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入青樓
夏大壯一聽是葉五兒的聲音,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自打葉五兒沒臉沒皮的要送他香囊,他就覺得這個女子甚是討厭,他一扭頭,伸手摸索著拉了拉夏花肩膀上的衣襟沒好氣道:「娘,別……別理她,大壯不……不喜歡五兒姨。」
卿如塵冷笑了一聲,眼神虛眯著瞟了一眼夏大壯譏諷道:「大壯,你如今又傻又瞎就該有自知之明,有這麼一個四角俱全的姑娘能瞧得上你,你就燒高香吧,趕明兒讓你娘做主替你倆完個婚,省得夜長夢多,人家姑娘反悔不要你了。」
夏大壯的臉瞬間黑了,生氣道:「你……你放屁。」又扯一扯夏花的衣襟,賭氣道,「娘,你瞧瞧那個卿……卿如塵,真是狗……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夏花還未答話,卿如塵將蓋在臉上的書放旁邊一放,將身子坐直盯著夏大壯冷哼一聲道:「夏大壯,你不是狗嘴,你吐個象牙出來我瞧瞧。」
大壯一噎,委屈的拉扯著夏花的衣襟:「娘,你替我……我做主,那個人太……太可惡了。」
「好了,你們兩個能不能消停點。」夏花將手中正搓了一半的被褥放了下來,起身迎了過去,面帶微笑道,「五兒,你今兒怎麼有空來了?」
葉五兒一雙媚眼兒往坐在那裡撅著嘴兒紅著臉的夏大壯撣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眼神,臉上泛著微紅之色,有些氣喘道:「小花,我今兒是來找你有事的。」
她說著,又轉頭看一看正四仰八叉毫無形象躺在那裡的卿如塵,忽勾起了那一天卿如塵從樹上掉到牛車上的事,心裡一陣尷尬,臉上就更紅了,她微福了福身子施一個禮道:「卿觀主好!」
卿如塵睨了她一眼,擺擺手兒道:「我不好。」
葉五兒更覺尷尬,兩隻手緊緊的絞著手裡的帕子,好像跟那帕子有仇似的,把帕子絞的七扭八彎,她乾巴巴的又是微微一笑:「卿觀主真是個風趣之人。」
卿如塵這下乾脆不再搭理她,復又拿起書看了起來。
「五兒,你別管他,你有何事?」夏花問了一聲,又端了把小木凳子招呼葉五兒坐在院中的一張小圓桌旁,轉頭叫了一聲,「卿卿,見有客人到訪還不端茶倒水去。」
「啊?」卿如塵兩眼一瞪,「小花朵,我是道士,是大夫,我只有這兩個身份啊,可不是你們家的傭人,儘管我這個人一向很好說話,可也不是誰都能讓我服侍的,我這個人一向很……」
「打住,打住。」夏花作出一個禁聲的手勢,「不敢勞煩,我自己去倒。」
「小花,你這麼客氣做什麼,我又不是外人,更何況我也不口渴。」葉五兒趕緊客氣道,說著,又拉一拉夏花的衣袖,神秘兮兮道,「小花,你猜我昨兒個在縣裡遇見誰了?」
「誰?」
「是念弟姐姐。」葉五兒說著突然就面起悲色,眼瞼耷拉下來,嘴角也跟著耷拉下來,「我想著過去我們三個那樣的好,不想念弟姐姐如今竟那樣了,她不肯叫我告訴你,我原也想不給你添煩憂,昨兒個思慮了一夜……」
卿如塵立刻打斷道:「那葉姑娘你還跑來給我家小花朵添什麼煩惱。」
葉五兒張了張嘴,立刻語塞。
夏花回頭瞪了卿如塵一眼:「再不把嘴閉上,小心我把你弄成姐妹。」
