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陳蘭橈來至陳王殿內,便問陳王有關魏帝下詔之事。陳王嘆息道:「你所聽無誤,詔書上的確是如此說的,要讓你哥哥跟思奴去魏國北都,父王本來也想跟你說此事的……」
陳蘭橈急道:「那父王就答應了?哥哥現在還重傷未醒,怎麼能經受千里跋涉,思奴更是年幼……」
誰不知道身為質子的下場,被各種冷落刁難也就罷了,若是魏帝不喜,頃刻間殺除都是有的。
陳王道:「就算我不答應又能如何?魏帝的旨意,誰敢違抗?」
陳蘭橈呆了呆:「那、那……」她看著陳王,欲言又止。
陳王對上她的眼神,笑道:「你想什麼?嗯……你莫非是想父王去北都,換了你哥哥跟思奴嗎?」
陳蘭橈急忙道:「我、我當然不會那樣想……不過,如果可以的話,寧願是我來換了他們。」
陳王道:「算你這丫頭還有點孝心,只不過,畢竟如今父王說話也無用了,一切都只看武魏罷了。」
而且魏帝之所以這樣安排,當然自有原因,陳王平庸,只求苟安,不至於有不臣之心,但陳源就不同了……若是把陳源跟思奴囚禁北都,那麼陳國自然就會乖乖臣服。
陳蘭橈低頭,陳王猶豫了會兒,問道:「麒麟兒,為父看……那公子燕歸,好像對你格外不同……他……」
陳蘭橈聽得這個名字,大為煩惱:「不要提他,我不喜此人。」
陳王道:「他沒有為難你么?」
陳蘭橈想到先前之事,也正是因此,才刺激得陳源復又暈厥,便皺眉否認:「並沒有。」
陳王思來想去,勸道:「麒麟兒,如今不比從前,之前父王都嬌慣著你,可是如今是武魏天下,你行事務必要多加思量……還有,如之前那樣冒險之事,切記不要再做了。」
陳王指的,自然是陳蘭橈校場同程立雪賭勝,趁機射殺王統制之事。這句話,卻觸動陳蘭橈心頭憂思:「父王,你可知道,那天……我看到神光哥哥派來的人了。」
陳王一驚,先看看左右無人,才問道:「當真?是……怎麼回事?」
陳蘭橈簡單地說了一遍,陳王聽了,面露沉思之色,陳蘭橈道:「倉促間也並未說許多話,不過,神光哥哥定然不會放棄,他一定還會想方設法跟我們聯絡,或許他正在圖謀打敗武魏的法子呢!這次他雖然不曾露面,但是你瞧把那個太子琪嚇得,簡直是狼狽逃進了宮內。」
陳蘭橈說到最後,便掩口笑了起來,陳王卻並無笑意,陳蘭橈瞧出端倪,便問:「父王,你怎麼了?」
陳王道:「父王只是在想,師神光既然無恙,怎會自己不露面……他的箭法精妙無雙,這次若是他出手,太子琪已經是個死人……」
陳王說到這裡,微微皺眉。陳蘭橈心頭噗通亂跳:「父王,你不是疑心神光哥哥吧?」
陳王搖頭,長長地嘆了聲:「武魏進城匆忙,一時什麼也顧不上了,直到今天父王才知道,原來早在武魏進城前兩日,師傾就出城去了鹽谷……」
陳蘭橈聽到這裡,霍然起身,身心震動,脫口喚道:「父王!」
陳王頹然道:「我也不是疑心師神光,但是,這其中未免太過巧合,畢竟我們不知鹽谷那邊究竟發生何事……罷了,不提這些。」
陳蘭橈雙手握拳:「不管如何,我絕不信神光哥哥是臨陣叛國的小人!」她用力跺了跺腳,轉身跑出殿內。
殿門口霜影見狀,急忙跟上。
陳蘭橈一路狂奔,到了陳源棲身的殿外卻猛地放慢腳步,躡手躡腳入內。照料陳源的依舊是仇如海,見她來到,也不做聲,仍是低頭撿拾那些草藥。
陳蘭橈先去看了看陳源,見他靜靜躺著,並無異樣,才退後一步,蹲坐在仇如海對面:「先生,我哥哥如何了?」
仇如海淡淡道:「死不了。」換了別人如此口吻,陳蘭橈必然不依,但她知道仇如海醫術高明,陳源此刻能活著全靠他在,便不以為忤,反而又問:「先生,你在撿什麼?」
仇如海頭也不抬:「有用的葯。」
陳蘭橈伸手:「我幫你……」剛一探手,手腕就被仇如海握住,陳蘭橈抬頭,對上一雙狹長的眼睛,仇如海看她一眼,便又垂眸:「別亂動,這些草藥長的十分相似,藥性卻大不相同,稍微出錯,就是一條命。」
陳蘭橈這才明白其中訣竅,仇如海縮手,陳蘭橈看著他動作,想到上回仇如海曾對自己說過的那幾句話,便若有所思問道:「先生,魏帝下旨要召我哥哥跟思奴去北都的事情你知道了嗎?」
仇如海道:「聽說了。」
陳蘭橈道:「那你覺著,以我哥哥的情形,能去北都嗎?」
