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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一路向南,行駛得飛快,不到幾日便到了大晉的重鎮知州府,在知州府歇了一日,翌日便轉道往東,空氣中漸漸多了些陰冷潮濕的味道,顯然,蕭承瀾這多半是在往海灣走。
喬梓實在有些不明白了,蕭承瀾費了這麼大的勁,讓喬楠打入了伯納使團,將她抓來到底有什麼用?難道真如他所說,他對她日思夜想,然後擄了她一起出海到一個不知名的海島過日子?他不會是腦子有病吧!
又過了幾日,馬隊到了一個海邊的小漁村停了下來,漁村看起來地形獨特,一座半高的小山把漁村的兩面都圍了起來,和外界只有一條路相通,漁村中大概二三十戶人家,地方卻很開闊,足足可以容納數千人,漁村的左邊便是高山懸崖,過去近百丈便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沙灘上泊著幾條半大不小的船。
一見到馬隊,村子里的人都出來了,不論青少老幼,都向蕭承瀾跪下行禮,喬梓看得心裡一驚,難道……這漁村都是蕭承瀾的人?這是他在大晉暗中培養的據點?
有人策馬從小道趕了過來,到了蕭承瀾身旁附耳說了幾句,蕭承瀾的臉色一變,將幾個手下叫過來商議了片刻,便走到了喬梓身旁,興緻勃勃地道:「走吧,本王帶你去看海。」
「和你看海,實在太倒胃口,」喬梓假笑了一聲,自顧自地朝前走去,「我還是找個地方睡一覺吧。」
蕭承瀾的臉一沉,拽住了她的手臂:「這世上敢對本王如此無禮的,只怕只有你一個。」
「等你哪日被陛下抓到下了大獄,這全天下的人都會對你無禮了。」喬梓輕哼了一聲。
「下了大獄?」蕭承瀾輕笑了起來,「喬梓啊喬梓,你別做夢了,這一次,本王定然要讓那蕭翊時死無葬身之地!」
喬梓渾身一震:「胡說八道,陛下神機妙算,定然能將你打個落花流水!」
蕭承瀾也不辯駁,只是拽著她的手臂一路大步而行,不一會兒便到了那懸崖上。
從上面往下看去,怪石林立,驚濤拍岸,「嘩嘩」的海浪聲令人膽寒。
「本王已經得到線報,蕭翊時親率近千名南衙禁軍中的精銳前來救你,並調集了數萬名北甲軍殿後,」蕭承瀾的嘴角浮起一絲笑容,「喬梓啊喬梓,你果然厲害,能引得本王那個好侄兒上鉤。」
「不……不可能!」喬梓下意識地反駁,「陛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朝中那麼多大臣,怎麼會任由他胡來?你別做夢了,陛下定然不會上你的當。」
蕭承瀾的嘴角浮起一絲志得意滿的笑容:「你當本王為何要費盡心機將你擄來?朕那好侄兒倒是不隨他父親,面上冷若冰霜,骨子裡卻是一個多情種,你可知你失蹤的那大半年他都是怎麼過的?大晉的整片國土差不多都被他翻了個遍,日日夜不成寐,晚上一有空便偷偷摸摸地宿在你那間破屋子裡,一聽到你有可能在南疆,便扔下朝中大事,找了個收服南夷的借口便找你來了,他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我!」
喬梓的呼吸急促了起來,無邊無際的悔意湧上心頭。
自從她回來以後,蕭翊時從來沒有和她提起過那段日子,彷彿那些不快都隨風消逝,他想要的,只是和她攜手共度未來。她從來沒有想到,在蕭翊時那冷硬的外表下,也有著一腔似水的柔情,用細密的相思之絲,把他自己束縛在了她的身上。
她拒絕了蕭翊時那麼多次,想必那時候他的心一定是在滴血吧?
現在就算她想把心中的情意告訴蕭翊時,也沒有機會了!
