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對太子琪而言,無論是晉國公主也好陳國公主也罷,既然是戰敗國的貴女,統統便是掌中玩物,生死也由他而定。因此他進殿向燕歸興師問罪,絲毫也不避忌陳蘭橈。
他對公子燕歸興師問罪,其實也並不是真的要將他剪除,只因公子燕歸鋒芒太盛,故而有意敲打鎮嚇,以試探他的真心,見公子燕歸始終循規蹈矩,話又說的極為誠摯動聽,很和他的心意,當下也不再為難。
反倒是陳蘭橈,早在進軍陳國的時候,太子琪便蠢蠢欲動,對這名聞天下的陳國公主垂涎已久。
卻沒想到方才照面,就見公子燕歸擁美人在懷,讓他略覺不快。
太子琪自覺將為天下之主,理所當然要得到最好的,陳國公主聲聞天下,又同師神光訂了婚約,是他志在必得,今夜他急急忙忙趕來陳國,其中也不乏此念。因此敲打了公子燕歸后,色心又起。
陳蘭橈見狀,微微冷笑:她可不是柔弱的晉國公主,大不了同太子琪拼個魚死網破,同歸於盡罷了。
並且陳蘭橈心中有種奇怪的篤定:縱然她殺死太子琪,公子燕歸也不會因此遷怒陳國,所以她毫無顧忌。
太子琪動手輕薄,地上的公子燕歸也發覺了,手在膝頭握緊,燕歸正欲起身,便聽到殿門口有人道:「不知大魏太子駕到,罪王有失遠迎!特來請太子寬恕!」聲音十分之大,簡直響徹殿內,隱隱透著一股諂媚。
陳蘭橈聽了,皺眉而無地自容。
太子琪的手指還未碰到陳蘭橈的臉,就給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到,猛回頭一看,見殿門口站著個身形有些瘦削傴僂的男子,燈光昏暗,他又低著頭,看不清容貌。
太子琪驚魂未定,不喜皺眉:「這是……何人?」
地上公子燕歸已微微起身,見狀才又跪了回去:「回殿下,來人正是陳王。」
太子琪這才回味過來,看一眼門口的陳王,又看陳蘭橈,竟又嘖聲道:「既然如此,進來吧。」
陳王正拱手垂頭,彎腰向內行禮,聽了太子琪一句話,才又大聲應道:「多謝太子殿下!」深深一揖,才邁步進殿。
陳蘭橈握著袖底的匕首,面色微冷,按兵不動。
太子琪回身,見公子燕歸兀自跪在地上,此刻他氣消大半,便道:「起來吧。」公子燕歸謝過太子,起身往旁邊退出一步,有意無意站在陳蘭橈身旁。
陳王快步上前,鄭重地又向太子琪行禮,又懇切請罪。
太子琪是個好大喜功的虛榮之人,見陳王如此,便有幾分心喜:「陳王不必如此,如今陳國雖然已經歸我武魏所有,但是……孤是個仁德之人,絕不會傷及無辜,何況就算看在公主份上,也不會為難諸位。」
陳王大喜:「多謝太子殿下仁德寬宏,太子殿下年紀輕輕便能建立如此豐功偉績,將來必然是一代明君。」
太子琪矜傲一笑,目光掃過公子燕歸,又在陳蘭橈身上打轉,看著她靜立不言,只有衣袂跟髮絲隨風微揚,如洛神臨水,肌膚如雪,眉目如畫,美得十分精緻,但偏俏臉帶霜,毫無畏怯之色,帶幾分微微稚嫩的英氣,跟他所見過的女子大不相同。
殿內一刻寂靜,太子琪略有些神不守舍,握著桌上那枝梅花,手指不自覺用力,只聽輕微「咔嚓」一聲,竟將梅枝折做兩段。
陳王看在眼裡,心頭一動,陳王原本不願在這個危險時候露面,但畢竟心裡還有那麼一絲惦記女兒,聽聞陳蘭橈給公子燕歸叫了去,加上素來聽聞公子燕歸惡名,陳王左思右想,才終於鼓足勇氣前來,沒想到正好撞見太子在場。
此刻陳王見太子看著陳蘭橈,一副意動之態,心中不由想道:「莫非太子對麒麟兒有意?如果這樣……」
旁邊公子燕歸見狀,眼神卻越發暗沉,忽發聲道:「殿下,此刻夜深,不如請陳國公主回寢宮安歇吧。」
太子琪目光閃爍:「急什麼……對了,孤聽聞公主舞姿卓絕,正好今日相見……不知孤有沒有這個榮幸,得見公主一舞?」
陳蘭橈聽了,不免冷笑:「怕是殿下誤會了,陳國雖亡,但陳蘭橈卻絕不會變成舞姬!」
公子燕歸心道不好,正要替她遮掩,陳王已搶先喝道:「麒麟兒,怎麼仍改不了這個不知進退的性情?平日對父王如此也就罷了,怎能對太子無禮?」
陳蘭橈輕蔑道:「父王覺得他是太子,我眼中卻只有敵將。」
