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如此真相(必看)
從陰暗的房間里走出來,秦鳶抬頭就看見站在角落裡的小小人兒。畫扇點了他的穴道,他動彈不得,一張小臉上寫滿了疑惑和震驚,傷心和不可置信,在風中微微顫抖著。
秦鳶走過去,解開他的穴道,蹲下來。
「剛才你都聽見了吧?父皇母后是他殺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做的,你還覺得我關押他是錯的?」
秦宇僵硬的站著,眼中水光閃爍,委屈的喚。
「姐姐…」
秦鳶鼻子一酸,抱住他,輕輕道:「小宇,姐姐不想讓你看見這一切,不想讓你過早的明白這世間人心險惡和皇室陰暗血腥。當初是姐姐做錯了,所以姐姐受到所有懲罰都是活該。如今父皇母后已故去,大燕還處在風雨飄搖之中。我們姐弟不能再出現任何嫌隙,那樣會給人趁人之危的機會。大燕邊陲有強國虎視眈眈,內部還有那些如狼似虎的大臣。你年紀小,根本無法抗衡。身為帝王,自該仁慈愛民。可必要的時候,也該殺伐決斷。」
她眼眶微紅,聲音有些顫抖。
「所以抱歉,讓你看見這麼殘忍的一幕。」她緊緊的抱著他,聲音剋制不住的哽咽,「其實姐姐最恨的人,是自己。上一輩的恩怨誰是誰非都已經不重要,我們的父母親人殺了他的族人。他報仇理所應當,就像今日,他殺了父皇母后,我也要找他報仇,是一個道理。」
她鬆開秦宇,看見他眼眶蓄滿淚水,肩膀不停的顫抖著,心中頓時揪疼。
「這世上很多恩怨,是需要血才能洗乾淨的。二十多年前皇叔殺他族人,二十年後他殺父皇母后,今天,我又殺他。冤冤相報,何時了?其中曲折,是是非非,早已非人力能化解。只是,最起碼你要知道。蘇陌塵,他和咱們秦氏皇族之間,只有仇和恨,永不能共存。明白嗎?」
秦宇抽泣著,「姐姐,咱們就不能…一笑泯恩仇么?」
一笑泯恩仇?談何容易。
秦鳶搖搖頭,苦澀道:「若是可以,就沒有三年前的禍患了。」
她站起來,牽著他走出去。
這世上不是所有恩怨情仇背後都有自己的無奈和悲涼,二十多年前的因,兜兜轉轉後到今日的果,這都是必然規律。至於那些血淚和痛苦,都應該隨著這一切的塵埃落定而煙消雲散。
說什麼恨,這世上哪裡來那麼多無緣無故的恨?
「小宇,你記住,我們來到這個世上,生活在皇室,一出生便肩負責任。只是,有可能這樣的責任會帶給別人傷害。」她低頭看著秦宇,說:「我們的父輩曾與蘇陌塵的父母有恩怨,所以報仇就成了他父親加註在他身上的責任。談不上應不應該,也說不清誰對誰錯。總歸一句話,天道輪迴,各有緣法。」
秦宇聽得似懂非懂。
秦鳶嘴角勾起淡淡的笑,眼神微微悵惘。
「我知道,剛才我那麼對他,你心裡很難受是不是?」
秦宇抿著唇,低聲道:「先生說,姐姐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子。」他抬頭,認真的看著秦鳶,「姐姐,先生很喜歡你。」
「我知道。」
秦鳶的回答讓秦宇很意外也更疑惑。
秦鳶嘆息一聲,「小宇,我不是一個被恨蒙蔽了眼睛不分是非的人。我和他相處的時間比你多,他是怎麼樣的人,我比你了解。他不會為了報仇刻意與我虛與委蛇,也不會在成為階下囚之後為了保命而說一些違心的話來騙我。因為他知道,那隻會自取其辱。」
「那你怎麼…」
「怎麼還是那樣折磨他是不是?」秦鳶自然知道他想問什麼,眼神淺淺而悠遠,「因為我要和過去說再見。」
秦宇不解。
「我不是因為賭氣或者報復才要嫁給容昭的。」秦鳶耐心解釋,「除了要讓你知道真相,我也想和他徹底劃清界限。那幾刀,算是發泄這些年我積鬱在心裡的恨吧。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折磨他了。」
她目光漸漸飄遠,釋然道:「因為,沒必要了。」