「好,這個大……大壯贊成。」沉默不語的夏大壯終於插上了一句嘴。
卿如塵兩眼一翻:「小花朵,你對我總是這樣心狠。」
「誰叫……叫你整天胡……胡說八……八道的。」夏大壯接過口來。
「好你個死瞎子。」
「好你個臭啰嗦……嗦鬼……」
「你們兩個要吵到牛棚吵去,這會子大黃正寂寞,你兩個吵完再順便清理一下牛糞。」夏花沉聲道,「趁著天好,晒乾了當煤球用。」
兩人同時一捂嘴,裝死般一個看書,一個竟摸索著搓起盆里的被褥來,再不敢多言一句。
葉五兒終於有了說話的機會,她時而蹙眉,時而皺鼻,時而搖頭,時而嘆息,說話的時候表情甚為豐富,到最後眼裡竟掬出一把同情淚。
……
塗江縣,翠雲樓。
彼時,太陽斜掛在西邊,耀下艷色光芒,夏花正站在街上,抬眸剛看一眼那如行去流水般的牌匾,忽瞥見一個漆黑身形一閃而過,他身後還跟著一道艷紅剪影。
光芒在剎那間籠在那漆黑身影上,拉下一個長長的陰影,夏花心驀地一震,死命的咬了咬牙,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
她微愣在那裡片刻,心裡不由的罵開了,他娘的!她竟然在這裡看到了蕭絕入了翠雲樓,身後還跟著個艷光四射,奪人眼球的元阮。
「小花朵,你瞧瞧,瞧瞧,這就是你喜歡的男人啊,哈哈……他終歸是憋不住了,跑這青樓來發泄獸慾了。」卿如塵換了一副貴公子模樣,有些興奮的抄起雙手,望著蕭絕離去的背影得意洋洋,又瞥了一眼夏花伸手拍了拍胸口道,「小花朵,我才不像他,我這個人一向不好色,是個頂頂可靠實在的男人,哪怕想睡女人也不會跑青樓來,我想睡的女人只有一個,嘿嘿……」
「睡你個大頭鬼,趕緊進去。」夏花冷著臉嬌呵一聲。
夏花在聽完葉五兒之言之後便迫不及待的趕往塗江縣,她不信念弟姐姐真的墮入紅塵,來喜雖
真的墮入紅塵,來喜雖然暫時出不了大牢,但性命是無礙的,她怎會自甘墮落,可是葉五兒說的有鼻子有眼兒,容不得她不信。
正好在葉五兒走了之後娘和林姨就回來了,她也沒說什麼事只隨便拿了一個理由搪塞了她們便往塗江縣趕來,路走到一半,卿如塵就偷偷兒跟了上來。
他嘰嘰咕咕說不放心她一個女人入了青樓那等煙花地,硬賴著要來,這一次,他和大壯倒達成了同盟,大壯自然知道她要去哪兒,他倒想跟去,可惜他眼瞎,他怕給娘添麻煩便很有自知之明的留在家裡,又很識大體的沒告訴蘇九娘和林氏真相,更是大度的叫卿如塵照顧好娘。
異香撲滿全場明媚鮮妍,蕭絕正坐在翠雲閣二樓的貴賓廳內自在飲茶,茶香四溢卻是上好的白毫銀針,此茶素有茶中「美女」稱號,葉細長如針,白如銀,銀針立於水中上下交錯,可再好的茶於他而言不過就是一杯白開水,淡而無味,連香氣都是虛無的。
周遭吵雜的聲音半點不能影響他,他只悠然靠在一張竹椅上喝茶,忽聽樓下老鴇笑了一聲:「喲!佟三公子大駕光臨!來來來,稍等片刻,這新來的雛兒正在後面準備著呢!」
元阮正嗑著瓜子,也不看來人,蕭絕的視線微微朝下望去,只見一個身著金色鑲邊冰藍撒花織錦交領長袍的男子進來了,烏壓壓的黑髮單用一支玉簪綰了,一雙狹長的眸子陰光沉沉,肌膚青灰,薄薄的嘴唇上翹著撇小鬍子。
此人正是佟家三公子,佟莫牙的侄兒佟無邪,此人陰狠毒辣,詭計多端,但卻是個難得的人才,善長工巧和機關術,奇門遁甲樣樣精通,若論其邪術更在佟莫牙之上。是步鏨最為倚重的人。