不,她寧願蕭翊時依然是那個冷心冷情的帝王,不愛她,不會來救她,也不願看著蕭翊時步入蕭承瀾的圈套。
「既然你都知道了陛下調了北甲軍來,那就該知道陛下不會輕易涉險,」喬梓強自鎮定,「你還是懸崖勒馬,早日回頭是岸,我可以替你向陛下求情……」
「那我們就不如來打個賭如何?就賭蕭翊時會不會親自過來救你,」蕭承瀾詭異地一笑,「你若是輸了,便要做我的王妃,我若是輸了,我便做你的面首,如何?」
喬梓被他繞得暈了,好半天才氣樂了:「岳王爺,我倒是不知道你還有這種癖好!」
蕭承瀾定定地看著她,忽然上前一步,抬手撫上了她的臉。
他的手指帶著涼意,輕輕地在肌膚上摩挲著,令人毛骨悚然。
喬梓一動都不敢動,生怕觸怒了這人的哪根神經,做出什麼不可理喻的事情來。
「喬梓……小喬子……」蕭承瀾喃喃地叫著她的名字,「放心吧,他一定會來,我把你貼身的東西一件件都丟在了路上,只怕他現在都快要被氣瘋了……」
喬梓閉上了眼睛,淚珠滑落臉頰。
蕭承瀾的指尖沾了沾那淚珠,放在舌尖舔了舔:「你哭什麼?他的祖父搶走了我父王的江山,逼死了我父王,害我一人孤苦伶仃、苟且偷生,而他,搶走了我苦心經營多年的謀划,你該為我哭才對……我要一件件地把他的東西都搶過來……他的江山……還有他的心上人……」
「你搶不走的,一件都搶不走!」喬梓哽咽著反駁。
蕭承瀾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睜開眼來看向海面:「你看清楚一點,這是什麼地方,此處地形儼如漏斗,一面朝海,雙面環山,只有一條小徑可內外連通,每逢大潮汛時,海水上漲將會將整個漁村全部湮滅,今晚蕭翊時領著他的禁軍到了此處,亥時三刻便是他的喪命之時!」
「你胡說!瘋子!變態!」喬梓嘶聲大叫,她用力地推搡著,拳打腳踢,彷彿瘋了一般想要掙脫那人的桎梏。
蕭承瀾身旁侍從的臉色都變了,齊聲大喝:「大膽放肆!快住手!」
蕭承瀾卻擺了擺手,一動不動地任憑她發泄。
喬梓打得筋疲力盡,整個人搖搖欲墜,喉嚨也啞了,只是還固執地喃喃自語:「陛下不會有事的……」
蕭承瀾的眉心緊皺了起來,手中的身子在瑟瑟發抖,無來由的憐惜瞬間湧上心頭,他不假思索地抱住了喬梓,放柔了聲調哄道:「好了,別怕,他死了就死了,還有本王呢,本王會護著你,一定比他更寵你。」
「不……不要……」眼淚在喬梓的臉上縱橫,瞬間打濕了蕭承瀾的肩頭,「我不要陛下死……」
蕭承瀾咬了咬牙,抬手在她的後頸一切,喬梓綿軟地倒了下來。
「走,我們回京。」
喬梓醒過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馬車晃動著在趕路,她默默地盯著車壁,一聲不吭。
鴛鴦和花盈進了馬車,細心地替她擦臉梳洗,又端來了一碗粥,一人扶一人喂,想讓喬梓填點肚子。
喬梓的喉嚨好像火燒似的,幾乎說不出話來,只是咬緊牙關一口也不肯吃。
兩個侍女沒法子了,一個個都跪了下來磕頭懇求:「姑娘你吃點吧,不然王爺怪罪下來,只怕我們倆都沒好果子吃。」
喬梓別過臉去,一聲不吭。
「廢物。」蕭承瀾不知什麼時候挑簾進來了。
兩名侍女瑟瑟發抖。
喬梓倏地一下轉過頭來,瞪大眼睛看著他。
蕭承瀾心中一軟,沉著臉道:「下去吧,看在郡主的面子上,不罰你們了。」
侍女們如蒙大赦,飛一樣地退到了外面。
蕭承瀾走到榻旁坐了下來,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這幾日你要辛苦一些,等回了京,本王便好好替你補補身子。」
「回京……做什麼?」喬梓困難地擠出一句話來。
「多虧那時候蕭翊時去了南夷,讓本王有機會在京城布下了天羅地網,這次他一出京,這京城便由不得他做主了,」蕭承瀾矜持地道,「他堅持不肯納塔琪兒公主入宮,伯納族被下了面子,早就和他面和心不合;他殺兄弒母,蕭秉和他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他的心腹精銳都被他帶走到了漁村,京中守備空虛,只要他的死訊一到,我接管京城易如反掌。」
「所以,你這是要奪位當皇帝了嗎?」喬梓扯了一下嘴角,嘲笑著道。
蕭承瀾哈哈大笑了起來:「這倒還不至於,還是先讓我那個小侄孫過過皇帝癮吧,放心,你若成了我的王妃,總有再進一步的時候。」
喬梓轉過臉去,再也不說話了。
回程比來程快了很多,蕭承瀾抄了捷徑,星夜兼程,一共花了五日便回到了京城,路上喬梓粒米未進,蕭承瀾拿她毫無辦法,到了最後全靠強灌米湯吊著一口氣。
蕭承瀾大發脾氣了好幾回,甚至又要把兩個侍女處死,喬梓卻好像活死人一般,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她這一路昏昏沉沉,連到了哪裡都不自知,只知道自己快要活不久了。
恍惚間,她好像在一片白霧間看到了蕭翊時,依然穿著他酷愛的黑色金龍袍,一臉冷酷地看著她。
「陛下,我錯了。」
「哪裡錯了?」
「我不該口是心非,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真的嗎?」
「真的,比真金還真!」
「晚了,兔兔,我要走了,你照顧好你自己……」
白霧中,蕭翊時的身影好似流沙一般漸漸散去,喬梓驚惶地伸出手去,卻只觸到了一片虛空。
「陛下!小石子!你別走!以後我再也不騙你了!求求你別走,我好後悔,為什麼到最後都沒有和你坦誠過我的心意!」
……
身子被大力地拽了起來,胃中一陣翻滾,因為長久沒有進食痙攣了起來,喬梓乾嘔了兩聲,喉間泛起一股鐵鏽味道。
「喬梓,你看看,你敢再絕食,我讓他們都替你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