是的,沒必要了。
仇恨的陰影,背叛的恥辱,國破家亡的恥辱,都已經成為前世。
……
容昭一直在紫宸宮等著,看見她回來,便笑著走上去。一靠近就聞到她身上的血腥味,當即變了臉色。仔細看她身上又沒有受傷,大體上也猜測到了什麼。並未詢問,而是拉著她坐下來。
「鳶兒,其實你沒必要那麼做的。」
秦鳶靠在他肩頭上,說:「我以為折磨他我會很開心,可看見他痛苦,我卻只覺得悵惘和無奈。什麼恨,說到底,我們不過都成為了命運的犧牲品,誰都不是最後的勝利者。」
容昭攬著她,目光憐惜。
「那些,都過去了…」
秦鳶從他肩上抬起頭,目光清亮,而後苦澀的笑了笑。
「我一直自欺欺人的覺得他當初對小宇手下留情是因為要控制小宇,其實但凡不是傻的,那個時候都應該明白,斬草除根才是最有利於自己的選擇。或許他是因為我放棄了很多,但父皇母后終究已經離去,這是不爭的事實。命運早已決定我們是敵人,又何必要糾纏那麼多的愛和恩?誰對誰包容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她看著容昭,想起這些年的點點滴滴。曾經年少,一心追逐嚮往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到頭來發現不過是鏡
,到頭來發現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這麼多年兜兜轉轉,驀然回首,才驚醒,這世上至始至終對她最好的,只有眼前這個男人。
「這邊的事情也處理得差不多了,你下個月初就回北齊吧。」
容昭一怔,眼中難掩失落。
「鳶兒…」
「別著急,我還沒說完。」秦鳶笑笑,「我都當著滿朝文武宣布要嫁給你了,你總不能一直呆在大燕就這樣接我回北齊吧?好歹我還是大燕的長公主,你要娶我,最起碼得八抬大轎將我抬回你的晉王府才是吧?」
突如其來的狂喜代替了心中的失落,容昭激動的抓著她的雙肩,目光亮得出奇,「當然,鳶兒,我一定會八抬大轎風光迎娶你做我的王妃。這一生我都不會負你,也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害你分毫。」
秦鳶笑著點頭。
「嗯,我相信你。」
**
蘇陌塵下獄,朝政重歸君王。但因其年幼,故而群臣奏請長公主攝政。
政權變動,不啻於改革的影響。尤其是從前依附蘇陌塵的那些大臣,好多已經因參與三年前宮變被抓了起來,剩下的關係不是特別明朗的,也早已撇得乾乾淨淨,恨不得將自己徹底隱形。
多虧從前皇兄教了她不少政治朝政,再加上有容昭的幫助,秦鳶處理那些大小事務倒還算遊刃有餘。當然,她會讓秦宇在一旁旁聽學習,這樣便於他能夠儘早的做一個好皇帝。而起她驚奇的發現,秦宇雖然年紀小,但會的東西卻比她想象的多。
這一切,也是蘇陌塵的功勞了。
後來她又讓雪兒跟著學習,她開年以後就要嫁去北齊,而秦宇還小,需要人輔佐。朝堂賢臣不少,但總不能日日跟在身邊教授他政權之術。雪兒才十三歲,就算嫁人,也得再過幾年。
她知道溫雲華是什麼心思,不過讓他多等幾年也好,也算考考他的誠心和耐心。雪兒是她的親妹妹,她自然希望妹妹將來嫁得好。雪兒最初還對此表現得有些扭捏,後來聽她說起大燕如今的局勢和未來,也變得慎重起來,倒是沒再口是心非說對溫雲華無意。而是很坦然的承認了,只是要她嫁人,她自己也覺得最起碼要等幾年再說。
溫雲華對此自然是不會反對的,雖然有些失落,但好歹得到了承諾,他也算吃了定心丸,便鬆了口氣。就等著三年後來迎娶雪兒了。
秦鳶想起當年自己執意要嫁給蘇陌塵的時候,皇兄雖然不贊同,卻依舊默認了。他和父皇都覺得,與其讓她遠嫁和親,不如就在大燕,最起碼還能得到他們庇護。當初父皇和皇兄一定想不到,她和雪兒居然都會嫁去北齊。
世事磨折,命運蹉跎,誰說畫了個圈就是最終的終點而不是開端?