一年前他秘密為步鏨製造死屍軍團,在與燕國的大戰上,死屍軍團在一夜之間剿滅燕國十萬大軍,燕國皇帝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十萬大軍是如何折損的,逃回去的士兵傳的神乎其神,說是遇到了鬼,從此燕國一蹶不振,割下十六座城池給大曆。
步鏨中毒是真是假蕭絕現在也無處探知,後日他就要去京城,在必須要在去京城之前殺了此人,不然若步鏨裝病布下天羅地網以待他去,這死屍軍團就算是他九黎殿也不能對付。
那是一群沒有生命的死屍,他們沒有痛感,哪怕被割掉了頭顱依然能繼續作戰,而唯一能操控這群死屍的便是佟無邪。
佟無邪此人除了喜歡鑽研機關術,還有一大愛好便是喜歡雛兒,他不像他叔叔那般專愛偷搶人家女子,他只是在閑暇時間光明正大的逛青樓,若有他喜歡的雛兒,他必花重金包下。
而這個小小的塗江縣最繁華的青樓莫過於翠雲閣,但凡達官貴人,風流子弟逛青樓皆會來翠雲閣。
今日翠雲閣更是人聲鼎沸,因為今日有位新來的雛兒胭脂姑娘,聽聞這胭脂姑娘生的媚而不俗,清而不淡,是個極美的美人兒,最關鍵的是有人傳聞這胭脂姑娘大約有點像佟府九姨太的品格,只是生的比佟府九姨太那稍顯寡淡的模樣要艷麗上許多。
蕭絕正打量著佟無邪,眼光驀地一轉就看到打扮的光鮮亮麗的卿如塵,而卿如塵身後跟著作小廝打扮的夏花,她雖穿了個極樸素的青灰衣衫,卻也掩不住周身光華,當然那光華只有他蕭絕能瞧得見,因為夏花化了妝,臉上是極平常的顏色,半點都不起眼,連一向眼叼的元阮都未在意到她。
卿如塵左顧右盼,早有青樓里的老鴇迎了上來,雖然見卿如塵眼生的很,卻是十足的貴公子的打扮,她這臉上就堆上一汪笑來。
卿如塵和夏花只覺得香風刺鼻,二人都不悅的揮了揮手,卿如塵人懷裡摸出一沓銀票氣仰仰道:「給爺找一處最最清靜高雅,最最精緻屋子坐了。」
「哎喲喂!」老鴇打著手裡的水綠帕子笑道,「這位小爺可不巧了,來的忒晚了些,最最清靜高雅的屋子已有客人包下了。」拿帕子往卿如塵臉上一揚諂笑道,「不如這位爺就選個略次些的屋子,其實也是精緻之極的。」
卿如塵一想第一次請夏花出來,雖然這地方是青樓之地,但也需尋個最好的,他面色一沉,厲聲喝道:「休要啰嗦,若不給爺找個好位置,爺滅了你這地。」
夏花拉一拉卿如塵的衣袖:「適可而止啊!」
老鴇臉色微變復又笑道:「小爺喂,就算你滅了我這地,也還是略次些的屋子。」
卿如塵見自己大話拋出,怎肯在夏花面前丟了臉面,況且他可是堂堂魅影門的門主,這面子斷不能丟,他更加憤怒的瞪著老鴇,惡狠狠道:「那爺先滅了你。」
老鴇臉色一變,冷笑一聲,且別說這客人是個生面孔,就是個熟面孔她也不怕,這翠雲閣可不是普通的青樓,怎容他一個外地人在這裡胡鬧,她厲聲一喝:「這位小爺瞧著倒像是來鬧事的,來人啦——」
夏花只是想來找念弟的,根本不想多惹是非,不想這卿如塵一出門就愛擺個譜,亂花錢就不說了,還非要找什麼最好的房間,她正要打個圓場,一聲怒喝傳來
「他奶奶的,來你娘個人,再叫老子打掉你的牙。」元阮終於反應過來來人是夏花,一個縱身飛下,艷色直降在老鴇眼前,一把揪住老鴇的衣領,很是憤怒的瞪著她,「你個死老太婆,眼睛瞎了不成,這是老子的朋友。」
「好漢,住手,有話
