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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梓用力地睜開眼睛,卻只看見屋頂陰森的油燈,還有一根根直通屋頂的粗厚的柵欄。
耳邊傳來隱隱約約的哭喊聲,鼻尖更是瀰漫這血腥味,這是哪裡?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問,蕭承瀾俯下身來,充滿惡意地笑了笑:「沒來過這裡吧,這是大理寺的牢房,此處專門關押即將問斬的重犯。」
喬梓的身子被扶了起來,她眨了眨眼睛,這才看清楚,這裡是一間審問犯人的囚室,四周掛著各式各樣的刑具,正前方吊著一個人,雙臂被高高掛起,身上全是斑駁的血印,他的頭無力地下垂著,顯然已經昏迷。
喬梓的瞳孔瞬間收縮,身子好像篩糠般抖了起來:蕭鐸!那人是她的蕭大哥!
她低聲嗚咽了起來,掙扎著想要朝前撲去,卻被蕭承瀾按在了擔架上。
「把他潑醒。」
「是。」
一盆冷水兜頭潑下,蕭鐸抽搐了兩下,悠悠醒了過來,他的目光茫然地掃過,最後落在了喬梓身上。
突如其來的狂喜湧上心頭,他顫聲道:「小喬子!你到哪裡去了?我們都……」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目光死死地落著蕭承瀾身上:「原來又是你,你不要枉費心機了,就算你殺了我,我也不會把兵符交給你。」
蕭承瀾「嘖嘖」兩聲,笑著道:「你當本王稀罕你什麼兵符嗎?有是最好,沒有也妨礙不了本王的大計,你既然願意給你的主子陪葬,也不能怨我,我先讓你繼續嘗嘗這七十二種酷刑,再送你去見你的主子。」
「不……不要……」喬梓困難地從喉中擠出兩個字來。
「本王的小心肝替你求情,那本王得好好斟酌斟酌了,」蕭承瀾抬起喬梓的下巴,「不如這樣好了,以後你一頓不吃,他便試一種刑具,試到體無完膚死了為止;你若乖乖聽話,他便在牢中有吃有喝,你看如何?」
蕭鐸大怒,用力地掙扎了起來,鎖鏈「嘩嘩」作響:「蕭承瀾你放屁!有本事你沖著我來!你這樣欺負一個弱女子算什麼本事!小梓你別怕他,我死了便死了,陛下一定會替我報仇的!」
「是啊,你死了便死了,你死了還有好多人呢,那個小丫頭木槿,大總管馬德,還有那個叫什麼應珞的,小丫頭倒是熬不過什麼酷刑,不如丟到妓院里磨練磨練,那個老頭子嘛……」蕭承瀾慢條斯理地道。
喬梓的雙唇顫抖著,拽了拽蕭承瀾的衣袖。
「郡主這是有什麼話交代嗎?」蕭承瀾森然一笑。
「我……答應你……」喬梓斷斷續續地吐出幾聲氣音,「我……聽話……」
喬梓重新回到了她的和禧宮,迫不及待地就要開始吃東西。只是她已經餓了這麼些天,就連粥都沒法進肚,一吃就吐,吐了還吃,蕭承瀾天生潔癖,看著這滿地的污穢物,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卻不知道中了什麼邪依然沒走。
太醫來了好幾個,七嘴八舌地出了好幾個主意,針灸的針灸,煎藥的煎藥,什麼法子都使上了。
「我會好起來的,你別動他們……」迷迷糊糊中,喬梓盯著蕭承瀾一直惶然地反覆著這句話。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點支撐,到了晚上,喬梓終於止吐了,被喂著喝下了小半碗粥,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到侍女們清理好了污穢,蕭承瀾坐在床邊,定定地看著熟睡中喬梓。
