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你是我不曾擁有的童話
莫予涵看著她,「聽說,來這裡的女記者不多,你為什麼會來?」
王琳說,「從小的夢想吧,見識一下戰火飛揚什麼的。睍蒓璩曉」
說的玩世不恭,莫予涵也沒問真假。
「你呢?」她問莫予涵。
莫予涵握著手裡的杯子,裡面的水剛從地窖拿出來,冰涼涼的,讓這炎熱也少了點煎熬,「想告訴自己這個世界除了我們平靜的生活還有其他的激情吧,比如戰爭。攴」
「哈哈。」王琳也沒問她真假,兩個人坐在那裡,戰地沒什麼消遣,只能聞著戰火的味道,看著外面發獃。
正在這時,忽然聽見外面警笛響了起來。
王琳率先站了起來,莫予涵也跟著起身,「出了什麼事?屨」
「有空襲,走,可能要轉移。」
莫予涵從前只在電視上看到過這樣的場景,而國內的新聞總是報道著國外戰爭,卻從沒報道的這樣真切,莫予涵第一次知道,戰爭這樣貼近的時候,也是讓人驚慌失措的。
出去的時候,看到部隊果然已經開始移動,看起來有些亂,王琳跟陳子生會和,帶著攝像師一起,四個人找到了一個指揮官,誰知指揮官胡亂一擺手,說,「我沒空管你們了,可能是*武裝開始圍攻,前面一公裡外的防空洞已經有避難群眾過去,你們一起去躲一下。」
說完,指揮官忙往部隊深處走去,沒有再回來。
莫予涵只好跟著王琳他們一起往指揮官指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硝煙瀰漫,遠處似乎已經開始空襲,炸彈在地上爆裂的聲音轟隆的傳來,震耳欲聾,身體也跟著嗡嗡作響。
莫予涵還能跟上腳步,後面攝像師專業精神發作,邊開著攝像邊逃跑,所以走的特別慢。
前面陳子生大叫,「快撤吧,留著命以後想拍什麼沒有。」
「這是戰爭,這可是我們最接近前線的一次,這輩子可能是唯一一次!」攝像師堅定的聲音似乎充滿了理想的堅定,讓其他人都有些無奈。
終於拖拖拉拉的,他們還是到了。
只是進了那防空洞,才發現,裡面一個人也沒有。
「怎麼辦,裡面黑乎乎的,要進去嗎?」王琳說。
陳子生看了看外面,炸彈在近處爆炸,聲音響的震天,「不進去要被炸死了,走,進去。」
拿著手電筒照明,幾個人倉皇進了防空洞。
裡面漆黑一片,隨著越向里逃去,外面的轟炸的聲音越小了,莫予涵以為即將要安全的時候,卻聽見裡面有細微的呻吟聲。
走進去,才看到,一個穿著英軍軍裝的人躺在地上,手臂似乎包紮過,看起來剛剛受傷。
「這裡只有你一個人?」陳子生用英文問。
「你們怎麼進來的?」黑暗裡看不清人長的什麼樣,聲音里卻聽的出應該是一個年輕的軍人。
「逃進來的,外面在轟炸。」
「哦天吶,你們來晚了,*武裝突襲過來了,這裡的人已經轉移去別的地方,防空洞這邊的通道已經被炸的堵死,你們如果不趕快走,那邊也會被堵死。」
幾個人傻了眼,王琳說,「不是吧,那指揮官坑我們呢。」
陳子生皺了皺眉,「快出去。」
莫予涵看著那個男人,說,「帶上他吧。」
陳子生點了點頭,跟她一起扶起了那個男人,幾個人拖拉著向外走。
越往外走,聲音越轟隆,那個英國.軍人沮喪的說,「哦天,看來他們轟炸了一圈又轟炸回來了。」
他們加快了腳步,可是還沒到洞口,就又聽見一聲轟隆。
整個防空洞都要塌了一樣,幾個人忙趴在了地上躲避。
「完了,這下誰也走不出去了。」英國.軍人苦笑著。
陳子生說,「你們等著,我去前面看看。」
「小心點,別被埋了。」王琳囑咐著。
陳子生去探路的時候,他們蹲在原地,黑暗中誰也看不清誰的臉,只能無聲的等著。
轟隆聲一直在繼續,他們縮在那裡,英國.軍人似乎在祈禱,王琳不屑的用中文嘟囔,「真埋了天王老子也救不了,耶穌就有那麼大能耐了?」
莫予涵沒說話,靜靜的聽著外面的動靜。
一會兒,陳子生回來,跌跌撞撞的進來,抹了一把臉上的灰,說,「堵住了。」
「那可怎麼辦?」
「回去等人來救,至少防空洞中間炸不到,架在山體下面的,應該也不會倒。」
幾個人原路返回,一直回到了之前英國人躺著的位置,他們才紛紛坐下,裡面空氣不太好,大家悶不作聲,想著自己的事。