住手,有話慢慢說。」老鴇一見這人氣勢甚強,臉色變了兩變,語氣倒軟下不少,況且她開門是做生意的,眼看胭脂姑娘就要上場,她可不希望在這時鬧出什麼意外,不由的告饒了兩句。
元阮和卿如塵還一起都要不依不饒,夏花喝了一聲:「好啦,趕緊找個位置去坐。」
「來來來,到我那裡去坐,那最最清靜高雅的屋子正好給爺包了,呵呵……」元阮立刻恭恭敬敬。
卿如塵也閉緊了嘴巴,俯首貼耳的站在夏花身側。
三人一道上了樓,只把個老鴇震的下巴掉了地,一個身著普通的小廝能有這般氣勢,看來她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了,這小廝才是真正的貴公子。
夏花氣憤難消,蹭蹭蹭跟著元阮跑上了樓,卿如塵臉色不大好,心恨的痒痒的,好不容易跟小花朵有個機會單獨出來,還被這該死的蕭絕攪和了,怪只怪他自己,一心想在小花朵面前獻個好,吵吵鬧鬧的想給小花朵弄間最精緻的屋子,不想把小阮給吵下來了。
到了雅間,夏花恨恨的瞪了正自在喝茶的蕭絕一眼,卻聽蕭絕的陰冷的聲音淡淡響起:「花兒,你也太任性了,怎麼能隨隨便便跟個隨隨便便的男人來這種地方。」
「老子想來就來,管你屁事!」夏花冷冷道。
立在夏花身側的卿如塵一聽蕭絕連用了兩個隨隨便便,分明是在含沙射影的嘲諷他。
他恨恨瞪了蕭絕一眼,氣不恨的附合道:「怎麼著,你這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小花朵跟我來怎麼了,我這個人一向很正派的,這個人一向都不會隨隨便便的,我和小花朵來只是想保護小花朵,別的女人在我眼裡不過是個臭皮囊,才不像某些人啊,表面上裝作一副高高在上的清冷模樣,實際上卻比誰都……」
「操你奶奶的臭道士,你再唧唧歪歪就給老子滾一邊去,爺邀請的是花花,可沒有你。」元阮艷媚的桃花眼一瞪,嗑了一顆瓜子,「呸」的一聲就吐在卿如塵的衣服上,又罵道,「你怎麼還死賴在這兒不在啊,若不想走,就閉上你的鳥嘴。」
卿如塵倒並未生氣,臉上卻是一副好顏色,雙手抄胸甚是溫藹的看了元阮一眼溫聲道:「小阮漢子,瞧瞧你火氣這麼大做什麼?氣大傷身啊!」
「我操你奶……」元阮更氣。
「小阮,我和卿卿是一起來的,要走也是一起走,斷無讓他中途離開的道理。」夏花說話間,又剜了蕭絕一眼。
蕭絕見夏花果然是一副氣著了的模樣,那一張小臉即使化了妝還能看見絲許紅色,他心一抽痛,頓生不忍道:「花兒,你瞧你,臉都氣紅了,我不就來趟青樓喝了杯茶么?」
夏花不客氣的一屁股坐下,瞟了他一眼冷聲道:「你這人在哪喝茶不一樣,偏跑到這裡來?」
卿如塵嘻嘻笑道:「怕喝茶是假,順便來看個美人吧?」
元阮怒道:「你個死道士,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頭一仰又道,「怎麼著,我和爺出來看個美人消譴消譴又挨著你這個臭道士哪筋了?你看你是皮癢欠揍了。」
夏花微有激憤道:「小阮漢子,卿卿是我請來的客人,你對他不禮貌就是對我不禮貌。」
「花花,你怎麼能幫著外人說老子?」元阮大為失望。
「小阮漢子,他不是外人,如今他就住在我家裡,是我的家人,還有你別忘了當初是誰幫你彌補了錯誤的。」