搖搖頭,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對了,皇兄上次說等我處理好這些事以後向流淵要第二個錦囊。這些日子忙著朝政,我竟然把這事兒給忘記了。」
容昭道:「現在也不晚。」
「那可不一定。」
秦鳶皺眉,「皇兄做什麼事都會安排得天衣無縫,萬不會出現任何時間紕漏。萬一他在錦囊里交代了什麼重要的事卻被我給錯過了怎麼辦?」
想到此,她便立即喚道:「流淵。」
身影一閃,流淵出現在她面前。
「公主。」
「皇兄給我的錦囊呢?拿來。」
流淵卻沒動,神情倒是有些猶豫。
秦鳶挑眉,「怎麼了?」
流淵慢吞吞道:「皇上說,若公主要看這錦囊里的內容,還是先見一見歸離神醫比較好。」
「這又是為何?」
那天包圍紫宸宮后,歸離和盡天也被一塊下獄,她一直沒有來得及審問。
「屬下不知。」流淵一板一眼道:「只是皇上有此吩咐,屬下不敢不從。」
秦鳶無奈,只得對畫扇道:「你去傳我指令,帶師父來紫宸宮。」「是。」
畫扇奉命而去。
容昭歪頭看著她,「要不要我迴避一下?」
「不用。」
秦鳶嘴角勾一抹笑容,「我說過了,你我之間,不需要有秘密。」
容昭目光柔軟,華艷璀璨。
……
半個時辰后,畫扇帶著歸離走了進來。手上沒有鐐銬,還是一身寬大的灰袍,渾身上下沒有半分的狼狽,只是神情較之以往的洒脫多了幾分晦暗的沉重。
他來到大殿,看著高坐的秦鳶和她身邊的容昭,嘴角勾起淡淡的嘲諷。
「看起來你的日子過得不錯。」
畫扇立即呵斥,「不得對公主無禮——」
「算了。」秦鳶不在意的揮揮手,「他總歸是我師父,我理當敬他幾分。」
「是。」
畫扇退後一步,恭敬的站在一邊。
秦鳶這才看向歸離,道:「師父。」
「別叫我師父。」歸離冷著臉打斷她,「我沒你這麼冷血無情的徒弟。」
容昭寒了臉,正欲發作,秦鳶按住他的手,回頭看著歸離,臉上依舊帶著笑意。
「師父此話何意?」
歸離冷哼一聲,又默了默,語氣沉澱下來,道:「你想知道什麼?」
既然都開門見山了,秦鳶也不廢話,直接道:「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歸離沉吟一會兒,神色微微復
神色微微複雜。
「他是我的外孫。」
秦鳶和容昭都是一驚。
「你…」
歸離嘆息一聲,「他母親是巫族的聖女,也是我唯一的女兒。巫族族規,每一代的聖女必為族長之妻。而我,是巫族的巫醫。當初收你為徒,也是他的意思。」他悠然長嘆一聲,「歸離,歸離。一朝離開空桑,歸期渺茫,是為歸離。」
秦鳶抿唇,萬萬沒想到當初的苦心拜師,竟也是別人的有意安排。
她閉了閉眼,又問:「三年前我重生,是不是跟他有關?」
「是。」
到這個時候,很多事情也不必要再隱瞞。
歸離點點頭,思緒微微恍惚。
「巫族秘法『移魂渡命』。死者在一個月內靈魂還在混沌空間遊離,只需要死者貼身之物作為媒介,再以自己的壽命為代價。找到與死者命格類似,容貌相似,年齡接近,且生死劫難相同之人,就可移魂其身重生。」
秦鳶瞪大眼睛,難掩心中震撼。
