」

婦人嬌軀猛然僵直,美目儘是驚喜而不敢相信的神色,檀口微微張開,緊張的看著病榻上的大漢,翠玉般的蔥白縴手不可扼止的顫抖了起來。

「張飛」,「漢鍾離」,還有一眾萎靡不振的活死人文武吏佐們登時瞪直了雙眼,面面相覷,驚喜交加,不敢相信……

只覺有一團模糊的影像在不斷的展現,齊國民渾濁的思維漸漸的清晰了起來,緊皺的眉頭汗如雨下,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我,是劉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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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阪坡劉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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