元阮臉上一紅,想到上次在花花差點釀下大錯,幸虧這個卿如塵醫術了得才不至於讓他痛悔終生,他嘴癟一癟,再說不上半點話,連看卿如塵的眼神都有些虛了,只悶悶了坐了下來一個勁的嗑瓜子。
「花兒,想不到幾日未見,你身邊倒新添了一個家人。」蕭絕陰魅的眼眸從卿如塵的臉上微掃了掃,那聲音已是冷到極點了。
卿如塵面露得意之色,很不客氣的伸手就自倒了一杯茶,正準備自飲,轉而又笑嘻嘻的遞到夏花面前,又笑嘻嘻的道:「來,小花朵,喝口茶消消氣。」
夏花端過茶來一飲而盡,拿一種惡狠狠的語氣對著蕭絕道:「你若敢看別的美人,保證讓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蕭絕涼涼道:「明天是陰天,自然看不到太陽。」
夏花噎了一下,卿如塵微笑道:「小花朵,眼睛長在別人身上,他愛看美人就讓他看唄,你頭一遭也不能白來這兒,不如我幫你找一個頭牌的小倌兒來伺侯著?」
夏花拿手當扇子扇了扇臉,深以為然,又悄悄的瞥了蕭絕一樣,她娘的!這個死面癱臉色竟然無半點變動,她一氣道:「一個怎麼夠,最少弄個十個八個,反正這雅間很大能容得下。」
元阮跳起腳道:「花花,你一次要這麼多不怕累著自個的腰啊?」
卿如塵繼續微笑道:「小阮漢子,你想哪兒去了,不就是請小倌唱個小曲之類的,怎會累著腰?」
元阮頗是心虛的瞧了一眼卿如塵,卻聽蕭絕嘆息一聲:「花兒,你真是不叫人省心。」
「怎麼?你想叫我省心,好讓你安心看美人兒?」
「這還用說,當然……」蕭絕放下手中茶盞搖頭淡淡一笑,「當然不是了。」
「這句話說的還像個樣子。」夏花臉色好了些。
卿如塵沖著蕭絕翻了個白眼,正要開口說話,卻聞到一股濃烈的
一股濃烈的香味傳來,那香味香而不膩,馥郁甜美讓人如墜雲霧,雲霧裡開出七彩爛漫的花,讓人情不自禁的深深呼吸,閉上眼,好似一伸手就能觸到花叢里翩躚起舞的蝴蝶。
隨著一身悠揚的音樂,一個身姿曼妙無比著純白之色的女子從帷幕後面走了出來,寬大飄逸的袖籠遮住了臉面,單露出高聳如雲的髮髻。
只聽那女子低低吟唱:「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長袖揮舞,她整個人恍若蝴蝶凌空一躍,然後飛旋而舞,那一張如花容顏不是念弟又是誰。
夏花只知道念弟歌唱的極好,卻不知她能有如此曼妙的舞姿,看來她入青樓不是一日兩日了,而是經過精心的培訓,不然怎可能能舞的這般出神入化。
而且,今日的念弟看上去極像一個人,其實從前夏花倒並未在意,或許是特意化了妝的緣故,念弟瞧上去竟有六七分像那雲柳絮,不過,此刻的她比雲柳絮還要美,還要令男人神魂顛倒。
翠雲閣里除了念弟的歌聲,一片安靜,男人們臉上個個都帶著興奮的眸光,只恨不得將這吳儂軟語般的小嬌兒摟到懷中香親一番。
旁人倒也罷了,佟無邪卻瞧的出了神。
像,太像了。
這一曲,這一舞。
無不是當年的她。
只可惜她寧肯嫁給自己的爹,也不肯嫁給自己。
如今她容顏雖有所毀,可不管她變成什麼模樣,她還是他心底最初的樣子。
他既得不到她,便想要得到像她的女子,這麼些年他不是沒有遇到過像她的女子,只是無一人能像這胭脂姑娘這般神似。
一曲畢,翠雲閣立刻人聲鼎沸。
「嬌娘子,我要這胭脂姑娘今晚陪我。」一個身著華麗衣裝的中年男人搶先道。