歸離繼續說著:「這世上相似之人多不勝數,可要找到各種客觀條件都與你相符,卻是難上加難。大燕沒有,他只能在其他國家尋找,總算找到合適的軀殼供你重生。只是這樣一來,就耽擱了時間,錯過了移魂的最佳時機。所以,你才會落下心悸的毛病。」
秦鳶抿著唇,手指死死的緊握成拳。
「而媒介,便是你的頭髮。」
秦鳶身體僵直,熟悉的記憶接踵而來。
那一夜迷亂之後,她曾親手斷一截頭髮,與他黑髮相纏,結成同心結,寓意夫妻恩愛,白頭不離。他放在她親手給他繡的荷包里,貼身佩戴著。卻沒想到,竟然成了她復活的重要條件。
「那麼,你又是怎麼把我的心悸之症治好的?」
「他的血。」歸離看著她的眼睛,一字字道:「以及,你的骨灰。」
啪——
秦鳶手中的筆悠然斷裂。
「當初你**以後,他撲進去救你,可你存心尋死,整個紫宸宮大火衝天,你怎麼可能有生還之機?。你應該還記得,當時你刺了他一劍,差一點就正中心臟。他流血過多差點喪命,知道你很可能已經被燒死,再加上重傷無力支撐,很快就暈倒了。如果不是盡天去得及時,他就和你一樣葬身火海了。他昏迷了三天三夜,醒來后就要去找你。可是…」他嘆息一聲,神色遙遠而悲鳴,「那麼大的火,你早已被燒毀了屍身。盡天找到了你的骨灰,他日夜都帶在身上…」
「別說了。」
秦鳶突然開口打斷他。
歸離默了默,沉聲道:「你不是想知道所有真相嗎?我現在就告訴你。包括你的皇兄——」
秦鳶霍然抬頭看著他,目光震驚。
容昭眼神微動,卻顯得比較平靜。
「玉綺羅,是巫族人。」
陳述句,而非疑問句。
「是。」
歸離似乎有些訝異,還是點頭承認。
「她…是族長的親妹妹。」
秦鳶雙手緊握,努力剋制心中翻湧的情緒。
「所以,容禎一出生身上就留著巫族的血。身為族長一系,即便是旁支,血液里也含有我巫族的族長一脈特有的感知力。所以,當他的血成為你移魂渡命的關鍵,容禎便能感知到你的存在。」
「所以他說…」秦鳶艱難道:「你們的目的,是一統天下?若沒有皇兄的重生,容禎就成為了你們掌握北齊的棋子?」
歸離點點頭。
秦鳶頹然的坐著,心中震撼可想而知。然後她回頭看向容昭,出乎意料的,他的表情十分平靜,彷彿早已由此猜測一般。
明白這一切的真相以後,秦鳶難以想象他此刻的心情如何的複雜?他的父親因為玉綺羅而冷落他的母親甚至不惜痛下殺手,更為了助玉綺羅的兒子登上皇位不惜利用隱瞞自己的兒子做踏腳石。甚至最後還用自己的命來阻止兒子去完成他籌謀多年的大業。
他成功了,容禎最終登基為皇。
或許那一刻泉下有知的他會以為自己是最後的勝利者。
可是今日血粼粼的真相曝露於人前,他才是那顆最大的棋子。一顆,以愛情為名義束縛綁架的棋子。
此刻他若泉下有知,可否會悔恨?用自己親生兒子的半生,來做了別人精心布局的踏腳石?
二十多年前他們布了那樣一場局,精心安排好了每一顆棋子,人人都以為自己是操棋人,到頭來都不過任人把玩的工具。
誰都不是勝利者,誰也不比誰可憐。
因為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一場天大的笑話。
------題外話------
真相還沒完,大家表忘記皇兄的錦囊,嗯噠,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