直到陳子生髮現這裡有一台內路電.話。
他驚喜的說,「可以找人來救援了。」然後跟著記憶忙找到了軍方的電.話。
許久,電.話才接通了,他忙說這邊的情況,「就在13號營地外一公里處的防空洞,一共五個人,一個英國.軍人,四個大陸記者……什麼?但是我們還在這裡,你們不能自己撤離!……不,入口被大石頭堵住,我們根本出不去,我們沒辦法自己搬,外面都是飛機……我們等不了很久,我們沒有補給品!你們如果這樣,我會上軍事法庭告你們的,你們等著,你……」
對面顯然已經不理會他,他氣的險些摔了電.話、
那個英國.軍人還有心情笑,「我很慶幸軍方霸權不僅在英國有。」
幾個人心裡都覺得不好,坐下來,靠在牆邊。
沒有食物,也沒有水,他們挺不了很久。
寂靜了許久,陳子生才說,「用這個電.話可以給家裡座機打電.話的,如果你們還記得號碼。」
大家沒有人說話,攝像師在那邊先按捺了下,走過去,說,「我要給我母親打個電.話,報個平安,我出來了一個星期,她不知道我來了戰地,她以為我去夏威夷拍海鳥。」
大家笑笑,聽他拿起了電.話。
他說的很溫馨,囑咐著老人要注意身體,要記得馬上該去醫院做體檢了,晚上不要出去太久,天氣熱的時候不要為了省錢就不開空調。
莫予涵不禁在心裡想起了她的母親,那個已經被遺忘在深處的自私女人,現在是不是知道她在這裡等死。如果她知道自己死了,會不會也會偶爾有難過。但是她這輩子或許也不會知道答案了。
接下來陳子生走過去打電.話,他說,「我剛跟女朋友分手,她嫌棄我總往外面跑,在北京買不起房子要租房,所以她跟個私企老闆走了,我負氣來了這裡……想想我還真沒什麼人好好聯繫……」
「跟爸媽啊。」
「跟她們說什麼?說我要死了,你們要節哀?我真的……說不出口。」想了想,他打電.話給了帶他入行的老師。
跟老師說了實情,他的老師似乎很體諒他,兩個人哥們一樣聊了幾句,就放下了電.話。
王琳隨後走過去,她拿起電.話,深吸了口氣,打過去,卻沒人接。
嘆了聲,她搖頭說,「其實我不記得他家裡有沒有座機,這是他家寬頻的號,我想寬頻或許是送座機的……算了,給我家裡打好了……」她又打了個電.話,這一次,過了很久,才有人接了起來。
她說,「媽……是我……不你別急著掛電.話,我就說幾句話……我……以前是我不好,非要跟他走,後來如你所願,他不要我了,我自己一個人在北京闖……其實我不是沒想過回去的,就是我不好意思跟你說,我多不甘心,你記得我離家出走的時候跟你說過,我一定跟他好好的,以後生個孩子絕對不像你這麼霸權,從小就是工作不管我,長大了才想起來管我,但是……我現在跟他生不了孩子了,你知道我在北京過的並不好,我跟人合租雙人間,上下鋪,天天早上臨街買煎餅果子,坐一個小時的地鐵到公司……其實我上次給你寄的一萬塊錢,我跟你說隨便花,但是是我幾個月沒買衣服沒出去聚會一點一點擠出來的,我工資一個月也就四千多塊,房租就兩千多,哪有錢存,呵呵……你別哭啊你,我也沒說是你想要,是我想給你,我想讓你看看我也賺錢了,我不服氣,不想你看不起我……好了,沒別的事,我……現在在國外呢,我過幾天就回去,回家了我去看你……」
王琳該是哭了,但是這裡太黑,沒人看得見。
王琳打過電.話后,回來坐著,碰了碰莫予涵,「不去打個電.話嗎?沒準一會兒就嗝屁了。」
莫予涵搖搖頭。
她不知道打給誰的好。
「去啊,現在不說,以後就後悔了。」
莫予涵說,「我弟弟早就斷絕了關係,我爸在北京坐牢,我媽在A市坐牢,我沒有別的親人……」
王琳頓了頓,說,「那……男朋友呢?」
莫予涵搖頭,「沒什麼好告別的。」
王琳嘆了聲,「反正最後的機會了……」
莫予涵卻始終沒有動,靠在那裡,他們聽著外面漸漸沒了聲音,世界似乎都跟著完全安靜了下來,寂靜的如同瀕臨死亡。
沒有食物,他們還可以堅持很久,但是,他們沒有水。
旁邊英國士兵在發燒,他一直在哼著一些聽不懂的音樂,他知道,如果沒有人來救援,他會是他們中第一個死的人。
莫予涵原本沒什麼,只是忽然也跟著覺得身體不舒服起來,旁邊王琳忽然靠近她,摸著她的額頭,「天吶,予涵,你也在發燒。」