公子燕歸大大咳嗽了聲,忍不住伸手拉了她一把。
陳蘭橈嫌惡地甩開他的手,斜眼看去,心道:「我才不似你那麼擅長拍馬,起初還以為你是個英雄,如今沒得讓我噁心。」
公子燕歸看著她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自然也瞧出那眼神中的鄙夷輕視,他卻只是笑笑。
陳蘭橈如此直言,讓公子燕歸跟陳王都覺憂心,生怕太子琪發怒。
不料,太子琪竟呵呵笑了起來:「真是新鮮,我從未見過似你這般的女子……嗯……那你說,你怎麼才肯為我跳一曲呢?」他微微探身,左手搭在膝頭,饒有興趣地看著陳蘭橈。
陳蘭橈本不屑一顧,正欲頂撞到底,忽然看到陳王憂心的眼神,旁邊近在咫尺的,是公子燕歸同樣略帶擔憂的目光……
陳蘭橈話到嘴邊,心念轉動,當下一笑,昂然看著太子琪,道:「讓我跳一曲,也是簡單,你只需把射傷我哥哥的那人交給我,讓我殺了他!那便使得。」
陳王萬萬沒想到她會如此,當即喝道:「麒麟兒!越發胡說了!」
公子燕歸微微擰眉,卻看著陳蘭橈不語。
陳蘭橈示威般掃他一眼,仍盯著太子琪:「怎麼,太子面露猶豫之色,莫非是不捨得嗎?」
太子琪看著她揚眉相激,眸子似有兩團花火,令他心旌神搖,不由挑了挑眉:「孤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只不過,程立雪是孤身邊有名的神射手,這番出征大為有功,怎可隨意殺害呢。」
陳蘭橈聽聞,心中冷笑:「原來他還並不是十分昏聵。」
正略覺遺憾,太子琪卻又道:「假如孤願意將他交你處置,曲曲一舞的代價似乎太輕……不知公主有無意願換一個條件?」
陳蘭橈問道:「是何條件?」
太子琪緊盯著她的雙眸,笑道:「你得乖乖答應,做孤身邊的一名侍妾……如何?」
「什麼?」陳蘭橈心頭怒火復湧上來,正要喝罵,看著太子琪不懷好意的臉色,忽道:「殿下不是不知,我已經許配師神光,好女不侍二夫。」
太子琪笑道:「男未婚女未嫁,算不得什麼,再說,只要孤看中的,管你三夫四夫呢。——怎麼,言語推辭,公主可是怕了?」
陳蘭橈搖頭,微微一笑:「那既然太子不介意,這樣的條件,我……」
陳蘭橈正要說下去,旁邊公子燕歸忽然出聲:「殿下!這樣做恐怕不妥!」
陳蘭橈不由瞪向公子燕歸,心中罵道:「真是多事!」卻聽太子琪問道:「怎麼不妥?」
公子燕歸肅然道:「如太子所說,程立雪軍功赫赫,貿然送給公主處死,恐怕會打擊將士士氣,何況傳到父皇耳中,也不好聽。」
太子琪不以為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程立雪立志要向本太子效忠,現在本太子讓他去死,莫非他能不從嗎?他不從,便表示他不夠忠心!」
陳蘭橈在旁聽著這樣強詞奪理的話,嘆為觀止。陳王雖然也近似昏庸,不過卻完全不曾到這個份兒上,相比較而言,簡直算是個溫和的好君主。
陳蘭橈聽到這裡,心中竟生出一股幸災樂禍的感覺:公子燕歸深沉強悍,卻想不到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偏偏有個暴戾無恥的太子琪壓他一頭。
正忍不住露出笑意,忽然感覺強烈的目光注視,陳蘭橈微微側臉,看到公子燕歸注視的目光,略帶嚴厲地橫了她一眼,彷彿示意她收斂。
陳蘭橈渾然不放心上,反而向他吐了吐舌頭,扮個鬼臉,心道:「你活該。」
原來陳蘭橈心中早有打算,剛才跟太子琪短暫接觸,就發現他彷彿不會武功,只要她樂意,隨時便能將他刺殺,方才本是個好機會,卻給陳王的突如其來打斷,可是太子琪卻又得寸進尺,要她當侍妾,陳蘭橈想索性順水推舟應了,先殺射傷陳源的那個程立雪,然後,在她成為太子侍妾的時候,就是太子絕命之時!
不料公子燕歸竟橫插一腳,出言攔阻。
看他使得眼神頗有深意,陳蘭橈心中忽然幾分忐忑:「他總不會是看破我的打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