「喲!李老爺,要想抱得這美人歸啊得捨得掏銀子。」老鴇臉上笑開了花。
「我出一百兩。」中年男子立刻從袖籠里掏出一百兩銀票。
「我出一百五十兩買胭脂姑娘一夜。」
「兩百兩。」
「兩百五十兩。」有一個肥頭大耳的粗壯男人高喉嚨大嗓門的喊了一聲。
老鴇笑的已是容光煥發了,她拿帕子拭了拭唇,嬌笑道:「現在已是兩百五十兩啦,還有哪位客官肯出高價。」
又是一片寂靜,老鴇笑道:「若再無人出價,胭脂姑娘今晚就要陪秦大老爺啦。」
夏花已然激動,如今她手裡不缺銀子,她在利市錢莊還存有銘玉閣的分成足足有五百兩,她不願意讓念弟的初夜叫別人買去,她立刻喊了一聲:「三百兩。」
老鴇更加高興,將手中的帕子舉了起來豎起三根手指頭叫道:「三百兩,已經三百兩啦。」
蕭絕輕笑一聲:「花兒,你莫不是瘋了?」
卿如塵嘀咕道:「小花朵,雖然那念弟姑娘是你姐妹,可你也不能化三百兩買她一夜,何況這買也是白買,你兩個又過不得夜,我這個人一向很大方,但叫我花三百兩買我還捨不得哩。」頓一頓,又問道,「對了,小花朵,你叫三百兩,可帶這麼多銀子了?」
夏花眼眨了一眨,看了蕭絕又看了卿如塵:「你兩個反正是有錢人,這三百兩難道還要我出?」
卿如塵將袖子一掩,搖頭道:「小花朵,我可沒多少銀子,就帶了一百兩的銀票,這可是我這麼多年從牙縫裡積攢下來的全部家底啊。」
夏花看了蕭絕,蕭絕冷嗖嗖的一笑:「除了包下這雅間和喝茶錢,我身上一個子兒也沒有。」
夏花上下打量一下蕭絕,露出狡黠一笑:「聽小阮漢子說一身衣服就價值千金,頂多待會扒了你一身衣服。」
「花兒,你可真是……」蕭絕無語失笑,又微微的瞥了一眼正埋頭嗑瓜子的元阮陰**,「小阮,你這一身衣服也價值不菲,待會就讓花兒扒了你的吧?」
「爺,你還讓不讓人家活了,扒了衣裳我今後還怎麼做人?」元阮表示強烈反對。
卿如塵笑眯眯道:「小阮漢子別急,頂多我待會把衣服分你一件,我這個人一向很……」
「五百兩。」一個靜靜的聲音陡然傳來,打斷卿如塵的話。
夏花循聲一看,卻瞧見一個細眉毛細眼睛的年輕人,但與那佟莫牙有兩份相似之處,她恨恨的一咬牙:「五百五十兩。」
那人連看也未朝這邊看,只泰然的又說出了一個數:「一千兩。」
不僅夏花,所在眾人無不瞠目結舌,為了包一個雛兒花一千兩豈不瘋了,倒是蕭絕不以為意,恐怕沒有人知道這佟無邪其實是富可敵國的,更無人知道佟無邪一直喜歡雲柳絮,別說一千兩,怕是兩千兩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這裡最高興的要屬老鴇了,她笑得將滿臉的褶子堆成一朵朵浪花。
蕭絕好整以暇的看了一眼夏花,臉上浮起一個懶懶的笑:「花兒,還競價嗎?」
「一千兩,競個鬼,就算把你賣了也不值。」卿如塵吐了吐舌頭,看著夏花道,「小花朵,你都已經儘力了,我看算了吧,平時看你省吃儉用的,怎能花這一千兩,難道你為了一個朋友還要傾家蕩產不成,我這個人一向很仗義的,如果你真的傾家蕩產了,大不了我帶你,帶娘,栓弟一起睡到東
一起睡到東溝村的道觀里去,哪裡雖然只有三面牆,也好過沒牆不是,小花朵,我這個一向……」
卿如塵嘰里呱啦,夏花也不聽他說話,眉頭蹙了很緊,深思片刻,忽抬頭道:「卿卿,不如我們搶走念弟姐。」
卿如塵頭直搖:「不行,別的女人干我什麼事,我才不費那神。」