原來俏皮甜美的笑容再也難尋蹤跡,下巴削尖了,臉色蒼白如紙,曾經紅潤的雙唇幾近慘白。
蕭承瀾輕哼了一聲,握住了那無力垂落下來的纖纖細指,放在嘴邊親吻了一下,喃喃地道:「他有什麼好……我不信……總有一日……你的人還有你的心都會是我的……」
翌日蕭承瀾再來時,喬梓已經可以稍稍靠坐在床頭片刻了,太醫們到底不是庸醫,數管齊下,終於把她這條小命給揪回來了。
一見到他,喬梓的眼睛頓時一亮,沖著他討好地笑了笑:「王爺,我已經好多了,我大哥怎麼樣?」
蕭承瀾愉快地道:「他皮糙肉厚,比你結實多了。」
「木槿呢?能不能讓她回到我這裡來?我習慣她伺候了。」喬梓軟語懇求。
蕭承瀾在她身旁坐了下來,漫不經心地道:「那本王有何好處?」
喬梓忍住氣,悶聲道:「王爺你富甲天下,現在又大權在握,我能有什麼好處給你?」
「自然有,」蕭承瀾輕佻地笑了笑,「你親我一下,就當是讓她回來的好處了。」
喬梓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嫣然一笑,沖著他勾了勾手指頭。
蕭承瀾心神一盪,湊了過去。
「啪」的一聲,喬梓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蕭承瀾又驚又怒,抬手就朝著她的臉上反抽了過去。
喬梓閉上眼睛,等著那一記耳光落下。
風聲從鼻尖一掠而過,「哐啷」一聲響,喬梓睜開眼睛,只看到一地的狼藉和蕭承瀾憤然而去的背影。
一連喝了兩日藥劑和稀粥,喬梓的身子總算好了一些,可以下床走動了,蕭承瀾並沒有限制她在和禧宮的進出,只是鴛鴦和花盈一直貼身跟隨寸步不離。
和禧宮中原來的太監和宮女不知道被蕭承瀾弄到哪裡去了,她現在就是孤家寡人,該怎樣才能救出蕭鐸他們呢?難道真的要在蕭承瀾面前出賣色相嗎?
蕭翊時啊蕭翊時,難道你真的被蕭承瀾算計了嗎?為什麼到現在還一點兒聲響都沒有?你不是很厲害嗎?怎麼這次就被人連老家都一鍋端了?
喬梓站在院中,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上的護身符,心中喃喃地念叨著,或者,人在極度無助中可能都會求助這些虛無縹緲的神靈,她平生頭一次開始誠心祈求,惟願菩薩保佑蕭翊時能夠平安脫險,重新奪回這萬里江山。
躲在和禧宮也於事無補,她琢磨著到外面去看看形勢,說不定能想出什麼法子自救。
她領著兩名侍女出了和禧宮,緩步朝御花園而去,一路上來往的宮人不多,偶爾碰到的也行色匆匆,面帶驚慌之色,這眼看著後宮即將易主,大家求自保的自保,求陞官的陞官,忙著各尋出路。
「郡主,這菊花都殘了,樹葉都禿了,沒什麼好看的。天氣這麼冷,我們還是回去吧。」鴛鴦小心翼翼地勸道。
「怎麼?這是要把我關起來嗎?」喬梓冷冷地道。
「奴婢不敢。」
「去安粹宮,我去看看南宣長公主。」
安粹宮裡倒沒有那種慌亂的感覺,一片寧靜,虞太妃是個老好人,只顧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小兒子也不過七八歲,怎麼也輪不到他出來挑大樑。
只是到了蕭玉菡所住的明安殿前,裡面卻隱隱傳來了一陣哭聲,喬梓心頭一緊,快步跨入殿門,只見蕭玉菡和她的母親秦太嬪正抱頭痛哭,虞太妃坐在上首,一臉的黯然。
喬梓的腿一軟,差點跌倒:「這是……怎麼了?難道陛下他……」
蕭玉菡抬起淚眼,哭著叫了一聲:「姐姐!朝中大事都在岳王掌控,陛下至今音訊皆無,他……是不是不會回來了?」