莫予涵愣了愣,難怪覺得腦袋越來越漲,她以為自己缺氧。
「怎麼回事,也沒受傷,為什麼會發燒?」
「戰地很多傳染性疾病的,可能你不適應,生病了。」
「會是什麼……」
「誰知道,瘧疾,天花,鼠疫,什麼外面已經被消滅的病,這裡都可能有。」
莫予涵腦袋空了一陣,她說,「如果真是傳染性的……你們最好離我遠點。」
「算了,就算是傳染性的,現在大多也能醫治,只看我們是不是能被救出去,有人來救援的話,三天後我們都活蹦亂跳,沒人救援的話,怎樣都是死……」
但是他沒說,莫予涵會跟那個士兵一起,爭奪死亡先後的順序。
她咬牙靠在那裡,半晌也沒說話。
如果這個世界只有最後的這一天,她想,她或許真的不該就這麼靜悄悄的走掉。
挪到了電.話旁邊,她還記得他辦公室的座機號碼,用內部線轉接國籍線,再打到國內去,這個順序在國外待了幾年,她很熟悉。
電.話嘟嘟的響了一陣,卻沒人接。
她嘆了聲,或許恰巧他不在辦公室里。
就在她準備掛掉電.話的時候,電.話那頭忽然有了響動,「喂。」
莫予涵一愣,是他有些變了聲的聲音。
這電.話又破又舊,聲線早就變了樣,但是她還能聽的出他的語氣來,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似乎口氣里天生就帶著一種王者的倨傲,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所有人。
隔著老舊的電.話線,隔著戰火硝煙,甚至幾乎是隔著一個世界,她聽著他的聲音,就好像是時空穿越般的奇異,她卻忽然說不出話來,就那麼停著。
「是誰?」他似乎停了停,然後忽然說,「莫予涵?」
聲音沉了下來,她不知道,他在叫著她的名字的時候,是什麼表情。
她卻是笑了出來,她靜靜的看著黑暗微笑,想著他現在的樣子,或許是皺著眉頭,不耐煩的瞪著前面,等她說話吧。
「你笑什麼?你在哪裡?給我打電.話做什麼?」
「你還記得,我跟你第一次見面,我躺在你的包廂里,迷迷糊糊的,我睜開眼睛,以為我已經死了,你是神仙。」
他停了下來,問她,「你怎麼了?」
「沒什麼,我只是忽然想起來,那時候,我覺得你長的真好看。」
沈君衍舒了口氣,「你是喝醉了嗎?」
「後來,你對我說,讓我做你的女人,我並不情願,因為,做了你的情人後……我跟你總是不在一個世界,你是我的金主,我是你的小跟班,其實,我一直很自卑,所以我才死也不想承認,你對我的溫柔,早就讓我淪陷……」
「莫予涵……」「後來你終於說,你對我厭倦了,讓我離開,我頭也不回的就走,我希望這是個結局,那樣,我就能斬斷對你的感情,那個時候,我只是對你有感情而已,我從不認為那感情是難以斬斷的,我一直覺得在曖昧的時候果斷的忘了你就可以了。」
「就算是到最後,你跟我交往的時候,我以為我們已經站在一條線上,但是,我的自卑還是從內心裡發出來,我很膽小,我很害怕,我總是表現出我不在乎,其實都是因為自卑……這是在後來,我才發現的,因為誰會在自己自卑的時候承認自己在自卑呢?沒有人敢於面對當下,但是對過去的自己,卻更容易接受,所以在離開你以後,我回想著我們的從前,我才終於能夠大方的承認,從前的那個女孩子很傻,很笨,很自卑,她不是一個好榜樣,她是從前還弱小的我……」
「你沒必要自卑的……」他輕聲說。
「我自卑,並不是因為你高高在上,而是我終究知道,我跟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不能獨立自主,我是個連自己都沒辦法養活的人,我覺得我很弱小,我迫切的想要有自己的生活,不依靠任何人,所以我才會逃離。」
「但是你知道嗎,發覺我心裡有你的時候,並不是跟你在一起的任何一個時刻,而是我離開后,我想起了那句話,人生最美好的東西,就是已經失去的,和不曾擁有的,你是我已經失去的,也是我不曾擁有的,所以,我忽然覺得我愛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