夏花看向蕭絕,蕭絕一臉冷寂,也搖了搖頭,夏花又看向元阮,元阮只顧低頭嗑瓜子,嘴裡嘟囔道:「搶個屁,她又不是老子的心上人,老子才沒心情搶她。」
夏花已然憤怒,她想憑他們幾個要想救走念弟還不簡單,只是她一人勢單力薄怕不好搶,不想這一幫男人一遇到事個個都事不關已,高高掛起模樣,她猛地一拍桌子,正要發話,卻聽蕭絕涼幽幽道:「花兒,別白廢力氣了,你難道沒瞧見人家已是郎有情,妾有意了么?」
「是啊,小花朵,你怎麼能幹這做拆人姻緣的事呢,我瞧那念弟姑娘和那個叫價的公子很是相配嗎,你瞧瞧念弟姑娘那含羞帶怯的小模樣,八成是看上那個公子了,你可不要好心辦壞事棒打了鴛鴦啊!」卿如塵立刻附合一聲。
「花花,我看爺說的很有道理,你別剃頭挑子一頭熱了。」
夏花垂眸去看,只見念弟果然是一副含羞帶怯的小模樣,她很是溫順的任那男子牽著她的小手兒,臉上沒有半點勉強之色,她微有頹喪,心裡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難道念弟真喜歡上這男子了,她搖一搖頭,自言自語道:「不行!我非得問清楚了她不可。」
在夏花的強烈堅持下,蕭絕也只得給她稍作安排,幸而那佟無邪很尊重胭脂姑娘的意思,耐著性子自在翠雲閣雅間內等著胭脂姑娘。
念弟在見到夏花的時候,臉色剎時間變得雪白,屋內有斜陽投在她的塗的厚重脂粉的臉上,益發顯得她臉色慘白,幾綹青絲繞成微曲的弧度垂落下來,襯著她倒是嫵媚動人。
「小花,你怎麼來了?」
「念弟姐姐,你怎會?」
「嘆!」念弟嘆息一聲,「這件事說來話長了,不過萬幸的是他今日果然言而有信,他還是來了。」
「你說的他是誰?」
「佟家三少爺。」念弟微一抬眼,拉起了夏花的手招呼她坐了下來,又親自倒了一杯茶遞給夏花緩緩道,「小花,你相不相信這世間真有命定的緣分?」
夏花有些茫然,又聽念弟道:「我雖然只見過他一次,卻感覺像認識了他許久似的,他答應我不僅買我這一晚,還要為我贖身。」
「你真的喜歡他?」
「嗯。」念弟點一點頭,臉上竟帶著一種小女兒般的含情帶喜之色,「女孩兒家所圖的不就是能找到一個好夫君么?雖然佟家三少爺並非我所想的大英雄,只是小花你也知道,就算在你腦袋裡把未來的夫君定下各種條件,當你遇到一個人的時候那些條件全然都不存在了。」
「可是你只見了她一面?」
念弟眸光沉了沉,低眉沉思一會,淡淡笑道:「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吧!」
夏花反不知再勸什麼,既然念弟姐姐真的喜歡上了那個佟家三少爺,她的確不能強加干涉,這男歡女愛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是插不上手的。
二人又絮絮的說了會話,夏花便離開了翠雲閣,心裡到底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卻又無所排解她這內心的憂慮。
一切看似合情合理,但一切又看似不合情合理,她能從念弟的眼中看出一絲不一樣的東西,可終是念弟心底最真的想法,她無法探及她的內心深處。
再者,一場姐妹之情,她情到此,也該是到位了,她又何必再庸人自擾。
她本不就是個涼薄的人嗎?