仇如海乾凈利落道:「多半死在路上。」
陳蘭橈聽到一個「死」,心如針扎,苦笑道:「先生你……總是這麼毫不諱言嗎?」
仇如海並不回答。陳蘭橈嘆了口氣,道:「上回你對我說,沒什麼比家人更重要,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哥哥去送死……先生,你有什麼好的法子教我嗎?」
仇如海掃她一眼:「你心裡已經知道,何必問我?」陳蘭橈狠狠一抖,目瞪口呆。
仇如海把撿好的葯歸攏起來,忽然皺眉,轉頭看向旁邊。
陳蘭橈兀自出神,只聽耳畔有人輕聲道:「麒麟兒……」
這聲音十分微弱,正是從旁邊榻上傳來,原來是陳源不知何時醒來。陳蘭橈大喜過望,跳起身來撲到床榻邊上:「哥哥!」將陳源的手緊緊握住,歡喜萬千。
陳源轉頭看她,似想起身,卻給仇如海制止。
陳源便只反握住陳蘭橈的手,輕聲道:「你們方才的話,我都聽見了。」
陳蘭橈震動,一刻心中懊悔的翻天覆地。陳源斷斷續續,道:「哥哥明白你想什麼……但是我這條命,本就是白撿回來的……而且我是陳國的太子,該有的擔當,得讓哥哥來,懂嗎?」
陳蘭橈忍著淚:「我不要哥哥有事。」
陳源笑了笑,緩了口氣,才又說道:「傻孩子,你的心意,也是哥哥的心意,我是寧願自己死上千次百遭,也不願你有一點事……」說到這裡,陳源臉色一變,咬牙切齒道:「那個公子燕歸……」
陳蘭橈心裡一跳,忙道:「哥哥,你別生氣!那個……那是鬧著玩的,真的真的……他其實也不算是個壞人……」
陳源本來目睹那一幕,心中恨極了公子燕歸,忽然見陳蘭橈替他說話,不由怔道:「什麼?」
陳蘭橈握住他的手:「哥哥,總之你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該怎麼照顧自己……你只要好好地養好了身子,什麼也別擔心……」
陳源迷惘地看著陳蘭橈,忽然一陣意識模糊,他眨了眨眼,困意襲來,終於合上眼,重又睡了過去。
旁側,仇如海慢慢將銀針收入囊中。陳蘭橈鬆了口氣,道:「仇先生,多謝。」
仇如海哼道:「我只是不想他死在我跟前,只要他離開我手上,便不是我的事了。」
陳蘭橈嘆道:「我明白了。」她站起身來,掃了掃衣袖,昂首挺胸,邁步出外。
與此同時,在公子燕歸的主事的內殿中,青牛的兄長紫鹿正跪在殿中,道:「……當時小人見兩人起了齟齬,便示意師傾,說以師神光的性子絕不會善罷甘休,師傾被小人言語說動,終於要先下手為強,小人趁機在迷藥中加了劇毒刺玫,沒想到師神光的確了得,竟然沒有立死,他的那些下屬拚命搶護,小人跟了一段,發覺沒有下手的機會,而師傾也開始懷疑小人,只好撤了回來。」
燕歸點頭道:「你做的很好。」
紫鹿道:「小人當初奉命潛伏相府三年,幸不辱命……終於等到這絕佳機會,只不過到底功虧一簣,不曾要了師神光的性命,以至於留下後患。」
燕歸道:「不必自責,若不是你,此刻我們還被擋在鹽谷之外,等回北都之後,我……」
正說到這裡,忽然聽到外間有人揚聲道:「陳國公主到!」
兩人聽了,面色各異,紫鹿驀地擰眉,燕歸發現他臉色有異,心念轉動,向著內殿處使了個眼神。紫鹿起身,極快地入了內殿。
燕歸這才道:「請。」一言才罷,就見殿門口出現一道纖柔身影,款步向前。
燕歸端坐長桌之後,目不轉睛看著,見陳蘭橈走到殿內中央,跪地道:「陳蘭橈見過殿下。」
燕歸挑眉,道:「今日為何如此多禮?」
陳蘭橈道:「我有一件事欲求殿下成全。」
燕歸輕笑道:「我就知道,你若不是有事相求,也不會如此乖巧。」他探身往前,饒有興趣道:「不知你求的是什麼?讓我猜猜,你是不是不想你哥哥跟小太子去北都?」
陳蘭橈猛地抬頭,對上她急切的目光,燕歸嘆道:「我果然猜中了。」
陳蘭橈道:「燕歸,你能不能幫我?」
燕歸面露為難之色,緩緩道:「這件事是皇上的旨意,就算是太子也不敢違抗……」
陳蘭橈看著他的眼睛,道:「燕歸,只要你能幫我,我、我……」
燕歸盯著她:「什麼?」
陳蘭橈低頭,把心一橫道:「我什麼都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