喬梓暈眩了片刻,強自鎮定道:「不可能,陛下不會有事的。」
「我……岳王要我去北地和伯納族和親……」蕭玉菡痛哭失聲,「我不想去……我寧願死了也要留在大晉……」
「玉菡你說什麼傻話!」秦太嬪哭著道,「你死了,我也跟著你一起死了乾淨!」
虞太妃的眼圈也紅了:「玉菡到底也是大晉的公主,到了伯納族定是那王罕的正妻,好死……不如賴活……也算是為了我們大晉江山穩固出了一份力氣……」
「那王罕的女兒都比我大了,還什麼正妻……」蕭玉菡跌坐在地上,喃喃地念了一句,忽然便哈哈大笑了起來,「姐姐,你果然說得沒錯,男人沒用才要拿女人當禮物去討好別人,岳王算什麼東西,也不過是欺軟怕硬的軟骨頭而已!」
秦太嬪撲過去捂著蕭玉菡的嘴,瑟瑟發抖:「玉菡你別瞎說了,小心被他聽到了。」
「是啊玉菡,」虞太妃也勸道,「忍忍就過去了,還能有什麼法子呢?」
喬梓冷笑了一聲,湊到了虞太妃的耳旁小聲道:「虞太妃,你以為能忍嗎?岳王他只要岳王就可以了嗎?過些時日,只怕蕭秉和你的小殿下都難以倖免吧!」
虞太妃的臉色刷地一下白了,那雙保養得體的手顫抖了起來。
蕭玉菡的髮髻都散了,狀若瘋癲地尖聲大叫:「聽到了便聽到了,有本事他就殺了我……」
「公主!」喬梓半跪了下來,抓住了她的肩膀厲聲叫道:「你醒醒!賭氣之話不說也罷,活著才有希望!」
蕭玉菡的笑聲戛然而止,定定地看著喬梓,驟然抱住了她:「姐姐……我好恨!早知如此我還不如……不如……」
她哭得喘不過起來,眼看著就要暈厥過去。
喬梓霍地站了起來,大步朝外走去,鴛鴦和花盈急急地追了上來:「郡主你要去哪裡?」
「岳王殿下在哪裡?我要去見他。」
此時已經下朝,以蕭承瀾鐵腕變態的手段,想必已經開始在肅清蕭翊時留在朝堂上的心腹,只是他要將那些文臣武將都挨個兒斬草除根卻並不容易,容昱墨乃容靖宇之後,容靖宇雖然身死,但清名流芳,在天下士子中有著極高的威望,其他的諸如魯國公、程太傅更是三朝元老,他必然要徐徐圖之。
這也是蕭承瀾要拖蕭秉當擋箭牌的目的之一,有了蕭秉擋著,他盡可大動手腳,過個一年半載足夠他掌控朝綱,如果蕭翊時真的死了,他害死先帝這一脈的所有骨血,便順理成章可以繼承了皇位。
此刻,想必他一定和蕭秉在四通殿中處理政務,喬梓不顧鴛鴦和花盈的勸阻,一路朝著四通殿走去。
四通殿依然威嚴肅穆,只是門前的侍衛和太監都換了人,物是人非,喬梓摸著銅環眼眶發紅。
門前的太監去通報了一聲,不一會兒便回來躬身引她入了正殿,果不其然,蕭秉和蕭承瀾都在,蕭秉穿著一身明黃色的龍袍,一掃從前小心翼翼的模樣,大馬金刀地坐在蕭翊時從前的位置上,像模像樣地拿了一本奏摺翻閱著。
「你這是來探望本王嗎?」蕭承瀾的心情不錯,笑得很是愉悅。
「這就是小郡主?」蕭秉好奇地看著她,「皇叔祖說要娶的就是她?」
「正是,郡主快來見過陛下。」蕭承瀾沖著喬梓招了招手。
「陛下?」喬梓冷冷地一笑,「憑他?這種恩將仇報的無知稚子?」
「大膽!」蕭承瀾沉下臉來,「蕭翊時已經死了,他沒有子嗣,蕭秉乃壽王之子,理所應當承繼皇位,後日就將舉行登基大典。」
喬梓的腦袋暈了暈,強撐著扶住了柱子:「胡說……陛下不可能會死!」
「我留在漁村的人馬已經搜尋過很多次了,蕭翊時所帶人馬全軍覆滅,屍骨都被海浪捲走,只怕都被海魚啃了個不剩了吧,所謂死無全屍不過如此,報應啊報應,他殺了自己皇兄的時候只怕也沒想到會有如此下場吧……」蕭承瀾哈哈大笑了起來。
牙齒咯咯作響,無邊無際的恐懼泛上心頭。
喬梓獃獃地看著那張薄唇一張一合,卻怎麼也不能相信,那個幾乎無所不能的帝王難道真的已經棄她而去了嗎?