天將近擦黑,她和卿如塵才回到了家,蕭絕本要送她回來,只是被卿如塵嘀咕的實在受不了,送到一半她就讓蕭絕先回去了。
她知道這會子還不是讓蕭絕和娘見面的時候,畢竟她根本都未能找到娘不喜歡蕭絕的癥結所在。
蘇九娘和林氏見她二人回來趕緊忙著上飯上菜,一家子熱熱鬧鬧的坐一處,郭魃則在他們回家之前先喝了一小碗湯就自睡了。
卿如塵剛扒了兩口飯,夏魯氏和夏之榮一前一後就趕來了。
……
夏魯氏家。
燈火昏暗,死寂沉沉的一片。
周連雲氣若遊絲的平躺在那裡,夏根生的雙手毫不客氣的按在她的肚皮上,滿臉的煩燥和不可置信,嘴裡還不停的咒罵著:「瞧這肚子的形狀必是個男胎,你個沒用的女人竟然連個孩子也保不住,真是白白浪費了糧食。」
周連雲連回嘴的力氣都沒有,兩手軟嗒嗒的垂在兩側,任憑夏根生若有其事的敲打著她快要撐裂的肚皮。
「爹,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娘都這樣了,你怎麼還能說……」望弟滿面淚痕,生氣的回了一句嘴。
「啪——」的一聲,夏根生一個大巴掌把望弟打的跌倒在地,「你個賠錢貨,倒敢教訓起老子來了,你娘這個慫包,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若這一胎保不住,老子就把她休了,再娶個好的進來。」
「嗚嗚……」來弟嚇得躲到牆根子底下。
想弟和招弟抖擻擻的也不敢扶望弟,只敢盯著烏溜溜的一雙眼畏畏縮縮的偷偷看一眼自個的娘。
夏根生因告發來
生因告發來喜之事得了二十兩銀子,如今這二十兩銀子他吃飯睡覺都捧著,如果周連雲生不齣兒子,他就拿這二十兩娶個新媳婦回來,他就不信周連雲生不齣兒子,旁人也生不齣兒子。
望弟一滴淚也沒流,咬牙站了起來,憤怒的盯著夏根生。
夏根生伸手又要打她,望弟往旁邊一躲,夏根生惡狠狠道:「你姐姐那個賠錢貨跑了,就把你嫁給那個癩痢頭。」
望弟憤怒道:「我就算一頭碰死也不嫁。」
「你個死丫頭,倒跟你那個沒良心的姐姐一個德性,罷了,罷了,今日我就要打死你。」夏根生邊罵邊摸索著,摸到一個小細竹蔑子,高高的舉起就要往望弟頭上抽去,又氣急敗壞的罵道,「與其讓你學念弟那個臭不要臉的跑了,不如今天打死了乾淨,省得村裡人指著我的鼻子說三道四的,說你姐姐不要臉在縣裡做了婊子,丟盡了我的臉。」
「姐姐是給你逼走的!」望弟用一種最激奮的腔調回嘴道,「若不是你逼著她嫁給癩痢頭,姐姐怎會走,若不是你見錢眼開冤枉來喜哥,姐姐怎麼會為了救人就……」
「你個賤坯子,老子抽死你——」夏根生冷喝一聲打斷瞭望弟的控訴,將手中竹蔑子抽向望弟的臉。
說時遲,那時快,夏花摸到一個小石頭擊了一下夏根生的手腕,夏根生手中竹蔑子掉落下來,回頭正要開罵,卻見是夏花和卿觀主,少不得忍了火氣。
當夏花看到念弟娘周連生時不由的倒抽了一口涼氣,她只是聽卿如塵提了一句中了蠱毒,不想蠱毒竟如此邪門,那肚子大的出奇,青筋暴露,感覺那肚皮薄的隨時隨地都要被撐破了,隱隱可見那肚皮下竟有黑乎乎的一團。
卿如塵又替周連雲搭了搭脈,面色微有凝重。
夏根生遲疑道:「卿觀主,早上你走的急也來不及問你,這胎兒可還保得住?」
卿如塵連眼皮出未抬,只淡聲道:「這保不保得住要看你的選擇了。」
夏根生搓了搓手:「不知卿觀主是何意?」
卿如塵繼續淡淡道:「看你保大還是保小了?」
「當然是保大了。」望弟急步走了過來,滿面焦色的看著卿如塵道,「卿觀主,請你一定保我娘無事。」
「死丫頭,滾一邊去,大人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夏根生抬腳就往望弟身上一踹,好在望弟伶俐,身子一躲倒未給他踹到身上。
望弟又看向夏花道:「花姐姐,我知道我說的話不管用,可是無論如何還求花姐姐一定要讓卿觀主先救我娘。」
夏花點了點頭,夏根生頓生不滿,卻也不敢跟夏花發生什麼齟齬,他再不省事,還是知道夏花的能耐的,能打死兩隻老虎的女人,他可不敢惹。
他翕動著嘴唇,哭喪著臉問道:「敢問觀主這胎究竟是男是女?」
卿如塵道:「男胎怎樣,女胎又怎樣?」
夏根生咧著嘴,露出兩排泛黃的牙齒,臉上的表情陰暗不定,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他點了點頭道:「若是男胎就保小的,若是女胎就隨便卿觀主你罷,就算一死兩命我也怪不得卿觀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